秦流的聲音里有著讓人無法改變的執拗與堅決,龐大的身軀幾乎擠滿了整張椅子,看著這個簡樸寬闊的大殿里站著的狼狽人群,更是決然地說著︰「我不走小風還在混亂森林里,我要等他,若是他走出了混亂森林,卻沒人接應而死亡,我會瘋的」
「東子,你們走吧,沒人會把你們當成懦夫,更加沒有人會瞧不起你們,這些天里,你們已經做得夠好了,真的,若是這里淪陷了,整個國家還等著你們去拯救呢」
「屁話」聶東粗著脖子大吼,「若是連這個小城都拯救不了,還去拯救國家,屁老子不是神,沒那麼大的能耐,整個國家那麼多人,也不缺我一個,拯救國家的事情還是留給那些人去做吧,而我,只要守好這里就好,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番話讓一些有些動搖的人又堅定了起來,稚女敕的臉上布滿了堅毅的神色,有著亢奮的通紅,盡管他們已經有好些天沒有好好的休息過,盡管他們憔悴不堪,眼眸里充斥著一根根血絲很是嚇人,可這不妨礙他們為守城而戰的激動。
死,沒有關系
若是此刻逃了,走了,即使不會被人譴責,不會被人看不起,但他們的良心會不安,他們一輩子都將不得安心
韓禮鴻嘆了一口氣,咬牙,很是大逆不道地說著︰「你們不能就這麼死了,你們想想,小城若是淪陷了,它為什麼會淪陷,不是那些在外叫囂著的瘋狂魔獸,而是這個國家的帝王,這個國家的大臣,若不是帝王昏庸無道,若不是小城爭權奪利而又的貪生怕死,不派援兵來救助,永寧小城又怎麼會淪陷,天啟國在天元大陸之上雖然算不得是什麼大的國家,但好歹也擁有雄兵百萬,不說將這些人全部派來,一半,只要一半就好,又何愁小城會被攻陷,而我們又怎麼會死,所以你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在這里多殺幾只魔獸,也不是讓小城被攻陷得晚一些,是為那些在守城之中死去的英魂報仇,殺光這些凶殘的魔獸,推翻這無道的統治,還天下一個太平,死,誰不會?我們才是最懦弱的,因為我們都選擇了最容易的一條路,活著才是最難的,所以聶少爺,我只是在拜托你們,懇求你們,為我們找回一個公道」
韓禮鴻說得慷慨激昂,小小的瘦弱身軀此刻仿佛爆發出了無盡的力量,那仿佛一吹便倒的肩膀此時似乎也能扛起一座大山,蒼老的臉上有著死志般的堅毅也有著微弱的懇求
聶東緊捏著拳頭,一根根青筋如同老樹根一般盤錯在他那黝黑的手臂之上,心里揪緊般的疼,一種無力感充斥著整個心髒,讓他幾乎崩潰。
陡然轉過身子,聶東一雙血紅的眼一一掃過大殿里曾經和他相伴過七年的同學,然後視線停在了班上最為圓滑的一個人身上,一步一步,帶著強烈的壓迫感,走上前,鄭重地說道︰「柯軒,你帶著同學走吧,去為我們討回公道。」
說著,聶東從納米戒中取出一個玉佩來,強制性地放在柯軒的手里,說道︰「你將這個玉佩帶給聶氏家族,說明這里的情況,他們會帶著我的那份幫你」
柯軒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什麼,又被聶東打斷︰「不許拒絕,你也不可以拒絕,柯軒,我們班上,論實力,你不是最強的,但若是在識人用人,心計方面,絕對沒有人能夠比得過你,所以,讓你接下這個重擔再適合不過,你能做到我們所不能做到的一切,而我,我不能走,小風他去了混亂森林深處,或許他此刻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他是我們小組的組員,是與我們同生共死的人,我們不能丟下他,或許此時的他正需要我們,所以,我不能走,我們要留在這里等他,哪怕只能幫上一點點的忙,但或許就那麼一點點,他就能從地獄門口踏回來」
本來還推攘著玉佩的柯軒一下子將它握緊了,咬牙,使勁地點頭︰「你放心,定不辜負所望」
說著,一向難有情緒波動的他竟留下幾滴淚來,他不會死,哪怕再苦再累再艱辛,從此刻起,他便再也不容許自己死,因為他的肩上承擔了太多的生命
緊接著,又是一個人將手中的家族信物遞到了柯軒的手上,擁抱著他,狠狠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是訣別,更是永別
一個人開了頭,更多的人將自己的家族信物放在了柯軒的手上,有些人強笑著說著︰「柯軒,見了我娘親,就說兒子不孝,不能給他養老了」
有些人說著︰「柯軒,幫我給娘親父親帶句話吧,就說他兒子不是孬種,他可以驕傲地對著別人說,他兒子是為守城而死是個讓人敬仰的英雄了沒給他丟臉」
有些人說著︰「柯軒,見著我未婚妻,幫我對她說一聲抱歉,明明說好要一輩子對她好的,可惜,現在我食言了,我是混蛋,讓她怎麼罵都可以,只是別氣壞了身子,讓她忘了我吧,重新再找個好人家過日子」
一直有些內向的慕容婷走上前,這麼兩個月來,當初的燒傷已經好了大半,只是那一頭亮麗的青絲此時卻短短的,只到達肩膀的地方,有些難看,但卻比以前顯得干練得多,經過這些天的血腥廝殺,文靜的她也充滿了血腥的氣息,臉上都還有著沒有擦干淨的血跡,丑丑的,讓人看得有些心酸,慕容婷羞斂地笑了笑,然後將耳環取了下來,放在了柯軒的手心,說道︰「哥哥的身子一直不好,老是忘記吃藥,麻煩你幫我告訴他,婷婷一直都看著他呢,若他又把藥偷偷地倒掉,婷婷會生氣的」
柯軒勉強地扯開嘴角,雙眼忍不住又濕潤了起來,有些哽咽地點點頭︰「你放心吧,只要我還沒死,我一定會把話帶到」
「謝謝」輕輕柔柔的嗓音從那有些干裂的唇中露了出來,慕容婷轉身離開,留出位置給下一個人
秦流走上前,現在的他仍舊控制不住自己沉重的步伐,走上一步,都給人以地震的錯覺,咧開嘴,說道︰「我沒什麼東西可帶的,我也沒什麼勢力可以幫助你,只是拜托你,幫我照顧一下家中二老,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還要每天都早出晚歸的干活,從來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省吃儉用地供我上學,我對不起他們,只是懇求你,幫幫他們,不要讓他們一直過得那麼苦,不要讓他們沒人送終,爹和娘是我最後的牽掛了」
柯軒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只要我柯軒承諾了,便一定會做到,在這里,我柯軒向大家發誓,只要我柯軒還在,你們的家族,你們的親人,你們的牽掛,我柯軒一定好好照顧,不會讓他們受一分的苦」
所有人都熱淚盈眶,還有些人低低抽泣著,世上有太多太多讓他們不舍的人,明知自己就快死了,卻無法見到自己最親的人一面,那種痛苦,那種悲傷,若是不親身經歷,怎能了解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焦急地闖了進來,跪下,急切地說道︰「城主,魔獸來襲」
一听這話,所有人拭淨了眼淚,對著柯軒彎腰行了一個恭敬的禮節,齊聲大喊︰「拜托了」
然後,這些人重新挺直地站立起來,沖出了大殿之外,繼續著這一場殘酷的廝殺,話別,在這個時候,已經成了一種奢侈
十幾丈高的城牆之上,聶東一行人站立其上,俯視著下面瘋狂地不斷撞擊著城牆或者城門的魔獸,三丈厚的城牆已被撞擊地坑坑窪窪,看起來慘不忍睹,厚重的鐵門之後,也用無數的巨石將門擋住,能抵擋一會是一會。
一排排的長弩整齊地擺放在城牆之上,每架長弩面前都站著三個人,一人負責拉弓,一人負責固定弩身,在聶東的指揮下,一排如同流星雨一般的弩箭發著呼嘯之聲朝著沖擊而來的魔獸,這些弩箭,蘊含了拉弓之人的靈力,破壞力比平時要大上好幾倍,即使是那些皮糙肉厚的魔獸,身體也被刺個對穿。
第一排的魔獸倒下,後面的魔獸踩著自己同伴的身體繼續毫無理智地向前沖擊,聶東的眼神越來越冷,剛才拉弓的人被換下,積聚靈力,另一人繼續上
想要守住這城,幾乎是在用生命來堆積,他們不是不怕死,只是不能不死
突然,一聲嘹亮的鳴叫從森林里響了起來,緊接著,無數的鳴叫交相呼應,聶東的瞳孔劇烈一縮,這是——飛行魔獸
不管是守城還是攻城,飛行魔獸重要佔據巨大的優勢,總能以最小的傷亡來贏取戰爭的勝利,如今,該怎麼辦,若是飛行魔獸參戰,低級魔獸還好,若是中級甚至高級魔獸,不出一天,永寧小城必定會淪陷
緊張,擔憂一股腦地全部涌了出來,緊捏著拳頭,他必須得鎮定,下面還有好多人等著他來指揮,他連慌亂的資格都沒有。
隨著那幾聲嘹亮的鳴叫過後,森林中一陣撲騰,緊接著,遮天蔽日的飛行魔獸從中飛了出來,給人于極大地視覺震撼。
這些飛行魔獸有著不同的種類,等級也不相同,顯得有些雜亂,現在,聶東他們唯一的優勢便是這些飛行魔獸參差不齊,也沒有人指揮,根本就是在胡亂攻擊,沒有任何的理智。
深呼吸幾口氣,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也會恐懼,臉色有些蒼白,身體也忍不住有些發抖,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唇,直到那血腥味彌漫于空中,才微微的冷靜下來。
聶東大喊一聲︰「水屬性之人準備,釋放水霧障」
這些人的修為也不怎麼高,但眾志成城,每人釋放一點水霧障出來,這麼幾十人一起,足以迷亂前方大群飛行魔獸的視線
緊接著,聶東又再次大喊︰「黑暗系之人準備,釋放毒霧」
黑暗系的人極少,在這麼多人當中,也就三個而已,不過,三個足以
與先前白茫茫的霧氣形成強烈的反差,三人迅速地捏動著法決,然後在三人大喝一聲之後,一陣詭異的黑霧彌漫了出來,與先前的白霧摻雜在一起,然後在風系法術的幫助下,黑霧迅速得融合在白霧之內。
毒霧帶著劇烈的毒氣與腐蝕效果,將沖進來的飛行魔獸包圍進其中,然後,只听得劇烈的撲騰之後,一只只低級沒有任何抵抗力的魔獸從中掉落在地上,此時的它們全是已被腐蝕出好幾個洞來,看起來讓人心驚不已,然後在地上那些往前沖刺的魔獸在沾上這些尸體之後,身體也跟著腐蝕起來。
只不過,這些毒霧雖然效果顯著,但只能對付那些低級魔獸,對那些高級魔獸根本沒有任何的攻擊力,最多只能讓它們在黑霧中暫時喪失方向而已,用不了一刻鐘的時間,它們便能突圍。
留給聶東思考的時間不多,看著在空氣中飄忽不定的白霧,靈機一閃,喊道︰「風屬性之人準備,左前方一里之處釋放風之幻術,將整個永寧小城的景象弄出幻象,水屬性之人準備,繼續釋放水霧障,爭取將整個永寧小城包圍起來,土屬性之人準備,左前方一里處釋放地陷,流沙,木屬性之人準備,左前方一里處在飛行魔獸闖進去之時釋放藤蔓纏繞」
一番話吩咐完,下面的人有條不紊地開始施法起來,看到聶東如此鎮定,他們的心理也如同打了鎮定劑一般也由當初的慌亂開始平靜下來,努力地完成聶東布置的任務。
沒有任何的停歇,聶東舌忝了舌忝干裂得就要爆開的唇,就要吩咐下一輪的攻擊,就在這時,一杯水端在了他的面前。
側過頭,便看見火乾端著一杯水笑著說道︰「喝一點吧,有了精神才能繼續指揮下去」
感謝地接過水杯,仰頭一口喝下,清涼的水順著喉直達肚子,使得整個人都變得清爽起來,那種強壓下的慌亂與暴躁感也消散了些。
經過毒霧的侵襲,本來就魚龍混雜的飛行魔獸群更加的雜亂,你撞我,我撞你,一時間,整個魔獸群比打群架還要更亂上一些,甚至還有一些魔獸,就在這撞擊之間,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命給丟掉了
一群魔獸好不容易沖出黑霧,望著前方不遠的永寧小城,血紅的眸子里更加嗜血,猶如一個英勇的戰士,不顧一切地往前沖去。
可剛沖到著巍峨的城牆前,本來準備著利爪將這些討厭人來穿腸破肚,可爪下一抓空,那些人類明明站在面前,卻虛無縹緲,毫無存在感,不多的理智告訴他們,糟糕
可還來不及後退,一根根綠色的藤蔓毫無阻礙地穿過這看起來堅固的城牆將它們的身軀死死地纏住,再怎麼掙扎撲騰,都無法掙月兌開,就算鋒利的爪子將那些藤蔓劃開,身子剛一得自由,還來不及飛走,便又被成千上萬的藤蔓纏住往下拖去。
青石板鋪成的地面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明明那麼真實,可這些藤蔓將它們往地上一拖,這些青石板立刻變成了沼澤流沙,如同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將它們吞噬
可這些還不夠,遠遠不夠,中計死掉的飛行魔獸對于整個魔獸群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在藤蔓長出纏住一些魔獸的時候,幻象便已經自動潰散,如今,真正的永寧便暴露在了這些失去理智的魔獸爪下
「弓弩手準備,左前方一里處,射」就在這時,主心骨一般的聶東一聲大喝,將下一步的行動吩咐了出來。
弓弩手在烈日的暴曬之下早已滿頭大汗,衣服早已被汗濕如同剛從水中撈起來一般,緊緊地貼在身上,顯露出他們精干中帶著疲憊的身軀。
但為了自己的家園,累又如何,堅持下去就好,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撐起已經有些酸軟的手臂,再次上弦拉弓,無需瞄準,飛行魔獸的目標太大,不管這麼射,都不會有落靶的機會
箭雨分升上天空,帶著所有人的信念,帶著所有人的希望,直插入飛行魔獸的身體。
一聲聲淒厲地慘叫從魔獸群中叫了出來,一只只飛行魔獸做著自由落體運動直直地掉下,再無聲息
不斷死亡的魔獸,暴雨一般的弩箭非但沒有將這些飛行魔獸喝退,反而將它們體內的凶性完全激發了出來,揮動著利爪,朝著城牆上的人飛快的襲來。
一里的距離在這些飛行魔獸的眼中,只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聶東看見,為頭的那只魔獸鋒利的爪子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還閃動著森森寒芒,那是死亡的鐮刀
就要死了嗎?
也不知道柯軒走了多遠,能不能逃出這些魔獸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