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急步走進院里,人們都圍成了一個圈,小氣地議論什麼,也有人正安慰著什麼,花花從人群中撥開一條小縫,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李媽媽臉頰紅腫地仰面躺著,看樣子已經不醒人世,李保和把她抱在懷里,一個大男人卻急的卻只有哭的份兒,他使勁喊著李媽**小名,但她卻始終醒轉不過來。
花花也顧不上太多了,用力撥開人群,走到李保和身邊蹲下來,模了模李媽**脖子,她能感受到她脈搏微弱的跳動。心想︰還好,應該還有救。
她挽起袖子,決定憑著自己以前在救生課上學的急救知識,給李媽媽做心髒復蘇。李保和狐疑地看看她,並不太情願讓花花做這件事,急忙說︰「花花,謝謝你來看她啊,這個事就不麻煩你了。一會兒春田就到了。」
花花似乎明白了李保和的心思,說︰「李叔叔,你是說要等春田叫來咱們村的劉醫生啊他住處離這兒這麼遠,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啊。顧不上那麼多了,李媽媽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花花想也沒多想,就又準備幫李媽媽做心髒復蘇,但還是被李保和抓住了雙手,他的手象鉗子一樣把花花的手抓得死死的,力氣似乎比春田還要大。花花痛得「啊啊」叫出了聲,「李叔叔,你快放開我啊痛啊痛啊」
李保和漸漸松開他有力的大手,花花都有點眼淚汪汪了,說︰「李叔叔,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救人。」
「我知道,謝謝你的好意。我要等醫生。」李保和的語調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緒。
花花抬頭看到的卻是李保和那無比犀利和不信任的眼神,花花縱然有千般委屈,也只得默默地退出了。
等了一會兒,李春田帶著劉醫生過來了,而李媽媽早已面色鐵青,赤腳醫生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半天也沒弄醒,一群人更慌了,找來輛車七手八腳把李媽媽送醫院了。
花花看著春田滿臉悲戚,不知為什麼,心里忽然很痛很痛,這個男孩的喜怒哀樂,似乎都與她的心聯系在了一起,她歡喜著他的歡喜,悲哀著他的悲哀,不然剛才也不會想也沒想就去救李媽媽,也許在常人的眼里花花應該恨她,盼她早點死才是。剛才雖然被李爸爸擋住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對那個她討厭的女人,她一點也不介意去救活她。都是因為春田嗎?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禱這個女人不會出什麼事。
因為心里放心不下,她打听好李媽媽要去的醫院,自己搭上了往市里走的長途車,一路坐車趕到醫院。
就在花花在路上的時間,李媽媽已經早些到了醫院,醫生開始急救。經醫院診斷,李媽媽出現了腦溢血,要做手術。
李保和陪著老婆在醫院做手術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多麼嚴峻的形勢之下。他一個人躲在廁所里猛抽了幾口煙,滿臉愁雲。想想這些年,老婆跟著自己吃過苦受過累,現在他當了村支書,總算是熬出來了,老婆卻總改不了這個惹事生非的暴脾氣。李保和一忍再忍,她卻還是變本加厲,回想起今天的情景來,李保和也是忍了太久了,許久以來積蓄的力量一同在此刻釋放了,那一刻,他喪失了平常慣有的理智,面子讓這個男人做出了自己後悔一生的事來。
他這次確實下手重了些,一開始以為李媽媽暈倒不是什麼大事,誰知李媽媽年紀大了,再加上平時就血壓高,氣急攻心,再加上李保和出手重,就出現了腦溢血。這個手術有很大的風險,雖然前途未卜,卻一定要做。
而且,拋開李媽媽受傷的問題不說,單就李保和打老婆這件事來說,本來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暴力,卻因為李媽**意外受傷很可能會轉化成了一個刑事案件。一旦李媽**傷鑒定為輕傷,李保和就月兌不了干系,他以後要不要承擔刑事責任,或者說治安責任都是個未知數。想到這兒李保和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煙頭也猛得紅了一下下,隨即又變得黯淡。
而此時,李保和也處在一個敏感的位置上——村支書。村支書這個位置本也不是特別重要,然而現在村里拆遷,本身就是一個敏感時期,村民情緒不太穩定,而村委會里也是明爭暗斗,想要李保和下台的人大有人在。如果有人想借此機會整李保和一把,他也只有哭了份了。
李保和越想越覺得悲哀,難道自己從此要開始走下坡路了嗎?沒想到自己聰明一世,卻真的要敗在這個通常被自己喊作敗家娘們兒的人身上了……
李春田走到男廁所的門口,發現了情緒復雜的父親。他看著父親默然地蹲在地上,一根煙接著一根抽,一直抽到地上落滿狼藉的煙蒂,這個男人眼楮紅腫,渾身散發著難聞的煙燻味道,那個平時神采奕奕、官架子十足的村知書已然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頹唐、懊悔的老人。
李春田的內心十分糾結,這次,他不知道父母親誰對誰錯,他只知道自己是這個事件中最痛苦的人。兩個人的爭吵,母親的挨打,與春田月兌不了干系,他覺得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此時此刻他可能最緊張的是母親的病情。這個手術是否能成功呢?媽媽會不會有事?焦急的春田在走廊里不停地走來走去。
李春田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還有一雙默默注視的眼楮。在他回過身的一剎那,卻與一雙關切的眼神相互交接,「花花,你怎麼來了?」然而話沒說完,他就有些哽咽了。花花走上前去,握住春田的手,她知道,他現在只是一個無助而又迷惘的小孩。他需要保護,他需要關懷。然而她又能給他什麼呢?
春田的眼楮里開始慢慢出淚水,花花什麼也沒有說輕輕地把春田擁進懷里,春田像一個丟了糖果的小孩一樣趴在她的肩頭輕輕啜泣,是的,他只是一個小孩。花花知道,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承受許多生活的磨難。
兩個人坐在醫院長廊的長椅上,春田倚著花花,花花呆呆地注視著慘白的牆壁,而李保和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雙眼布滿了紅血絲,眼楮顯現一片渾濁。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對于焦急等待的三個人來說,似乎像過一個世紀那樣。
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醫生汗流浹背地出來,三個人圍了過去。還好手術算是成功。幾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花花看看病床上仍處于麻醉狀態的李媽媽,她睡得二分安詳,花花心想︰這個蠻霸鄉里的潑婦終于可以消停了,也許今後她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下半生了。想到這兒,她不禁心里松馳了下來,嘴角翕動了一下,露出一絲笑意。這個笑容很短暫,但卻被敏感的李保和看到了。他皺了皺眉,心里對這個小女孩更多了幾分成見。
就在李媽媽剛被送到醫院,而花花還沒來的時候,李保和和醫生做了一些溝通,他才知道原來腦溢血的病人是不能以通常的方法來急救的,如果剛才冒然地讓花花來救她,只怕適得其反。李保和听了醫生的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多虧自己多了個心眼兒,及時制止了花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對于花花來說,可能她大不了是盡力沒能救活李媽媽,但對于他李保和來說,一旦出了人命,則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以前,對花花和春田在一起這件事,李保和始終保持一個中立的立場,但從今天這些事上來看,他開始否定花花的動機了,不知道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自己看到的事情,他開始和李媽媽站在一條戰線上。這個念頭在李保和的心中一旦形成,他就再也看不下去春田和花花在一起的事情了。
李媽媽一被送到病房,李保和就借口將春田支開,讓他去給他買飯。春田模模咕咕叫的肚子,心想爸爸說的是,趕緊出去買吃的了。
當屋里只剩下李保和和陶花花,氣氛就變得不太一樣了。花花偷偷看了一下李保和,他的表情是一半嚴肅,一半漠然,讓人捉模不透。
「花花,謝謝你大老遠過來看春田媽,現在她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是哦。那……我等春田回來就走。」花花的表情有些訕訕,但她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春田回來,我們一家人吃點飯就休息了。你在這兒也沒什麼事。不如早點回去,你媽媽還在等你呢。」
花花更窘了,但沒等到春田回來,她似乎有些不甘心,說︰「可是,不要跟春田打個招呼再走麼?」
「你走吧,我會跟他說的。」
李保和的逐客令下得不卑不亢,又不容置疑。花花心想自己也許真的不該出現在這里,畢竟這是人家一家人的事情,自己怎麼說也是外人,花花自討了個沒趣,又不知道怎麼得罪李保和了,只得耐著性子,忍住氣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