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清捧了個錦盒,提了幾副中藥靜靜地站在院子里,進去通報的丫頭都進去有半個時辰了,遲遲不見出來,擺明了存心要給她難堪。
既然來了,就料到會受到這樣的冷遇,所以蘇文清也不急,悠閑地在院子里東張西望。
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都忍不住多看她兩眼。也有幾個好事的,上前來搭訕幾句,蘇文清笑著回了她們的問話,說得又清脆又響亮︰「我听說舅媽與大表姐病了,這不,我馬上就趕過來了。也不知這樣會不會驚擾了她們,若是這樣的話,便是我的罪過了。」
便有一個婆子上前道︰「蘇姑娘真是有心了,夫人今天早上還念叨著呢。沒想到姑娘便來了。」這婆子正是上段時間去蘇氏蘑菇園接她的那個李婆子。
念叨我?蘇文清暗暗冷笑。這婆子真會說話,是真的掛念還是怨念啊。
當然,表面上還是笑道︰「有勞舅媽掛心了。我也惦記著舅媽和大表姐的病,所以趕早就過來了。哦,李媽媽,我那舅媽和大表姐可好?」
「哦,情況不太好。請了幾個大夫,都說是心病,需得慢慢調理。」李婆子皺著眉頭說道,眼楮卻一直盯著蘇文清手里的錦盒。
蘇文清會意地笑著打開錦盒,頓時,一股幽然的白霧飄蕩而出。錦盒里,躺著一條兩根手指粗細的人參,通體血紅,仿佛鮮血浸泡過一般,細細看去,還可看到里面的液體在緩緩流動著。
這樣稀奇的東西把附近打掃漿洗的婦人婆子都吸引了過來,齊齊大睜著眼楮看向血人參,目光均露出羨慕的神色。
「蘇姑娘,你這錦盒里是什麼寶物,我怎麼看著像人參呢?」李婆子小心冀冀地把錦盒接了過來,看了又看。
「這東西叫做血人參,是我花了五百兩銀子從‘寶壽堂參茸藥行’買來的。這血人參專治心病,給夫人與大表姐煎服最有效果了。」蘇文清含笑道。
五百兩銀子啊。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婆子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這麼一條人參就值五百兩銀子,蘇姑娘真是大手筆,況且還是買給陷害她的人的,以德報怨,這姑娘的心胸也真夠開闊的。
「蘇姑娘,你等著,我馬上稟報夫人去。」李婆子眉開眼笑,馬上轉身自垂花門而入,直往正房大院去了。
蘇文清望著李婆子匆匆而入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想,除了李婆子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她見不到的報信之人吧。打開錦盒,亮出血人參,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不想再等下去,再等下去,那個蘇夫人讓她等上三五個時辰也是有可能的。
其余的人用驚奇的眼神看了蘇文清兩眼之後,也各自散去做自己的活計去了。
就在這時,有歌聲由遠而近傳達室了過來。聲音雖不大,卻清麗,是時下的浣衣小曲,唱得很輕快,伴著腳步聲伊揚頓挫,很有節奏感。
蘇文清微微一笑,這歌聲很熟悉,前不久她也曾听過,而且,在這個偌大的蘇府里,只有一個人才會如此毫無顧忌地唱歌而不會被人指責。因為她是傻子,所以指責就無從說起,誰會跟一個傻子計較呢。
蘇文清正想轉過身來,忽覺手上一輕,手中的錦盒已經被搶去,一個
濃眉大眼,穿著粗布衣衫的姑娘,朝蘇文清嘻嘻地一笑,轉眼間就跑進了不遠處一個圓形的拱門里。
蘇文清馬上緊跟著追了出去。她並不著急,在知道了蘇月娥的故事後,她並不擔心蘇月娥會對她不利,她只是擔心蘇月娥會借著裝傻的機會做出一些什麼事情。
果然,一踏進圓形的拱門,蘇文清便看到蘇月娥高舉著錦盒,正欲往地上摔下去。
「蘇月娥,住手」蘇文清厲聲喝道。
蘇月娥怔了一下,轉過頭來,濃濃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揚,明亮的大眼楮閃過一絲驚訝,手中的錦盒果然沒有往下摔。
蘇文清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奪回了錦盒。她的計劃絕不允許一個傻子破壞掉。
「你是誰?」蘇月娥「傻傻」地望著她,「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新來的丫環嗎?」。
蘇文清望著面前的姑娘,呆滯的神情,側著腦袋,咬著嘴唇,一副痴傻的樣子。若不是先前有了在「仁和堂」看到她來抓藥那一幕,或許真的會被她蒙騙過去。
可是,一位如此聰慧的姑娘,卻要假扮痴傻才能存活下去,實在令人唏噓。
不過,她實在沒有時間跟眼前這位姑娘兜圈子,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蘇月娥,」她望定眼前這位「傻」姑娘,壓低聲音道,「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是在你母親藥里加黃蓮的那一伙人。」
蘇月娥瞬時斂去了笑容,烏亮的大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蘇文清,目光驚疑不驚,再沒有了之前的呆滯渾噩。
蘇文清笑笑,轉身走出圓形的拱門。她可以想像得出這位姑娘被人戳破偽裝的難堪心情,但是,難道僅僅靠這樣的裝瘋扮傻過完一世嗎?她能夠想像得出這位姑娘絕對不甘心,所以,等這位姑娘想通之後,自然會去找她。
蘇文清剛走拱門,李婆子就急急地走了過來︰「我說蘇姑娘,你到哪里去了?讓我一陣好找。夫人發話了,說要見你,你且隨我……」
李婆子的話還未說完,就听到一聲充滿怒意的嬌斥之聲傳了過來︰「李媽媽,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誰說我娘要見她的?她把我娘和大姐氣病還不夠啊,難道非要把她們氣死才善罷甘休嗎?你們快把這個野丫頭給我攆出去」
蘇文清抬頭望去,見蘇府三姑娘蘇麗華正帶著兩個丫環疾步朝這邊行來,由于走得急,腰間懸掛的佩環叮叮當當地亂響個不停。
「三姑娘,夫人說了,要見……」李婆子素知這三姑娘脾氣急躁,小姐的架子端得很高,忙把夫人抬了出來。
「李媽媽,我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蘇三姑娘柳眉倒豎,杏眉圓睜,直逼到李婆子臉上,「你別忘了,我還沒死,我還是蘇家三小姐」
「喲,三姑娘,這一大清早的,說什麼死不死的,也不怕忌諱。」李婆子忙堆起笑容,討好道︰「三姑娘這話說得嚴重了,誰敢不听三姑娘的話?等見過夫人之後……」
「不行」蘇三姑娘厲聲道,「春桃,秋月,把這個野丫頭給我轟出去!」
蘇三姑娘的兩個丫環馬上應了一聲,走上前來就要扯蘇文清的手。
蘇文清一邊掙扎,一邊護著懷中的手,高叫道︰「你們這兩個賤婢,膽敢動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怎麼說也是你蘇老爺的親外甥女你們竟敢犯上,不怕我告訴你們老爺去,把你們賣到窯子里去」一副要把事情鬧大的樣子。
兩個丫環登時住了手,顯然是被蘇文清的氣勢鎮住,
「你們兩個,跟木頭似的杵在那里干什麼你們不敢動手是不是?那我親自來」蘇麗華怒意大盛,顧不得什麼蘇府大小姐的身份,使勁朝蘇文清撞了過來。
蘇文清躲閃不及,錦盒頓時月兌手而飛。
她本來以為,把事情鬧大,蘇夫人會趕出來制止事態,沒想到蘇夫人也是陰險至極的人物,見三女兒出面,自己便干脆順手推舟做縮頭烏龜,作壁上觀,縱容三女兒恣意妄為,待三女兒替她出了氣之後,才虛情假意出來打圓場,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此時蘇文清見錦盒月兌手,心中一急,忙飛身去接。沒想到腳底下被那兩個丫環使了詐,突然斜岔出一腳了來絆住她,身子一個踉蹌,膝蓋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頓時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
蘇文清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居然敢動她,以後一定會十倍還給她們。
由于是僕身跌下,手掌也擦傷了,滲出了血珠。錦盒拋在了地上,那條通體血紅的血人參滾了出來。
後面,傳來一陣放肆的笑聲。
「三姑娘,你看,這個野丫頭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己,居然敢冒充是您的親戚,真是不自量力。」春桃吃吃地笑道。
「對呀,三姑娘,你看見了吧,一個身份低賤的野丫頭哪里有什麼銀子買什麼血人參,多半是偷來的,我們替失主教訓她,也算積點德了。」這次說話的是另一個丫環,秋月。
蘇文清咬咬牙,不想去理會她們的冷言冷語,血人參就滾落在她面前,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血人參撿回來。
膝蓋處鑽心的疼痛,根本站不起來,她半撐起身子,極力伸出手去拾。
眼前,一只繡花鞋子踩住了她伸出的手,幾乎要把她的指骨踏碎。她憤恨地抬起頭來,看到了蘇麗華獰笑的臉︰「野丫頭,說,這血人參是你偷的吧?我們府里,原本也是有這麼一條血人參的,不知怎麼就不見了,原來是你給偷了去,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說?」
蘇文清冷冷地望著這位蘇府三姑娘,或許,是她估計錯誤,她原本以為,這三姑娘只是一個頭腦簡單、被人嬌縱壞了的嬌嬌小姐,沒想到她的栽贓誣陷的本領還真是一流啊。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一聲怒喝︰「你們在干什麼?」聲音威嚴冷峻,原來是蘇老爺蘇錦書回來了。
蘇文清暗暗松了口氣。這個拖拖拉拉的蘇老爺,總算回來了,看來,一切都還在她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