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蘇文清淡淡問道。
「那個朱大*女乃,」張二花的眼中恨意又多了幾分,「我听小翠說,她一直看我大姐不順眼,平日里就東挑西揀地找碴生事。如今見我大姐有了身孕,更是憤恨,怕我大姐生了兒子,奪走她朱家大*女乃的位子。」
蘇文清輕輕一頜首,張二花說的也不無道理。
眾所周知,揚州城朱府的大*女乃,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成親近十年,不要說兒子,就連個女兒也沒生出一個半個來。在這個時代,沒有子嗣,是會被人瞧不起的。幸好她背景雄厚,是城北一家大油坊的女兒,家底殷實,嫁過來的時候嫁妝十分的豐厚。朱家人也就不計較那麼多。
況且,她也十二分估做人,知道自己無法生育,便積極給丈夫納妾。可惜,那些妾室的肚子不爭氣,不是懷不上,就是無緣無故地流掉了。而那些進了門的妾室,也命不長,不過一兩年的功夫便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了。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朱大*女乃帶來的陪嫁丫頭,叫做春桃的。因為沒有任何儀式,就給朱大公子收了房,連個妾室的名份也沒有。生了個女兒之後,依舊在朱大*女乃身邊侍候著。女兒給了朱大*女乃,當作是自己的女兒撫養,喚朱大*女乃為「母親」,如今也有七八歲的光景。
也幸好有了這個女兒,不然的話,朱家大公子那一脈可要絕了後了。
揚州城里還流傳著另一個版本的傳聞。說朱大*女乃自有了這個女兒之後,便開始了摧殘其他妾室的計劃。表面上她積極慫勇朱大公子納妾,把喜事辦得風風光光,暗地里卻變著法子折磨她們。沒懷上的還好,懷上了的,都被她暗中支使人在飯菜茶點里下了墮胎藥,把未成形的孩子全部無一遺漏地打了下來。
所以,張二花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她拿眼楮瞟向蘇文清,「小清,你幫我出出主意,怎麼才能把我大姐救出來?」
蘇文清頗覺得頭疼,張一花在朱府里,遠水救不了近火,想幫也幫不了。不過,被偷的金簪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們誣陷一花姐偷了什麼簪子?」
「主要是一些貴重的金簪子,有一套是七色梅花的,有一套是藍銀瓖金蓮花圖案的,還有一套……」張二花極力思索,「小翠也就只記住這幾套,听說都是出自揚州城名家之手,是朱大*女乃的嫁妝,上面都刻了朱大*女乃的小名‘芸’字。」
「是在一花姐房里發現的嗎?」。蘇文清推測道,「若是在張一花房里發現了金簪,然後查看金簪發現上面刻著朱大*女乃的小名。這樣的話,也叫做人贓並獲。」
張二花很不滿蘇文清話語里的字眼,她瞪著蘇文清,怒道︰「什麼叫人贓並獲?我大姐根本沒偷東西」
蘇文清也不跟她辯解,大家都這麼認為,證據都有了,想翻案的話,除非找出其他的證據來推翻原來的證據。
「一花姐怎麼不留點神?怎麼讓人給栽贓了呢?」蘇文清換了另一種語氣。
「唉。」張二花深深嘆了口氣,「我大姐也是命苦,小翠問了我大姐身邊的丫環銀鳳,銀鳳說我大姐近日犯困,那天晚上正在屋里睡覺,然後,院子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我大姐驚醒了,就讓銀鳳出去看,一看嚇了一大跳,居然有個男人翻牆竄出去了。正在這時,大*女乃房里的春桃也出來看動靜,也看到了那個男的背影,拾起那包掉在院子里的東西,居然是一些簪子與玉鐲。」
听到這里的時候,蘇文清的唇邊溢出一絲冷笑。真是趕巧了,怎麼來看熱鬧的又是大*女乃屋里的人。
只听張二花皺皺眉,又繼續說道︰「後來大*女乃清點了自己的首飾,發現不見的遠不止這些東西,就誣陷我大姐在外面養了男人。如今聯合那個男的一起來朱府偷東西,那個朱大公子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我大姐抓了起來,關到柴房里……」說到這,張二花急得又要哭。張一花是嫁出去的人,怎麼說這件事也是人家府里的家務事,張二花想要去為大姐討回公道也不好插手。
蘇文清瞬時瞪大眼楮,方才她听漏了,這次事件里面還出現一個男的?朱家乃揚州的大戶之家,平日里家規甚嚴,平常人等不可能隨隨便便可以出入內宅,也就是說,有內賊把那個男的引了進來,然後內外勾結進行偷竊
「真是一個男的從一花姐房里翻牆出去?」蘇文清忍不住問道。
張二花有些無奈︰「不止是春桃,就連我大姐身邊服侍的丫環銀鳳也看到了……」
雖然匪夷所思,但是銀鳳等丫環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這無疑形成了「人證」。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要想幫張一花翻案,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蘇文清微微搖頭。
「那怎麼辦?」張二花眼中蓄滿了淚水。
誰都知道,在這個時代,對于不貞的女子,處罰是相當嚴厲的。像什麼浸豬籠啊,游街示眾的,手段極其殘忍。即使不告去官府,宗室祠堂也自有一套處置措施,而且具有公認的合法性。
蘇文清伸伸懶腰,啜了一口茶︰「二花姐,這事要當棘手,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了一花姐勾結了外面的人,共同偷盜朱家的財產,所以…….」
「小清,你真的不幫……」張二花一臉失望的神情。
「二花姐,稍安勿躁。能幫得上忙的話我一定想辦法。」蘇文清聲線平穩,這使張二花安定不少,「這樣吧,你暗中知會小翠,讓她偷偷溜過去看看一花姐,問清楚當晚的事情,那個男的究竟是誰,長什麼樣子。只要找到那個男的,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好,我這就去。」張二花眼中又閃出希冀的光芒,站了起來急匆匆地走了。
蘇文清沉吟片刻,眉毛微微擰起,臉色慢慢冷峻起來,眼中的目光漸漸森冷。她快步進了書房,研了墨,用毛筆蘸了墨汁,飛快寫了一封信,然後,走出正廳,對院子里的一個家丁招手︰「狄青,你過來一下。」
狄青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伙子,身材矮小,一點也不起眼,但腦子轉得特別快,一對小眼楮滴溜溜地轉動著,顯得相當機靈。而且早些年在長風鏢局學過幾個招式,對付普通的竊賊綽綽有余。此刻見蘇文清喚他,馬上跑了過來,問道︰「小清姑娘,喚我有事嗎?」。
蘇文清把信交與他,低聲道︰「照我寫在信上的話去做就行了。」
狄青點點頭,接過信,迅速隱沒在院子外面。
一牆之隔的後院那邊,是蘇氏蘑菇園,張嬤嬤中氣充沛,洪亮有力的聲音越過牆磚傳了過來︰「……那天揚州城里幾個大富之家的女乃女乃們相約到朱府打牌。朱大*女乃身邊有個叫做銀花的小丫頭,端了熱茶上來,一不小心被朱大*女乃撞了一下,有幾滴熱茶灑在朱大*女乃的手上。這下可不得了了,朱大*女乃勃然大怒,馬上翻了眼,怪那個小丫頭瞎了眼,竟敢害她,當場把茶杯掀翻,拔下頭上的金簪子使勁往那個小丫頭的身上扎,那個小丫頭哭得淒慘,手上身上被尖銳的簪子扎出一個個血窟窿,真是造孽啊……」
「那個朱大*女乃也真是狠毒,這麼缺德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是李五娘的聲音,「老夫人怎麼不管管?」
「老夫人是個吃齋念佛的人,哪管這些凡間的事情」張嬤嬤的聲音提高了兩度,停了一下又道,「我看哪,不是老夫人不想管,是管不了,那個朱大*女乃是個狠角,老夫人哪里管得了她?偏偏朱老爺又是個不理事的,便任由朱大*女乃胡鬧去了。」
「我听說不是還有個二夫人嗎?」。李五娘又道。
「你說的是朱老爺子的二房嗎?」。張嬤嬤眯了一下眼楮,想了一下,「那個二夫人人倒是不錯的,為人隨和,對下人一直都是細聲細氣的,不要說打罵,連一句大聲的話也沒有。生個兒子雖說是個庶出的,但滿月復才華,听說此次科考還中了探花,是個小探花郎,人也長得一表人才。不過,」張嬤嬤搖搖頭,「怎麼說也是個妾室,雖說因了兒子的高中,在朱府的地位也高了些,但畢竟是大夫人當家,她也不好插手去管的。」說完便連連嘆氣。
「張嬤嬤,你說,朱大才子高中了探花?」蘇文清跨進後院,略帶驚訝地看向張嬤嬤。這件事,她居然沒有听說。
古時的科考,殿試第一名為狀元,第二名為榜眼,第三名就是探花。能考到全國第三名,那也是非常有才華的。
蘇文清想起以前在城南書院見過的朱里厚,一個白淨略顯木訥的書生,不想幾年之後,他竟摘取了探花的桂冠。看來有時候,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沒錯,那個朱府的二公子真的中了探花,揚州城里一連兩個學子高中了狀元與探花,把那個揚州知府歡喜得,走路尾巴都翹起來了。各路官員前來道賀,他下巴揚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是自己高中了似的。」張嬤嬤一番話說得詼諧,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五娘忍住笑道︰「這倒讓我想起一句話來了,這叫什麼,叫做狐假虎威。」
張嬤嬤臉上有些不屑,冷哼一聲道,「那個胖知府會什麼,只會奉承巴結,魚肉百姓而已。」接著又連連搖頭「我看揚州城這風氣,怕是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