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安康 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抔黃土掩

作者 ︰ 風縴素

李長修走到她的跟前,濃眉微微擰著,神容靜肅地望著她,他說︰「小清姑娘,天意如此,逝者已矣,還望姑娘能夠保重身子要緊。」

蘇文清虛弱地笑笑。保重身子?是啊,這世上,求不來別人的憐憫,唯有自己依靠自己才是正理。

走過愛與不愛的輪回,不是誰的冷漠辜負了誰的真心,是遇見的劫。或許,她與林志海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場錯誤的邂逅。

錯誤邂逅于桃花村範老爺子的花圃前,水瓢落地時那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的出手相助,便注定了此生不應該的開始。

愛情走到這般荒蕪的田地,出乎意料之外,卻又無可奈何。一聲輕淺的嘆息,氤氳在初晨微冷的空氣中,憑添了幾分淒涼。

李長修的眼神欲加凝重。面前的姑娘若有若無的苦笑忽地牽扯了他的心。飄泊江湖二十載,嘗遍世態炎涼,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他,更能體會這種悲痛與無奈。

他看著蘇文清,似乎能看到她肩上沉重的負擔,那負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忽然想伸出手去,與她一起背負,與她一起分擔她的悲傷與痛苦,撫平她心底深處的創傷。

「蘇姑娘,你多多保重。」他終究沒有伸出手去,終究只是說了這一句。

「我會的。」蘇文清點頭,「這一路上我娘還需要我照顧呢。」

「我已經叮囑了領頭的詹鏢頭,叫他一路上好生看顧著你們母女。」李長修看向不遠處。不遠處的特制馬車上,玉棺已經被抬上了馬車,一個精壯黝黑的三十歲左右的漢子正含笑望了過來。

「詹鏢頭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你不用擔心,這一路上,他一定會保護你們的安全的。」李長修意料深長地說道。

蘇文清何嘗听不出他話語里的意思?他是擔心林志海仗著狀元爺的身份再來鬧事吧,這世上,陳世美也不是沒有的。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昨天只是雇了三四個震遠鏢局的人,今天卻來了十幾個人的原因。而且,這些人個個攜了刀劍,一看就是些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蘇文清心中流過一陣感激的熱流。大恩不言謝,唯有以後尋機會再報答他了。

特制的馬車緩緩駛動,蘇文清母女兩人登上了另一輛馬車,震遠鏢局的人紛紛上了馬。一時間,馬蹄聲,沉重車輪軋在青石板上沉悶聲響起,旗幟飄飛,車隊徑直地朝著城門的方向去了。

李長修抱著劍倚在一棵樹下,望著漸漸遠去的車隊掀起的滾滾煙塵,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前幾天還有說有笑的一同赴京探親,想不到回去時竟是這般淒涼的光景。

千里歸葬,這是一種怎樣悲涼苦楚的心情

直到車隊徹底在他面前消失了蹤影,他才轉過身來,忽地怔了一下。

十幾步遠的青石台階邊上,一襲素白的身影正望著遠處,一動不動,旁邊還跟著一名小廝。

這個身形太熟悉了,若不是他認得旁邊的小廝是揚州城南昭王府的小廝茗硯,知道他身邊那個素白衣袍的人不用說就是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呼延廷玉,否則的話,他真的會以為,他那個神秘莫測的師弟來了。

***

「公子,你怎麼了?站了這麼久你不累嗎?」。茗硯用手揉了一下站得酸痛的雙腳,從清晨到現在,他陪在這里,都站了好幾個時辰了,而自家公子,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

就好比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高而陡凸凹不平的青石台階,有些地方已經裂開,稍有不慎就有墜下去的危險。更何況,前面還有一棵大樹遮擋著,怎麼說也不是一個看遠景的最佳視角。自家公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到,居然揀了這麼一個「好」地方。

再說了,堂堂的南昭王府的二公子,當今皇太後的親外孫,有什麼東西不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的?偏偏躲到這個地方來,還遮遮掩掩地去看,明顯帶了「窺探」的嫌疑。

自家公子這幾天的行為,真是讓茗硯既覺得迷惑不解,又覺得很是郁悶。

「走吧。」呼延二公子垂頭喪氣道,全沒有來時那種緊張興奮的樣子。茗硯記得相當清楚,今天早上他可是被呼延二公子從床上揪起來的,出到外面的時候,天還沒大亮呢。

「公子,你不舒服,是不是受了涼?」茗硯說著就要伸手去撫自家公子的額頭。

「我沒事。」呼延二公子打斷他的手,「去,給爺找壇酒來。」

「我的公子,這一大早的,早飯還未吃呢,怎麼無端端地想要喝酒?」茗硯眼中亮光一閃,「公子,你要慶賀一下嗎?」。在他看來,自家公子能開懷飲酒,算是恢復正常了。這世上,哪有人為自己仇人的遭遇悶悶不樂的,那個人多半是瘋了。

「叫你去拿你就去拿,那麼多廢話干嘛」呼延二公子瞪了他一眼,不耐煩道。

「我去,我馬上去。」茗硯見自家公子發怒了,嚇了一跳,趕忙跳下青石階,一溜煙朝酒肆跑去。跑開時還回頭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這真是奇了,他還從來沒見過自家公子如此心浮氣躁的樣子呢。

****

張二花等人在小蓮子莊的路口處,翹首以待。

自昨天接到蘇文清的書信之後,今天一大早她就到村口等候。怕接不到人,晌午時分,她午飯也不敢回去吃,特地叫了小桃替她送了過來。

自接到林大娘不幸去世的噩耗之後,她一夜都沒睡,既同情林氏的遭遇,又可憐蘇文清,那麼柔弱的一個姑娘,滿懷希望去探親,不想卻帶了滿心傷痕地回來,也不知道身受雙重打擊的她,那麼遠的路途,能不能撐得回來。

「二花姐,你看天都黑了,我看小清姐今天可能趕不回來了。」旁邊的小桃道。

張二花看看天,這不,沉沉的暮色都來了,天邊灰蒙蒙一片,夕陽已經隱沒,天邊出現幾顆稀疏的星子。

「那好,我們回去吧。」張二花嘆口氣,招呼小桃她們回家去。她想,蘇文清等人千里扶柩歸來,這一路上行程必定有所拖延。

就在這時,村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和沉重的車鈷轆軋地的沉悶聲響,緊接著一個車隊駛進了村子。馬車的車廂頂上,豎著一枚大旗,旗幟上的「震遠鏢局」的字樣在蒼茫的夜色中依稀可見。

「來了,她們回來了。」張二花驚喜道,轉身朝車隊快步走去。

蘇文清一下馬車,抬頭便看到村口處一大群的人。一個個俱是熟悉的面孔,當頭的是張二花,還有張嬤嬤、李五娘、小桃、小蓮、李惠娘、何媽……幾乎連整個村子里的人都來了,他們沒有說話,都把關切的眼神投向了她。

蘇文清心里一陣激動,較之京城的冷漠,她更能感到這種樸實的溫暖。

「小清,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身子要緊啊。」張二花看蘇文清身子搖晃著下了馬車,忙上前緊走幾步,一把扶住了她。

一段時日不見,蘇文清瘦得厲害,昔日神采奕奕的神情再也尋不到蹤跡,整張臉瘦得掉了形,尖尖的下巴,眼底一片深黑色,是不眠不休的結果。

「二花姐,我沒事。」蘇文清虛弱地笑笑,「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她說的是設靈堂及下葬的事宜。

「你就放心好了,別想太多,所有的事情我都打點好了,明天就可以下葬了。」張二花故作輕松道,但語氣中仍顯出一絲疲憊。自收到書信後,她跑來跑去,忙活了一天,終于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得妥妥的,就連下葬的地方也磨破了嘴皮子,好說歹說出了高價讓人把地方讓出來。

蘇文清感激地笑笑︰「二花姐,多謝你,多虧有你,要不然我…….」

「小清,你就別說這些見外的話,咱們是姐妹,是不是?」張二花揮揮手道,「你再這樣客氣我要生氣了。」

蘇文清再次向張二花投去感激的目光。一天的時間,要她幫忙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真是太難為她了。也幸虧她夠干練潑辣,別人還沒有這本事呢。其實,也不是她強人所難,揚州的天氣比不得京城,夏季來得早,這天氣眼看著越來越熱,棺木是停放不了多久的。

第二天,似乎配合了所有人悲傷的心情,天空中居然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蘇文清的心情也是潮濕的。她看著玉棺被抬了過來,放到了預先挖好的墓穴里,再用鐵鏟把黃土灑到棺上,一層又一層。

蘇文清就那樣呆呆地看著,眼中沒有淚。一抔黃土掩風流,林氏那樣靈秀的江南女子,終究是敵不過上天的無情,正值中年就那樣去了。享受不到高中狀元的兒子帶來的榮耀,享受不到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就那樣,帶著數不清的遺憾撒手走了。

忽然,蘇文清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吩咐鏟土的工人停手。

然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走到墓穴的邊上,把布包放到了玉棺的上面。

這是一個半開的布包,半敞開的一角可以看到一些玉器的碎片,碎片的斷層上有一絲鮮紅的血線,很是耀眼。

蘇氏的眼神黯了一黯,雙手扶上了女兒削瘦的雙肩。

蘇文清側了一下頭,反手拍拍蘇氏的手背,她知道蘇氏的擔憂。

她朝蘇氏勉強地笑笑,低聲道︰「這血玉鐲子,本來就是林家的傳家之寶,我想,我這一生都用不著了,就還給林大娘吧。」

蘇氏拍拍女兒,點點頭,算是默許了女兒的作法。

鏟土的工人們繼續工作,被鏟起的黃土灑在了布包上,灑在了玉器的碎片上,一層又一層,瞬時布包便看不到了。

蘇文清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墓穴,看到血玉鐲子被黃土埋了下去,再也看不到蹤影。而她的心,也就在那一瞬間,沉沉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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