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是我呀,我來看你,我是魯四寶。」
「我知道。」六兒捂在被子里答道。
六兒剛才一听「我是她未婚夫」這話,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
她心里暗暗叫苦,這個大活寶怎麼來了,這個節骨眼上,不是添亂嘛。
本以為那兩個小兵能夠像攔著所有人一樣攔住他,結果,還是進來了。
「真的?」魯四寶一拍巴掌。
「你別躲著了,快出來吧。瞧你包的和個粽子似的,是為了躲著我嗎?」。
「額」大冷天的,六兒渾身出汗。
「你出來吧,你這樣,會憋死的。我來看看你傷的重不重?」魯四寶唉聲嘆氣的。
「六兒,難道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難道你連一眼都不願意看我嗎?難道你至我的真情于不顧嗎?難道你不知道我從家鄉一路走一路摔,摔到這里?難道你不知道為了來找你我都和我爹翻臉了?難道你不知道我怕死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怕死還要來找你嗎?難道……」
「閉嘴!」六兒一下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兩個眼楮直冒火光。
魯四寶一看,樂了,「六兒,你看,你還是在乎我的對吧。」
六兒瞥了他一眼,「你怎麼進來的。」
魯四寶一看六兒和自己說話了,高興的合不攏嘴「我就給那倆人點穴唄。」
六兒一挑眉毛,「你還會點穴?」
魯四寶點了點頭,「然也。」
六兒一努嘴,「別廢話,你的功夫我還不知道。」
魯四寶忙搶白,「你當然不知道,上次我被你揍,也是為了向你表白我的一片痴心。我魯四寶為了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你說,你讓我干什麼。」
六兒一听,眨了眨眼,「真的假的?你能現在幫我一個事情嗎?」。
魯四寶收起了笑容,嚴肅的點了點頭。
「你現在幫我去找個人。」
「誰?」
「胖姐。七營的。」
「什麼事情。」
「把我床底下……」
六兒忽然止住了話語,光顧得答應周福臣去金營了,自己的飛鉤沒在身邊帶著。
有心讓魯四寶幫助去拿一下,可是,這麼一來不是就都知道自己是裝傷了嗎?
魯四寶好容易找著個機會在六兒面前表現自己了,誰知道可能又要歇菜了。
他焦急的問道,「六兒,你說呀,到底什麼事情,我真的願意為你去做。」
六兒沒工夫理他了,她在想她除了懷里這把小彎刀,也沒有件趁手的兵器了。
要是拿不到飛鉤,就只能冒險去鑽上次那狗洞了。
魯四寶一看六兒沉默了,有點不知所措,「小六,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信不過我。」
六兒看著這人,心頭一酸,這叫什麼世道,喜歡自己的自己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丟了。
使喚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並非我小六所願,「沒事了,四寶哥,你走吧,謝謝你來看我。」
六兒一捂大被子,忽然想到上次從金營那個狗洞里爬出來,遇到狼的事了。
忽然又掀開了被子,「四寶哥,你知道,怎麼樣打狼嗎?」。
魯四寶一听,「狼?哪來的狼呀。如果真有狼,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說著魯四寶忽然收起了平日里吊兒郎當的樣子,怔怔的看著六兒。
原來他認真起來的樣子還蠻好看的,以前似乎沒發現。
他看著小六兒悶悶不樂,若有所思。
忽然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鐵扇子。
六兒一歪頭,「唉,你這是什麼?扇子嗎?」。
魯四寶一笑,「這個啊,是我的獨門兵器,鐵扇子,少林功夫。」
說罷,魯四寶賣力地舞了幾下他的鐵扇子。
六兒看著看著,嘴角有點顫抖,忽然眼中閃出了淚光。
魯四寶一看,立刻收了招,「你怎麼了,六兒。對不起,是不是我哪點讓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六兒有點想哭,「沒事兒,看你耍這個,我在想我的刀。我……」
六兒的熱淚忽然奪眶而出了,她看著魯四寶,「我的刀丟了,我把它弄丟了,我想哭。」
六兒忍不住了,她哭了,卻不只為了刀。
今天裝傷,確看到了兩個男人對自己的一片情義。
董青拉著自己的手,是那麼的真切;
四寶為逗自己開心,是那麼的賣力。
可是,這些關心、殷勤、熱情,全部都是自己不需要的。
弱水三千,獨取一瓢;只等最愛,別無所求。
就算有更多的人喜歡自己,也不過是一陣風,一片雲。
六兒伸出手,摘下了自己一直戴著的那個小豬玉佩。
「四寶哥,你看,這個玉佩,還有我那把刀,是我的心上人給我的定情信物。」
六兒的心是熱的,所以,她不能再欺騙自己,也不想再耽誤別人的真情。
魯四寶一听到「心上人」三個字,覺得心口就好像被刀扎了一樣。
還不只是一刀,是一連三刀。
他認真的看著六兒,故作鎮靜,淡淡的一笑,「不會的,在老家我就打听過了,你沒定親;那天和你哥哥也問了,怎麼可能,你在騙我,對嗎?」。
他一邊問著,一邊卻心虛的手都開始抖了起來。
六兒點了下頭,「四寶哥,我沒有騙你,是真的。」
「啪嗒」魯四寶的鐵扇子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六兒,我知道,是你不喜歡我,編的謊話,對嗎?」。
六兒低著頭,她不想讓魯四寶看見自己的淚水,還有決絕的眼神。
如果換成別的姑娘,在沒有找到自己心上人之前,會不會保留那麼一點曖昧,留住自己的傾慕者;給自己一點驕傲的感覺;或是短暫填補一下自己心靈的空白。
也許。
但是天下無雙的六兒,愛憎分明的六兒,她不會。
六兒抬起頭,勇敢地迎著魯四寶迷惘的眼光,斬釘截鐵的答道,「不是。」
听到這兩個字,魯四寶緊緊閉上了眼楮,抱著頭縮在地上哭開了。
就像小孩子打破了最心愛的玩具一樣,悲傷而絕望的哭開了。
這哭聲,敲打著六兒的心。
對于一個千里來找尋自己的男人,做到冷若冰霜又鐵石心腸,視而不見更听而不聞。
好難。
但是,一旦你的心中深深地埋藏了一份熾熱的愛,那這冷漠與果斷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愛情是一種慢性病,一旦你換上了,就像是深入骨髓,難以擺月兌。
不同的只是,每個人患的病不一樣,但是痛苦卻是相似的如影隨形。
魯四寶蹲在那里忽然止住了哭聲,好像是一尊塑像,一動不動,異常冷靜。
他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能夠倒流回很久很久以前……
那一天在集市上,他看到六兒的第一眼,便被她深深吸引了。
他問家丁,「那天仙一樣的女孩是誰。」
家丁說,「少爺,可躲遠點,這姑娘會武功,在她們村里是個出了名的小霸王。」
魯四寶本來是鐘情扶風弱柳、千嬌百媚的女子的,可是見到六兒,他忽然覺得,她更好。
也許愛情是沒有理由的。
即使兩個家丁再三阻攔,他還是極不理智的沖了上去。
魯四寶其實相當玉樹臨風,很多女孩都抵擋不了哪怕他的一個微笑。
像和所有年輕貌美的女孩搭訕一樣,他不自量力地跑去和這個仙子一般的姑娘貧嘴。
他一直標榜自己是風流但不下流的,對于他的魅力,他很有自信。
沒想到,才說了幾句話,居然被拳打腳踢,一頓海扁。
原來這次沖上去,完全是為了體會失敗和舍身挨打而去的。
被抬回家的時候,爹和娘罵自己比豬還笨。
他卻在想,這樣的老婆娶回家,一定是三貞九烈的,他要是能夠有一個這麼美麗又忠貞的妻子該多好。
他一直害怕騎馬,但是為了來找六兒,他買了好馬,風餐露宿,走了一路也摔了一路。
他以為自己這些誠意,多少總會打動這個暴脾氣的小姑娘。
他來到平西大營,幻想著能夠制造一次自然的偶遇,而不是他會惹她煩的那種千里尋親。
他現在來看六兒,是想把她從這里偷走、搶走、劫走,管他什麼軍規,讓她趕緊回家鄉,趕快和他成親。
六兒剛才的話,字字句句戳著他的心,也徹底的粉碎了他的夢。
但是他告訴自己,一個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若真的傾注真心。
就應該不但給她接受的權利,更會給她拒絕的權利。
他終于站了起來,擦了擦眼淚,一字一頓的說著,「我知道了,六兒,我走了,你多保重。」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帳篷。
這一走,也走出了他自己編織的美夢。
每個人都會犯同一個錯誤,總認為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好的。
魯四寶會,劉彩雲會,董青會,六兒也不能免俗。不也是一個痴人。
命運也總是愛和人開這種玩笑,直到你走出這個怪圈。
回去,收拾東西,回家。
記得臨出門的時候,四寶爹站在門口罵他,「你大老遠的去追一個不愛你的女人,不值。我真是糊涂,生了你這麼個傻蛋。」
爹,怪不得你老說,你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多;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多。
你的傻蛋兒子魯四寶,這就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