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靜的只有流水聲,樹葉在頭頂晃動著,剩下的,就是他輕若羽毛的呼吸聲。
她小心地觀察著鬼權的一切,他們之間突然靜了下來。
許久後,承淺找了一個話題。「鬼權,躺在這石頭上很舒服吧?這石頭像是經過打磨一樣,剛好吻合背部線條,夏季里躺在這里避暑,真是舒服!」
「不是打磨的,是人躺在上面,壓出來的。」鬼權輕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承淺不解地問道,他的語氣好像認定了這石頭是人常年睡在上面,然後壓出來的曲線。
要知道,想把一塊石頭睡成與背部線條吻合,這和水滴穿石是差不多的,沒幾百年,根本壓不出這樣的曲線出來。
鬼權將右手從腦後抽出,然後輕輕地按在承淺的手背上。
她的心猛地一動,下意識地順著他的力氣挪動。
柔軟無骨的手捏在手中,鬼權略有心跳加速,隨即便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將她的手挪到自己的身下,捏著她縴細的手指,撫模著身下的石頭。「模到了嗎?是很自然的彎角,不是刻意打磨出來的。」
承淺心跳加速,臉頰蒙上了一層女敕粉色。听到鬼權的話,她小心地用指尖撫模著身下的石頭,猶如撫模一個嬰兒般小心。
石頭此時已經不涼了,或許是沾染了他們二人體溫的原因。她凝眸看向鬼權,指尖一遍遍地掃動著被磨得很圓滑的稜角。「入手很滑,稜角也很圓滑。」
他淡然一笑,如八月里最為燦爛的陽光,照在人心頭,癢,卻不敢伸手去搔。
「這塊石頭有很特別的觸感,確實是要放在這樣的陰面,環境卻又燥熱的地方,放在屋子里,反而起不到應有的功效。」他解釋著,承淺听的很認真。「夏季里,每月來睡上兩三次,對你身體會有好處。冬天就不要來了,雖然你是練武的身體,但冬天這塊石頭實在是寒涼,你會受不住的。」
听完了他的話,承淺微微一怔,然後又扯開了一個笑。「你怎麼對這塊石頭這麼了解?好像是你家的石頭一樣?」
聞言,他的身軀略微僵了一下,卻在下一瞬恢復正常。「以前在書里看到過有關輝綠岩的描述,又結合在心里想了想,這石頭也沒什麼打磨過的痕跡,所以覺得這石頭不是打磨出來的。」
她眨了眨眼,發現鬼權不僅會武,而且談吐不俗,想來也是受過不少教育的,當真還是個全才。「這石床是十年前我爹送給我的,說是件寶貝,不過我眼拙,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只當是納涼消暑的石床。爹爹說有療傷的作用,不過我是不信。」說罷,她還伸了伸舌頭。
丁香小舌在嘴角掃了一圈,最後又收回到了口中。
她吐氣如蘭,二人的距離又很近,又短暫又熱熱的氣息噴灑到他的臉上,鬼權的臉頰微微泛紅,感覺到自己的這一舉動,他稍稍轉了轉頭,將放在她手背上的手拿下,又放回到腦後做枕頭。
「你爹沒說,這石床他是從哪弄來的嗎?」。鬼權看著抖動著的樹葉,聲音平靜的如一面鏡子。
承淺想了想,道︰「爹說,是前任武林門主家中的東西。」
「既然是前任武林盟主家的東西,又怎會落到你爹手中?」這句話,鬼權問的有些咬牙切齒,似乎有深大的仇恨一樣。
她听的有些莫名其妙,也來不及多想,只是原原本本地回答了他。「前任武林盟主的全家被人仇殺,後來我爹被選為武林盟主,這座石床是當時的代理武林盟主送給我爹的,說是前任盟主的遺物,希望我爹好好保管。」
鬼權陰郁的眉角立刻閃現出一種嘲笑,隨後冷哼一聲。「然後你爹就送給了你?」
承淺也听出了他的語氣有些變化,扭頭去看鬼權時,卻見鬼權同樣也扭過頭來看他,目光卻是柔情似水,似笑非笑地道︰「小淺,你相信因果報應這一說嗎?」。
突然將話題轉到了因果報應這一說,承淺以為他是在說,前任武林盟主被仇家屠殺滿門的事。
一雙大眼轉了轉,睫毛輕輕合上,然後她微笑著道︰「冤冤相報何時了?轉世過後,誰又會記得誰?!」
輕顫的睫毛看起來猶如一面輕輕扇動的扇子般,她的面容如此恬靜,安詳,與世無爭,仿佛是看透了世事,一切與她無關一般。「你沒經歷過那種深仇大恨,怎會體會其中的苦痛與悲傷?」
聞言,她輕笑起來。「最殘忍的莫過于你經歷過那種苦痛,卻不能忘記。」她坐起身子,將視線放到小瀑布上。「你怎知道我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痛苦與悲傷?」她的第六世,正好趕上第七次仙魔大戰,她的父母是被吸食腦血而死,她藏在床底下,屏住呼吸,看著那樣可怕的一幕。
這麼久過後,她仍舊記憶如新。
那日慘劇就在眼前,承受不起,也要承受。擔當不起,也得擔當。這是一種生下來,就必須要承擔的責任。
「人生大限不過百年,能在百年的時間里經歷過這樣的起起伏伏,又何嘗不是一種歷練?這樣才能嘗到酸甜苦辣咸,你說不是嗎?」。她回眸,對著那張冰冷的臉微笑著。
鬼權沒對他的話做任何回答,闔了眼,靜靜地躺在石床上,听著流水聲,享受著陽光。
那道冰冷的目光一被遮擋,承淺立刻松了口氣。
她坐在那里,默默無語,不吭一聲。
許久後,陽光已經照不到這里,四周都被一層陰冷所籠罩。她也在心里盤算了許久,終于決定開口。「鬼權,你能不能先不走。」
他睜眼,看著一臉祈求般的承淺,輕輕一笑。「我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你」下一瞬,她的臉頰便浮開了笑容。「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鬼權撐起身子。
她仰頭,看著天空上飄蕩著的白雲。「姝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