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夫臨門 江湖篇 第151章︰焚心劫

作者 ︰ 幻心鏡

「怎麼,還無法變回任性麼?」步秋塵凝視著已經他帶回靜思閣,並且放在上座上的那只小夢貘獸——琢玉太子。

「你變回來,我就變回來。」夢貘獸吐出人語,聲音與琢玉並無兩樣。

步秋塵毫不遮掩地笑了下。「看來你都知道了。」他有些威脅似地道︰「你幫我保密,我自然不會說出你是琢玉,如若不然」

「我現在只想快點離開,人界的險惡比妖魔兩界來的更隱晦,暗箭難防,你懂的。」琢玉懶懶地趴在軟墊上,舒舒服服地看著步秋塵。

這身干淨的水藍色道袍與水神殿的牆壁融為一體,房間里裝飾簡單,並不華麗,可單單是站著這麼一個步秋塵,氣氛就有點不一樣了,不可否認,步秋塵的這付老人面容確實很會唬人,也難怪以這付面容可以掌管仙界法紀,那個妖孽的‘瀟瀟’,單憑那張臉就沒有給人以壓迫的感覺,與這張不苟言笑的木頭臉是無法比擬的。

琢玉看著那白花花的胡子,不由伸出小舌舌忝順了自己爪子上的毛,雖然以目前的身高來看,他沒有步秋塵高,步秋塵站在他面前,完全是俯視,而他是仰視,可琢玉像是與生俱來的高貴,眼神中終究是帶著那麼點驕傲。

「暗箭難防?」步秋塵呵呵地笑了兩聲,「你指的是承淺吧?」算算時間,他從中皇山掏出來到現在,無非是在人間吃了一些苦,淪落到上街乞討的份上,又被承淺害的餓著肚子,逼他順沖她開出的條件,從而又傷了琢玉,而且還見了血。

只是想到這里,步秋塵也不禁暗自歡喜,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承淺的刀片上沾有琢玉的血液,否則他哪能這麼快找到他呢?夢貘族欠他的這個人情,他得仔細斟酌一下,要在必要的時候,讓他們還。

對于步秋塵的疑問,琢玉沒回話,小巧切濕潤的鼻子中輕輕地哼了一聲,黑亮亮的眼楮中的時間放在了一邊。「那個名叫楊來的弟子,他怎麼樣了?」

「楊來已經無礙了,早晨我去看過,傷勢雖然中,但他自己用了保命的功夫,吊著口氣罷了,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好。」

「如果不是他,我現在也不會安全地在這里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嗎?」。琢玉的聲音有些悲傷,步秋塵順著聲音看去,他所認識的那個琢玉對承淺很沉默,寡言少語,能不言絕不多說一句,眼神中有著懼怕與討厭,而他對暴牙卻不一樣,步秋塵能看到琢玉對暴牙笑,嘴角邊的小酒窩很漂亮。

果然啊,人與人的待遇還是不一樣的,承淺就是被嫌棄的那一個,他們是有一段姻緣的,不知以後琢玉對承淺的印象會不會有所改觀?

想到這里,步秋塵為承淺捏了把汗。

就照她現在這個‘德性’,能讓琢玉這樣自幼就被寵著的人接受是很難的,畢竟身份地位接觸人環境等等都不同,琢玉在夢貘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以後是要統領全族的,而承淺是什麼?一個乞丐。

雖然他曾經淪落為乞丐,並且順從承淺,但那並不代表他會降低自己原本高貴的身份。

這樣用驕傲慣養起來的琢玉,讓他向人低頭,很難。

「現在還不行。」步秋塵來書案前,準備書信一封給大師兄金澤送去。

琢玉好奇他在寫什麼,于是也跳了過來,就在水墨邊坐下,看著步秋塵寫字。

「等楊來傷勢好一點的再說吧,他現在還沒醒過來。」沒個十天半個月,楊來是醒不過來的。

「好。」琢玉的白色睫毛輕輕顫動,看著步秋塵的字,見他書寫完忙問道︰「你要把我送到你師兄金澤那里去?」

步秋塵點頭,把信紙變作一只小鳥,鳥兒撲扇著翅膀飛走了。「水神殿中只有我和她兩個人,你現在失去妖力,身體又虛弱的回到了獸態,還是去我師兄那里養養身子的好。」他又對琢玉和藹地笑了下。「做回了獸態可以以吞食惡夢為食,昨天睡在她身邊,她都夢到什麼惡夢了?」

琢玉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似乎回想起昨夜的事。

獸態並沒有什麼表情,但步秋塵也听出琢玉的呼吸都亂了,不如剛才的平穩,于是有些著急地問道︰「怎麼,她的夢很不好嗎?」。

「沒,沒什麼,不過是普通的惡夢罷了。」琢玉隨便搪塞他。

步秋塵漸漸眯起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卻沒有說出來。

承淺看來昨晚的睡眠不太好,眼底有著淡淡的黑眼圈,莫非他們倆半夜折騰來著?步秋塵實在想不到承淺對一個夢貘獸能作出什麼舉動,也可以說,她作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都是正常的。

「你在我這稍等一會,我師兄會親自來接你,到了他那後,你可以給你的父王母後寫信,至于他們怎麼安排來接你,那就是你們夢貘族的自家事了。」步秋塵長袖一甩,桌面上出現了一些堅果類的零食,悠閑自在地躺在躺椅上吃堅果,表情無比享受。

「上仙吃這些污穢之物,不怕損傷仙力嗎?」。琢玉忍不住問。因為成了神仙之後,已經沒有必要再吃這些人才吃的東西,污穢之物存于體內,反而影響修為。

步秋塵懶懶地撇過頭,笑了下。「吃習慣了,不吃反而不自在。」他又頓了頓。「以前也喜歡吃的。」

琢玉應了一聲,隨後自己跳下書案,扭身回去軟墊上團城一團趴著。陽光透過水神殿的水制房頂照射進來,照在身上只有一點點的溫暖,更多的則是柔軟的藍光,如同陽光照在水底般的感覺。

這種感覺可以讓人心變得很寧靜,似乎沒有憂愁與煩惱。

水神殿是個好地方,凝聚著最強悍的治愈系咒術,這一點琢玉看得出來,如果一直在這里住著,可永保容顏,青春永駐。

她如果能一直在這里,也好。

琢玉黑溜溜的眼楮突然瞪了瞪,瞳孔也隨之而緊縮成一點光圈,然而下一瞬,卻又放松下來,靜靜地垂下白色的眼睫。

為何,突然會想到她。

一名藍衣道人與一只遍身雪白容貌的夢貘獸,那情景多磨的和諧美麗,他們靜靜地享受著陽光賜予他們的最後一點寧靜。

然而這邊,承淺有些待不住了,沒了白毛像是少了點什麼東西,而她又十分困倦,閑來無事,用過飯之後自己去外面轉了轉,又把從師傅那拿來的幾本書看過一會,實在是無趣的很。

承淺腦中想起的完全是那個白毛夢貘獸,那雙水靈靈的眼楮清澈見底,黑的透亮,不染一絲塵埃,她仿佛覺得它是世界上最純淨的東西,無法比擬。

然而在花園閑逛的這段時間,承淺也很自然地想起了白毛未變換成夢貘獸時的背影,年齡應該不大吧,也就十幾歲?

而他的背影有些像故人,至于是誰,你一時半會拿捏不準,總覺得從前見過類似的背影,承淺有點懊惱,當初不如多看兩眼好了。

後山是個僻靜的地方,承淺手中拿著一本名叫《乾坤百寶袋》的書,看了半天都無法從中悟出什麼,只知道做百寶袋的方法,但以她的力量現在好像還無法做出來。

修仙之人中,大多乾坤百寶袋叫做乾坤袋,看書中的描述與普通女子裝錢用的荷包差不多,乾坤袋幾乎是人手一個,法力高的,乾坤袋里裝的東西也就多,承淺想,如果是步秋塵這種上仙,把正座水神殿裝進去都不是問題吧。

神思不斷地游走,不知不覺中,腳步向後山樹林走去,溫泉水慢慢地順著小渠流淌著,承淺順著溫熱的溪水走,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到瀟瀟的地方。忽然想起瀟瀟,她還沒給瀟瀟送飯呢

承淺懊惱地一拍腦門,責怪自己記憶力不好,剛準備回頭趕緊走人時,卻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她,輕輕柔柔的,撩人心田。

回頭,入目的是穿著玄色長袍的男子,黑色暗底蟒紋滾邊,一把刀鞘很精美的橫刀就在手中,護額上的金色騰龍昂揚起頭,配上那張冷漠的面容,承淺不知所措地看了許久,然而這一次,那種心痛的感覺卻淡了一點。

僅僅只是一點點,她仍舊覺得胸口憋悶,心髒仿佛擰在一起般,讓人難受。

那種捂胸口的動作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特殊的習慣,只在看到赤水戰神時才會表露出來。

「你不舒服嗎?」。鬼權關心地問,看著那張與承淺完全不同的臉。她不比上一世的承淺漂亮,也沒有她嬌貴,前一世的承淺站在人群之中就有那種很吸引人眼球的能力,而她不同,她幾乎是放在人群中便可以不易被發現的女子,連頭發也梳理的很板正,穿著中規中矩的衣服,水藍色為基調,瓖以白邊雲紋的道袍,與步秋塵的顏色樣式差不多。

第一次他們見面時,她就會露出那種有些驚訝的表情,隨之而來的就是捂著胸口的動作,然後快速地逃走。

鬼權知道,步秋塵一定是用了什麼咒術讓她忘記了第八世。

然而他帶給她的傷害確實無法磨滅的。

她有些艱難地搖頭,視線又放回到赤水戰神那張略有關心的面容上。奇怪,一個司戰的赤水戰神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甚至與步秋塵教導自己時所流露出的那種和藹有些像,可他的表情卻十分別扭,明明是長冰塊臉,非要露出點溫柔來,豈不是十分別扭麼?

承淺月復誹著,胸口的痛竟然緩解了不少。

「沒什麼,就是有些心絞痛罷了,舊疾。」她隨便找了個借口,總不能說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心痛吧?其實承淺也奇怪,這不可能是心絞痛,一定是有著什麼原因,不然怎麼可能一見他就痛?見瀟瀟怎麼就不痛呢?

她不傻,這點還分的清楚。

鬼權仿佛是長舒了口氣,緩緩說道︰「手里拿得什麼書?」

承淺把書拿到面前,看了眼。「《乾坤百寶袋》」。

「怎麼不在書房看書,走到這里來了?」

「總在房間里坐著也不好,隨便轉轉。」

「書里有不懂的嗎?我可以教你。」鬼權找機會與她多接觸。

可她卻禮貌性地搖了搖頭,很不委婉地拒絕了。「不用了,我可以問師傅,不麻煩赤水戰神了。」說罷,她回頭看了眼。「實在抱歉了,赤水戰神,我這還有點事,得回去一趟。」

她的表情不容拒絕,仿佛恨不得馬上飛回去一般,與上次一樣,是逃月兌。

可他不知,承淺那還有個瀟瀟等著她喂飯,只以為她討厭自己。既然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他也不便挽留。「如此的話,就不打擾你了,如果你師傅沒時間的話,可以來問我,我就住在後山。」

承淺下意識地往樹林深處看了一眼,真沒想到,這樣僻靜的地方住著這樣一個面容冰冷的人。可礙于禮貌,她還是點了點頭,簡單地說了句告辭後就轉身離開了。

鬼權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地想起了上一世的承淺,以及她滾滾恨意的眸子。

早在萬年之前,他們的那一段姻緣,當時她還是中皇上仙,是步秋塵與中皇上神坐下的首座弟子。

如果回到萬年前,他是否可以仔細地去听听她的心聲,否則也不會一味地听了赤水女神的話,而害的她如此。

她做了他的踏腳石,而她卻仍舊執行著上天對她的懲罰,天意難違,鬼權以為自己可以幫她逃過一劫,誰知卻讓她步入一個更難渡過的天劫。

她那種倔強的脾氣,執意逆天而行,可終究是逃不開天劫。

天道輪回,循環往之。他們在茫茫六界中不過是滄海一粟,逃不開歷劫,更逃不過所謂的情劫。

身心俱焚的情況下飛升成赤水戰神又如何,他寧願沒有那一段插曲,沒有前塵過往,只過的平平淡淡。

她已經消失視線之中了,從扭過頭後就沒有回過一次頭,如同沒有一點留戀。

旁人抗的也許是傷身的天雷,可他們承受的卻是焚心的情劫。

焚心劫,燃盡一生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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