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輔以中式的裝修風格,紅木家具價格昂貴,地毯是羊毛的,踩在上面輕輕無聲,只是經常被扔上幾件衣服褲子,茶幾上面胡亂擺著各種男生喜歡的雜志,空飲料瓶和水杯。
幾個男人在家里,日子得過且過,佣人兩天來一次裝滿冰箱,打掃衛生,所以平日里別墅里都是這樣雜亂。
陸淮戈看不過去,收拾過幾次,終究被這幫人的破壞能力打敗,從此只當做看不見,眼不見為淨。
現在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眼楮凝固在一點,盯在亂七八糟的桌面上,整個人都恨不得窩在沙發里面,縮成一團。
林景芝坐在他的對面。
他從看見陸淮戈的那一刻就大腦當機,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神智。
說出那樣的話,雖然有一部分是被齊軒逼的,但是,他自己心中也是這樣想的。林景芝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但說出口和在腦海里想想,還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他也為自己的這種心態感到奇怪,不明白為什麼會對陸淮戈有這麼強烈的羞愧的感覺。可能是因為知道他喜歡自己,說出這種話,傷到他的心,才讓自己這樣難過。
但是為什麼他難過,自己也會覺得無比的難受呢?
懶得去想這麼多,林景芝想要拋棄這種奇怪的想法,卻不知自己日後為了此時的幼稚和白痴吃了多少苦,難受了多少回。
先不說以後,總之現在他很煩亂。
說起來陸淮戈從來沒有認真對自己表白過,也沒有明確的說過喜歡,可他就是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為陸淮戈心軟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堅定的確認自己不喜歡男人,所以陸淮戈就算再好,也不會被列入愛人的選擇範圍。
林景芝深吸一口氣,輕輕的叫他︰「淮戈。」
陸淮戈抬起頭,痴痴呆呆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冷漠又同情的表情,就知道對方要說些什麼。
「什麼事?」
「剛才……」林景芝心里一陣難受,喉頭發苦,又把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陸淮戈也不好過,但也有一種終于將要說開了的輕松。他對這個人崇拜的太過分,整天都知道圍在他身邊,一心一意的想要當他唯一的愛人。
如果林景芝是明星,那他就是最狂熱的FAN,如果林景芝是將軍,他就會是最拼命的小卒,如果林景芝是神,他願意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為了這個人獻出自己的信仰。
他永遠記得上輩子,自己剛剛考上大學,因為家中已經欠了一大筆帳付不起學費而四處打工的時候。那個時候太陽如火,他站在路邊,手里捏著厚厚的一疊傳單,不斷地遭到拒絕,覺得自己都會被曬得融化掉的時候。恍惚里那個人頂著陽光站在他的面前,長睫如翅,黑發如絲。
「給我吧。」那雙眼楮猶如星辰,聲音清冷,笑容也清冷。
可他的動作善意,偷偷拿走了他手中一半的傳單,又低聲淺笑︰「沒關系,他們不會發現。」
他也永遠記得自己那個人一直在旁邊等著自己,工作結束後扯著他去申請了助學貸款。
其實,那個時候他們不過幾面之緣,但因為父母借高利貸,討債的人追到學校,陸淮戈的家事在學校已經不是秘密,林景芝有所耳聞,才會施以同情的援手。
不管怎麼說。林景芝,是那個在黑暗中的自己,唯一接觸過的陽光。
他曾牽著自己的手,給自己造過一場大學的夢。
陸淮戈以為自己能夠通過上大學改變命運,最終他還是輸了,不是輸在命運的手上,而是輸在自己手里。他放棄了。
可眾神憐憫,他又有了這樣的重生,此次,他告訴自己永不放棄。
「林景芝,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你。」
陸淮戈看他一眼,又一眼,視線迷離,長睫微顫。「你沒有听錯,我喜歡你。」
「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陸淮戈聲音很小,但很堅定︰「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你,你親我的時候,擁抱我的時候,我都對你抱著那樣的心情。」
「你不喜歡我,對吧?」
林景芝覺得眼前發黑,微微皺了眉,然後又松開。
不知道為什麼,陸淮戈這樣向他表白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厭惡,相反,還有一種隱隱的喜悅。
對方這樣明白的承認對自己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讓他心中狂跳,半悲半喜,五味陳雜。他心亂如麻,看見對面的那人清澈的眼楮,還有蒼白的臉頰。
這段日子他好不容易被養胖了些,自己每天都逼著陸淮戈多吃各種各樣的東西,模起來也不會那麼瘦削,現在卻又因為這件事看起來憔悴了一些,這讓林景芝心中很不是滋味。
林景芝不敢敷衍他,他覺得陸淮戈雖然喜歡著自己,卻也是一個錚錚男兒,容不得感情的憐憫。從那個時候這個人執意的要參加籃球賽起他就隱隱看出來,陸淮戈長的柔弱,內心卻很堅強。
他決定坦白,于是告訴他︰「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男人。」
陸淮戈點點頭,慘白著臉沖他笑了笑,然後站起身。
半身一瞬,他們轉身錯過。陸淮戈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抱了這樣可笑的感情,但林景芝實在太過動人,他那樣的風姿,就算沒有過往種種,相處這麼久,也容不得他不動心。
「希望你能忘了這件事。」
陸淮戈背對著林景芝,半回身說︰「如果你不介意,以後我會決口不提,但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當然。」
陸淮戈默然,然後上樓。挺得直直的背影其實無比脆弱,卻只有他自己明白。
當晚林景芝和齊軒出任務,與一撥食尸鬼展開追逐大賽,第二日回來的時候,陸淮戈已經回了家。
林景芝本來就疲累的臉立刻鐵青,質問道︰「怎麼不攔著他?」
洛林抱著手臂在樓梯上涼涼的說︰「他說要回去,我也攔不住。」
二人終究走到這一步,陸淮戈已萌退意,他一個人的愛戀實在辛苦,在這樣被不斷吸引又被拒絕的試探中,無以為繼了。
陸淮戈站在海邊,默念法書中的每一步,然後雙手微抬,指引著每一滴海水向上噴涌,形成一堵幾米高的水牆。呼嘯的海風吹過他半長的頭發,幾縷發絲輕擦過眼,擋住他的視線。
暑假早已過去,高三也已經進行了一大半,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讓陸淮戈有瞬間成熟的錯覺。
他的老爸終究沒有能抵抗住股票的誘惑,進行了錯誤的投資。幸好在陸淮戈無數遍的疏導以及勸解下,沒有一錯再錯,去那個逼得他們全家家破人亡的地方借高利貸。
現在他們家里的存款都用光了,樓房也賣了出去,全家搬到一個平房住宅區里,租了一個小小的平房先住著。
父親雖然投資失敗,但還好工作沒丟,母親也有穩定的事業,一時之間生活條件差了很多,但還沒有到無以為繼的地步。
這件事他一直瞞著林景芝,但後來有一次那個人開車去他們以前住的地方找他上學,從鄰居那里知道了搬家的事情,又找自己逼問,還是知道了一切的事情。
從此以後這個人就天天過來纏著自己上學,放學的時候還非要買一堆菜跑到他家吃,美其名曰喜歡自己的手藝,陸淮戈卻知道這個人是為了自己好。
人家一番好意,他當然不會因為面子這種無聊的東西就冷冷拒絕,所以接受的很理所應當,倒是陸爸爸和陸媽媽,不止一次的表示他們的謝意,全都被林景芝以各種理由推了回去。
什麼自己一個人住沒有父母陪,陸家父母給了他親人的感覺啦,什麼兩個人是最好的同學,他需要和自己一起學習提高成績啦,什麼沒人做飯,想要吃家里的飯菜啦,什麼借口好听他就說什麼,陸淮戈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和氣健談,有一陣子確實有些覺得不好意思。
後來林景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跟他提起過,想要一顆克拉石瓖在自己的鞭子上,最近這種石頭十分緊俏,他找了好多門路,也沒有尋到合意的一塊。陸淮戈當天晚上就去隨身空間里給他拿回來一塊,問了問行價,他瞪大眼楮,想著自己隨身空間里那一堆石頭,原來不經意間自己已經富的流油。
林景芝後來再笑眯眯的給他送各種東西的時候,陸淮戈接受的就有些容易了,臉上的不好意思也少了些,終于能夠以平常心和對方交談。
「景芝啊……」
「嗯?」林景芝翻著書,這些東西他早就爛熟于心,現在不過是為了陪小孩兒,才勉強再看一遍。
「我種了一些魔法藥草,最近有很多都長成型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收這些東西?」
放下書,林景芝難得有些好奇︰「你還會種藥了?什麼草,要知道有關魔法的藥材都很珍貴,如果你想賣的話,我可以給你找到不少銷路。」
「真的?」陸淮戈欣喜的笑出來︰「一些迷幻草而已,都是低階的魔藥,還有一些療傷的,種植起來很容易,我也是試試,想不到竟然成功了。」
他的身後是一個小窗,夜色濃郁,月亮就在他的身後,映出一片朦朧的銀霧,給小院里的柿子樹勾出銀色的輪廓。美景如斯,然而陸淮戈的笑容,卻比迷幻的月光還要美麗。
曾經年少風流好時候,那個時候少年已經不在他身邊,痴狂如夢,滄桑看遍,林景芝後來在無數個獨自的夜里,都反復回憶起他的淮戈此刻的這個笑容,覺得心中疼痛,無法抑制。
只恨當時年紀小,輕狂不知情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