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亭、丁見良、烏甘棠功力較深。各自退開了七八步,均站立不倒。杜聞秀功力較弱,在開封時曾與大內侍衛遭遇,身上帶傷,現在又在久戰之後,故吃焦任一掌,頓時飛出兩丈,跌于塵埃。
「這位壯士……」宋景亭剛一張口,便被焦任一聲斷喝︰「住口!無論你們有千般理由,都不準在這青城山上動手。有耐心,就到山口去等。若是繼續在這山上使出一拳一腳,讓我知道,死罪難逃。」
宋景亭等三人呆了一呆,然後一齊抱拳,匆匆離去。
焦任轉身對巫苓燕點了點頭,道︰「後會有期。」朝三人離去的方向跟了下去。
萬臨山縱身下地,走到杜聞秀身旁探傷。杜聞秀剛剛爬成坐姿,見有人過來,問道︰「尊駕何人?」
萬臨山道︰「在下西夏冰原派萬臨山。」這時,巫苓燕也跑了過來,邊跑邊道︰「萬兄。如何?小妹這不是將人救出來了?」
萬臨山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多危險。他們任何一人都能一掌將你打死。就像剛才那樣,若不是焦任相救,你跌下去也會跌成半死……」「行了行了,這麼多的死,小妹可不怕死。任何事,小妹只問該不該做。該做的事情,就算是要死,小妹也要去做。這一回,小妹事先沒有問萬兄一聲,是我錯了。好在我也沒死,事情就這樣算了好不好?」巫苓燕道。
「哼,我有七言,你有八語。」萬臨山轉向杜聞秀道︰「讓杜兄見笑了。」
「啊,我想起來了,尊駕便是就是失手將武陵派的鐘雲凱打死的那位。」杜聞秀道︰「尚要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尊駕內功深厚,掌法精奇。那日若不是發生鐘雲凱之事,復試的時候,你我二人就該相遇。這會試的狀元,就該是尊駕的了。」
萬臨山心知,自己當時的武功遠不是這位杜聞秀的對手。即算現在,拳腳功夫也遠不如他。當下只道︰「杜兄傷勢如何,要緊麼?」
杜聞秀道︰「本來沒甚要緊。不過,既然遇見萬兄這等內功高手,若不請萬兄助我行功療傷,豈不可惜。」
萬臨山心道,這杜聞秀倒還直率,放心讓我以內力助其療傷。將生死交于我手。一轉念,知道就算不讓自己助其療傷,自己現在若要取他性命也易如反掌。失笑之余,低聲道︰「好,我們這就開始。」
一袋煙功夫之後,杜聞秀療傷完畢。杜聞秀問道︰「萬兄此行將往何處去?」
萬臨山答道︰「往靜棲觀避難。這一點,你我她三人相同。」萬臨山乃是避難,巫苓燕尚是初聞。聞言看了萬臨山一眼。
杜聞秀道︰「這位姑娘是……」
「忘了給杜兄介紹了,她乃是吐谷渾的巫苓燕巫姑娘。」
「哈哈哈哈,若是再來一位吐蕃人,四夷便全齊了。」杜聞秀笑道︰「這天朝也是,自己稱是禮義之邦,卻對我們稱作蠻夷。難道天朝所有的人都知道禮義廉恥麼?」
萬臨山道︰「說我們是蠻夷,似乎也不無道理。瞧,現在我們都走投無路了,像野獸一樣。」
「愈是走投無路,愈顯得我們英雄、美人所見略同。」杜聞秀豪邁地道︰「要不了多久,待天朝皇帝入川之時,侍衛必然撤走。屆時,你我便可以月兌困了。」
以杜聞秀和萬臨山二人的武功,若聯手。明顯勝過三名侍衛。因此,萬臨山解釋道︰「杜兄有所不知。十幾天前,在負重傷,手足難動。當時巫姑娘背負在下前往療傷,路遇吐谷渾武士攔截追殺,便是今日這三位侍衛之一,那位叫烏甘棠的人幫忙解圍的。故此,在下不方便與他們動手。」
杜聞秀詫道︰「如此說來,萬兄隨時要走便走,乃自由之身。只是,又何來避難之說呢?」
萬臨山道︰「在下的遭遇,一言難盡。總之,是走也不妥,留也不好。並且,在下還身處浪尖之上,下面波濤洶涌,容不得在下不做出選擇。故此,在下只能躲避。」
杜聞秀大聲道︰「留什麼留!這個念頭須得趕快打掉,想都不要去想。從哪里來,就到哪里去。樹高千丈,尚知落葉歸根,你我大好男兒,難道還不及樹木麼?」
「杜兄之言,很有道理。但是,依在下看來,天下乃百姓之天下。故國的百姓是我父母,這里的百姓同樣是我父母。所謂天朝,所謂西夏,不過是一種稱呼而已。如果它們的存在。能使百姓幸福,能使萬民安康,當然就應該繼續存在下去。而今,事實正好相反。我西夏的存在,正在阻止西夏的百姓像這里的百姓一樣幸福。若真正為西夏的百姓著想,為自己真正的父母著想,在下不僅不能回去保護西夏,反而應加速西夏的滅亡。」萬臨山道︰「只不過,這個決心是很難下的。」
杜聞秀揮掌往旁邊樹上一擊,道︰「嗨,外面的女人雖美,但那是別人的媳婦。四川雖好,但它是敵國所屬,說不定那天就要兵戎相見的。」
萬臨山道︰「杜兄不必再言。在下若要回去,理由比這些更多。」
「呃,據在下觀察,目前四川與天朝有失體統。若在下與萬兄能在近日返鄉,然後引兵犯境,南北夾攻,則四川官府內外交困,立即土崩瓦解。」見萬臨山臉色有些不豫,杜聞秀忙道︰「好了,不說了。不說了。趁天色尚早,趕路要緊。萬兄可有馬匹?」
三人兩騎,自沙坪溯味江再上行十余里,便到了青城後山最大的中轉之處︰泰安場。泰安有座古老的大寺廟,名字叫做泰安寺。它的大殿和山門是重新修過了的。
三人復往前行,到了「又一村」。
這「又一村」,確實名不虛傳。正當「山重水復疑無路」時,忽見茅亭上有「又一村」三字。抬頭看,順著清溪兩岸,店鋪林立,溪邊路旁。野菊盛開,真是名符其實的又一村。著名的青城四絕︰青城茶、洞天乳酒、白果炖雞、青城泡菜,在這里吃起來別有山鄉風味,加上醇厚的山鄉民俗,使三人更加心醉神迷。
吃過了晚飯,三人分頭去打探了一下。重新聚首時,巫苓燕道︰「小妹問過了,這里四通八達。過前面的鐵索橋可到尋仙溝,那里有飛水岩、天門石、神仙洞等等。如果走吊橋,就是白雲群洞。這個白雲群洞就像一個人的頭。五龍溝和飛泉溝就好比是這人的兩只手臂。那白雲群洞又叫白雲萬佛洞,有九僧洞、地藏洞、觀音三十二應身洞和萬佛洞等等,上面還有白雲古寺。五龍溝那邊有三潭霧泉、龍寶岩、五龍吐水、涌泉洞、金女圭女圭沱和龍隱峽棧道。飛泉溝里面有幽谷飛泉,雙泉水簾洞,觀音岩瀑布、閉月潭、落雁潭和梳妝池,最里面的是玉華池。沒有人知道里面還有靜棲觀。」
「飛泉溝的走法問清了麼?」萬臨山問道。巫苓燕點了點頭。萬臨山又道︰「不錯,巫姑娘問得很仔細。」
巫苓燕道︰「那個落雁潭,萬兄去過沒有?」
萬臨山一怔,然後笑道︰「在中原,說一個女子美麗,常以沉魚落雁之容、閉月差花之貌來比喻。那日我對薩九牧是胡扯的。」
一旁的杜聞秀聞弦歌而知雅意,也跟著笑了。巫苓燕眼楮一瞪,道︰「小妹打听了這麼多。你們呢,問了多少?」
萬臨山道︰「在下和杜兄主要是分頭查看附近有沒有可疑人物,沒有去問路。」巫苓燕轉而緊張地道︰「查著了沒有?」萬臨山道︰「沒有。」
杜聞秀道︰「這個玉華池,想必就取名于溫玉華了。」
「有可能。不過溫玉華長像雖然親切,尚不足以閉月與落雁。」萬臨山道。
巫苓燕睜大了眼楮道︰「接下來該干什麼呢?」
萬臨山道︰「早早休息,明日卯時出發。」
「哎,我問過了,店家有副象棋。不如在下與萬兄廝殺兩盤,如何?」杜聞秀道。
提到象棋,萬臨山忽然想起張道凌的比喻,便道︰「若是杜兄先行,杜兄準備怎麼開局?」
杜聞秀道︰「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在下炮二平五,當頭給萬兄一炮。」
「既如此,這棋就不用下了。」萬臨山故作深沉地道︰「杜兄已經輸了。」
「這才只走了一步,怎麼就算輸了?」杜聞秀道。
萬臨山微微一笑,道︰「這還不簡單?俗話說。當頭炮,馬先跳。杜兄以當頭炮開局,在下便以跳馬來防備。但是,是跳左馬還是右馬,在下拿不定主意。杜兄若有耐心,盡可以十年八年地等下去。若是沒有耐心,就只能認輸了。」
「是這樣啊……」杜聞秀道︰「嗯,在下確實輸了。」
早早的上了床,萬臨山閉上眼楮,努力進入夢鄉。可是杜聞秀的象棋之邀,卻像水底的暗流一樣,固執地、悄無聲息地,穿過濃稠的黑夜,將萬臨山的思緒拉入張道凌所講的小故事之中。
選擇難。難在選擇。若這時師父在此,或溫玉華到來,自己便沒有了選擇,也就沒有了選擇的煩惱。似乎那樣一來,反倒痛快了。
正如張道凌所言,咸菜固然不好吃,但以前四川的百姓只能吃咸菜,沒有選擇,也就沒有選擇的煩惱。現在,生活好了,做什麼東西吃的煩惱也就應運而生了。
廣闊的空間,充分的自由,帶來了諸多的選擇,從而產生了選擇的煩惱。對此,張道凌似乎充滿了憐惜。
跳左馬還是跳右馬,是一種選擇。自己是去是留,也是一種選擇。但兩者重要程度懸殊,好像並不能相提並論。
若進車便可以將對方將死,而跳馬卻不能。明顯的一好一壞,任何人都會進車,也就無所謂選擇。但是,選擇之難,難就難在兩者相比,並沒有明顯的一好一壞。
都高都低都重要都不重要,這樣才使人舉棋不定。自己是去是留的問題,與跳馬相比,從這層意義上看,本質是一樣的。
那麼,跳左馬與跳右馬可以憑喜好任選其一,自己的去向也可以任選其一嗎?不能。若這樣草率行事,只怕將鑄成終身之恨。
記得張道凌曾言︰「到後來,這人輸棋了,就一直追悔到當初的第一步︰是因為跳馬的方向錯了。」
象棋之道,變幻多端。若輸棋了,萬臨山知道,根本不能說是緣自跳馬的方向。只能是因為其它的,或棋力不行,或中盤算錯等原因。若硬說因為跳馬,假設能重新來過,跳另一匹馬,而棋力、中盤計算依舊,又焉知不犯其他錯誤,同樣導致最後的輸棋。
這麼說來,萬事早有定數,根本不必因選擇而煩惱。當發生選擇之難時,所面臨的必然是差不多的,即使選錯,也不可能錯到哪里去。這時,憑喜好任選其一便可。到後來,結果不如人意,也不要怪當初之選擇。
張道凌,一段小小的故事,便解開這麼大的難題,不愧為天師!
憑自己的喜好,萬臨山選擇留在四川。只是這樣一來,就要面對叛徒、賣國賊的罵名了。
幸虧自己在是去是留之外,還有一條躲起來的路。
雷又招、雷絕招一下子就指出自己若不想留下就需躲起來,自己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結果卻是一樣。聰明人就是聰明,自己不服氣是不行的。
躲起來的滋味很不好受。盡管自己很不願意,但一時之間,也別無他法了。
第二日,三人整裝出發。因進溝之後山路崎嶇,不能騎馬,萬臨山將兩匹馬寄放給店家。道︰「若是在下一月之後依然未來取馬,這兩匹馬就贈予老丈了。」
繞過「白雲洞」,爬上「幽谷飛泉」的山壁。杜聞秀道︰「在下面望瀑布,勢若奔雷。而今,從上面看這一溪之水,又溫柔又嫻靜。水這種東西,最是變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