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臨山聞言,立即作了一揖。道︰「多謝又招姑娘良言相勸。在下蒙張大人點化,已經想通了。」
「呵呵,放馬後炮了。」雷絕招笑道。
雷又招道︰「比你強,連馬後炮都不能放。」
萬臨山這才知道,張永點化自己的那番道理,雷又招、雷絕招也是懂的。如果雷又招相勸,依自己當時的心情,必不會听,所以她直到現在才說。雷絕招因與自己有隔閡,無論什麼時候勸,自己都不會听,故此她連馬後炮都不能放。
不過,現在自己與雷絕招之間產生隔閡的原因已經清楚了,還听不听就難說了。
「哎,萬兄,請引薦這位姑娘。」雷又招道。
萬臨山道︰「這位是巫苓燕巫姑娘,吐谷渾人。因得罪了吐谷渾王子,逃難至此。」
雷再招道︰「好啦好啦,快收拾一下,到成都找大姐。」
「等我一下,」雷又招道︰「我最後有幾句話要交待一下。」
「快點。」雷再招道。
雷又招快步出房。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她的聲音︰「記下︰身處絕境,可以投降,但馬戰之術不可說。如果說了,敵國如獲至寶,當時能得重賞。待敵國將領皆通馬戰之術以後,便顯不出降將的勇猛。這時,降將的奉祿安危便不能保證。只有不說馬戰之術,方能永保降將在敵國之勇猛,平安奉祿方可期也。」
對于馬戰之術向敵國保密的問題,萬臨山從未想過。即便是想,也必定想不到什麼有效的辦法。故聞此高論,心中大為佩服。
在雷再招的催促下,眾人又上了路。
走了不遠,雷又招縱馬馳近萬臨山,問道︰「萬兄,我問你一事。」
萬臨山道︰「什麼事呀?」
雷又招道︰「行軍之道,萬兄知道麼?」
「這個,我可一竅不通。」
「那麼,萬兄現在就想一想,行軍之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呢?」雷又招道。
「這個,最重要的,應該是敵國最害怕的。假如我便是敵國,最害怕什麼呢?」萬臨山想道,兵精糧足、戰將勇猛和行軍無關。假設自己守一城,最害怕當然是一夜醒來,城就被圍了。
其實是否被圍。還不重要。對方軍隊到來,是否圍城,還要看當時的具體情況,這和布陣有關,好像也非行軍之道。這就是說,最要緊的應該是突然將軍隊開到對方城下。
但是,敵方不可能全是愚笨之人。兩國既然交戰,敵國定然也會派出偵騎探子,這些偵騎探子很可能作農夫、樵夫打扮,絕不可能把沿途所有的農夫、樵夫突然全部消滅。
也就是說,必須在對方偵騎探子的眼皮子底下進軍,這可難了。
再想了想,還是沒有辦法。于是,萬臨山說道︰「在下以為,行軍之道,最重要的是要讓大隊人馬的進發在敵國的探子眼中變作小股軍隊的行動。至于如何才能辦到,恕在下愚頓,實在是想不出來。」
雷又招滿臉詫異之色,眼楮睜得大大的,往萬臨山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喚道︰「四妹。四妹──」
行軍打仗,本非自己所長。萬臨山料想自己所言不對,會遭恥笑,卻也沒有在意。
雷絕招繞過幾個人,打馬跟上︰「什麼事啊?」
雷又招道︰「沒想到吧──特別好的,居然是萬兄。」
「什麼意思?」雷絕招問。
雷又招道︰「萬兄,把剛才的答案給她再說一遍。」
萬臨山依言說道︰「剛才,又招姑娘問在下行軍之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在下回答,最重要的是要讓大隊人馬的進發在敵國的探子眼中變作小股軍隊的行動。只是如何才能辦到,在下卻想不出來。」
「如何?」雷又招炫耀地道︰「這次統帥之考,答案普遍限于處軍,就是處置,嗯,應該是安置軍隊方面的。萬兄一口便說到軍隊的征行,不錯吧?」
雷絕招道︰「萬相公未讀兵書,不受兵書的束縛,加上頭腦靈活,機變通達,反而能接近正解。只是若要萬相公真正統兵,還得跟著你我二人之一,歷練一百零八天才行。」
萬臨山此時已知二人絕對沒有惡意,于些許取笑不予理會。當下抱拳道︰「在下就行軍之道請教絕招姑娘。」心中也確實真想知道答案。
雷絕招道︰「萬相公咋不問三姐?」
雷又招道︰「沒什麼。他不問我,我來問他︰萬兄,你可知從剛才的崇陽鎮到成都有多遠,要走多久?」
萬臨山想了想,道︰「大概七十里,要走兩個時辰吧。」
「萬兄看這官道能夠同時並排走多少人?」
「騎兵三人,或者步兵四人。」
「騎兵和步兵。前後相距多遠?」雷又招再問。
「騎兵相距兩丈,步兵相距五尺。」
「假設道上排滿了人,有多少呢?」
萬臨山心中算了算,答不上來。雷絕招道︰「我代萬相公回答︰如果全是騎兵,有一萬六千人;如果全是步兵,有八萬五千人。」
「這就是說,十六萬騎兵或者八十五萬步兵,從崇陽鎮到成都就要走十一個時辰了。」雷又招道。
雷絕招道︰「是啊,道上全都是人。我們的最後一名士兵不得不先睡一個大覺,等上十幾個時辰,然後才能出發。」
萬臨山道︰「古時候已經發生過的行軍,想必不是這個樣子的。」
雷又招道︰「但是,真正的,已經發生過的行軍就偏偏是這個樣子的。」
萬臨山道︰「嘿,要是這樣,我守成都,只要三千人。分作三輪,一千人睡覺,一千人吃飯休息,剩下一千人作戰。敵軍縱有百萬,但最先走到跟前的也只有一兩百人。成都定能守住。」
雷又招扳著指頭道︰「好像還守不住哩。我算算,嗯,還要一千人搶尸首。一千人運尸首,一千人挖坑,一千人埋人,一千人做道場。共八千人才夠。」
雷絕招道︰「只可惜萬兄與我們姐妹同時,三千人想守成都就不行了。這便叫做‘既生萬臨山,何生又絕招’。」
趕到成都,已是未時二刻了。雷招弟住在成都一處名叫「錦江莊園」的地方。趕到錦江莊園,雷招弟卻不在。一問之下,說是到如意賭坊去了。留下隨從和馬匹,五人又轉到如意賭坊,誰知雷招弟還是不在。商量之後。由雷再招定奪,就在街上隨便找了家飯館吃飯。
飯後,五人慢慢地往錦江莊園走去。轉過兩條街,前面,一個雜耍攤子正在鳴鑼開場。
只見一個小廝當當當敲了一陣鑼,然後喝道︰「快來看哪,斷繩再接,空中取物。快來看哪,空中取物改成空中取人啦。」
雷再招一睥之下,驚道︰「大姐在這里干什麼?」
「哪里,在哪里?」雷又招問。
「喏,就在雜耍攤子那兒。」
此時,看熱鬧的人尚未聚齊。眾人看了看,不見雷招弟。
「我知道了。空中取人,就是取大姐。哈哈,也算我一個!」雷再招說完,將身一晃,霎時不見蹤影。雷又招、雷絕招、萬臨山立即會意。雷又招嘆道︰「真是童心未泯。」巫苓燕問道︰「怎麼?」雷又招道︰「看看就知道了。」
四人走了過去。等了一會兒,一些過往行人也圍了過來。小廝停了鑼聲。雜耍師傅出場交待了幾句,便開始變起了戲法。只見他先將一個筒子揚了揚,再將桔子放入筒中,用布蓋住,凌空向筒子抓了一把,向空中一拋,拿開布,筒子里的桔子就不見了。
接下來,又表演了幾個其它節目。最後,雜耍師傅道︰「下面要表演的是凌空取物。常言說,雜耍,小打小鬧。今天,在下要改變這種說法,要取個大的,凌空取人。眾位父老鄉親,看好了!」說著,雜耍師傅腳踏八卦,掌開七星,演了一套劣等拳法。然後假裝運了運氣,右手向前一抓,大喝一聲︰「出來!」
「噗!」一顆秭歸雷家的霹靂彈在眼前炸響,煙霧中出現了兩條人影。自然,這兩人便是雷招弟和雷再招。
旁觀百姓一陣喝彩。雜耍師傅卻有些懵了︰「這個,怎麼一下子出來倆?」
雷招弟低聲道︰「你怎麼來了?啊,萬臨山也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雷再招答道︰「當然有事。是溫玉華讓我們來的。明早溫玉華也要來。」
次日萬臨山、巫苓燕及雷家四姐妹早早起來,等候溫玉華。結果日上三竿,溫玉華才到。
「今日我要帶各位到江湖上歷練歷練。」溫玉華道。
巫苓燕道︰「我們不正是在江湖之中嗎?」。
萬臨山知道,現在大家只能算作身在公門,而絕不是身在江湖,溫玉華此語當有別的含義。于是問道︰「但不知溫姑娘準備帶我們去何處?」
「江湖,真正的江湖。」溫玉華道︰「萬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嗎?」。
「這個,似乎江湖並不能說是某一個特定的地方。」萬臨山道。
雷又招幫萬臨山解圍,道︰「萬兄之言有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指江湖有江湖的道義,既然身在江湖,就必須遵守,有時就不得不作壯士斷腕之類的舉動,否則就難以掩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因此江湖一般泛指茶坊酒肆等閑人聚集之所。」
雷絕招跟著亦道︰「江湖者,眾人之口也。然眾人之口,最易被蠱惑之徒牽引。人心難測,就是指人口難測。故此,我們四姐妹不願介入江湖。」
「是這樣的嗎?」。溫玉華環視了一下眾人,道︰「閑暇時分,三五農夫,飲茶話語。自公雞下蛋,至女媧造人,並不局限于武林中的腥風血雨。說得最多的,其實還是官稅、公差、收成和雨水。所以,除鬧市的凡夫俗子、山野的高人隱士之外,凡有所作為者,皆逃不過眾人之口。絕軍師之不願介入江湖,其實只是不擅長武功,不願介入武林。要想逃避江湖,其實是不可能的。」
雷絕招臉色轉陰了一下,然後嘆道︰「古人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言誠不欺我。」萬臨山這是首次見到雷絕招公開認輸,但自己心中卻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
溫玉華道︰「絕軍師之言正好映照了張大人之舉。既然萬民之口易受蠱惑,官府正好可以派出蠱惑之人,去正民風,安民心,牽引其話題,控制其褒貶,讓江湖掌握在官府的手中。」
萬臨山道︰「在下風聞四川各縣都配有食客,想必就是干蠱惑之事了?」
「正是。」
「砰」的一聲。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雷再招將手上茶杯放于案幾上所發出的聲音。由于用力過猛,杯中之水四濺而出,沾濕了雷再招的衣裳。卻見雷再招怒睜雙目,左手在胸前隔空一拂,喝道︰「溫玉華,牽引話題,是不是讓說什麼就只能說什麼,不讓說的一律不許說?」
溫玉華道︰「是啊,怎麼了?」
雷再招又道︰「那控制褒貶,是不是不管這人是好是壞,許說好就不許說壞,許說壞就不許說好?」
溫玉華道︰「師妹不如直接問我,是不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我就是這個意思!」雷再招道。
「很尖銳啊,小師妹。」溫玉華卻笑了,又慢慢說道︰「對于巫姑娘,我還不了解。其余各位,相信都能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這勇氣,還是小師妹才有。」
眾人不發一言,靜待下文。
溫玉華道︰「適才所說的牽引話題、控制褒貶的舉動,其實就是將官府的意志向百姓灌輸。治國需要安邦,安邦才能治國。設或百姓整日里談論的都是貪官逍遙,歹徒越貨,大旱大災,鄰里通奸之類的事情,必然人心惶惶……」
「若是國家治理得很好……」巫苓燕不甘墜于雷再招之後,卻又中氣不足,欲言又止。
「嗯?巫姑娘請坐,不用站起來說話。」溫玉華點頭表示贊許,卻又轉向大家,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