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絕軍師還準備假扮大理軍隊分兵圍困成都。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我有千算,她就有萬算。三萬降服十萬,還不損一兵一足,奇!真當得一個‘奇’字。」王濟恩道︰「當傳諭三軍知曉,鼓舞一下我軍的士氣。」
待王濟恩吩咐親兵,將次主力軍大勝的消息,傳頌三軍之後,言壽風問道︰「不知公公對于吸引大理軍隊,有些什麼辦法?」
王濟恩笑道︰「哈哈哈哈,你我兩人,年紀都是一大把了。老哥倆,還稱什麼‘公公’、‘幫主’的。往後,你就叫我‘王老哥’;我呢,就稱你為‘言老弟’好了。」
二人進到帥帳之後,重新落座。王濟恩讓親兵奉茶,言壽風卻只喝白開水。推讓了幾下,王濟恩不再勉強,繼續前面的話題,說道︰「雖然說,得知聖駕的消息之後,我軍的戰略發生了改變。由阻擋敵軍變作了吸引敵軍,但是呢,我們作戰的戰術卻不能改變。變了,就會引起敵軍的猜測。敵軍如果起了疑心,就會躊躇不前。反過來,就會誤了我們的大事。
「已經打過的幾仗呢,言老弟既是一幫之主,我就只是簡單地說說,言老弟一定能懂。
「總之,我們把大理軍師入川的路線調動了一下,然後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在這里,大理軍隊如果要想不受到很大的傷亡,是絕對過不了山的。從旁邊繞道呢,卻只有兩條險道。我們就派出了很多的哨兵,監視大理軍隊的一舉一動。他們若是假裝繞道呢,我們就置之不理;他們若真的是想繞道呢,我們就調集人手,事先設下埋伏。這樣一來,我軍就佔據了主動。
「大理方面,這次真正統兵的,乃是監軍杜聞秀。這個杜聞秀,乃是造反的出身,曾身經百戰,很會帶兵。當他查覺到我軍的布置之後,就讓他的師父、掛名的元帥席大猷出面,殺死了我們的哨兵。
「昨日,我和尊重兄弟設下計策。重傷了席大猷,為的是重新派出哨兵。結果,計策成功了。
「如果我軍現在撤走,沒有足夠的理由,杜聞秀肯定不會追擊。所以,我軍只能按照一般常理,重新派出哨兵,重新阻截繞道的大理軍隊。好在四月十二,還有半個月。從這里到成都,只有四日行程。盡可以從容布置,等待時機。」
听了王濟恩對軍情的介紹,言壽風心中更是沒底,但自己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也只好看看再說。
這跟當初在雷絕招軍中的感覺可不一樣。雷絕招的聰明,自己是深有體會的,一切都不用自己擔心。這個王濟恩,無論怎麼聰明,想來亦相當有限。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失誤。自己若是能想出什麼來,說不定就能幫上點忙。
由于心中有事,第二日的早飯。言壽風沒有胃口。中午,胃口有了,又因心情不順,也沒有吃。到了晚上,真是餓極了,一口氣就吃了三大碗。
「皇帝不差餓兵。」言壽風自言自語。打了個飽嗝,卻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趕忙跑去找到王濟恩,連聲道︰「餓了餓了,沒糧了,沒糧了……」
王濟恩笑mimi地看著言壽風,並不言語。言壽風一陣激動過後,道︰「哎,王老哥,听懂了沒有?」
「言老弟適才說了些什麼?」
「沒糧啊!只要我們謊稱缺糧,不就可以撤兵了麼?」
「呵,不錯啊。言幫主韜略過人哪。來人──」王濟恩轉身對進來的親兵道︰「傳我令箭,讓糧草輜重連夜轉移,到夾江吳場待命。」
「真的把糧食運走呀?」言壽風有些不解。
王濟恩道︰「當然要真的運走,使軍中真的斷糧。明日,我再讓哨兵深入偵察敵軍的糧草所在,後天再調派人馬搶奪,大理軍就知道我軍真的缺糧了。」
四月初一,壯烈的奪糧之戰開始了。
凡兩軍相持,勝負未決之時,誰有糧食,誰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對自己的糧食及供糧道路,必須派駐重兵,防止敵軍搶奪或者焚燒。對敵軍的糧食及供糧道路。則要盡可能地派精兵予以襲擊。
這些道理,雙方的統帥早就心知肚明。到現在為止,大理、四川兩支軍隊的糧食都很充足,儲糧地點都設在易守難攻的地方,故此,還沒有因為糧草而發起戰爭。
現在,川軍缺糧了。就不得不花費很大的代價,去奪取很少的糧食。到了傍晚,川軍共戰死一百二十人,傷六百多人,耗費弓箭萬余支,卻只搶到千余斤糧食。
「跟我也玩這一手?」杜聞秀心里想。四川是糧食豐產地區,軍隊在本土作戰,又怎會缺糧?定是前面又設下什麼埋伏,等我去鑽。「是真是假,到時候我一試便知。」杜聞秀經驗豐富,指使士兵,將川軍所有的死者都集中在一起。在挖坑掩埋之前,杜聞秀親臨現場祭奠,然後叫士兵一一劃開已死川軍士兵的肚子,查看食物殘渣。士兵檢查後報告,有少許飯粒,有樹皮、野菜。還有土疙瘩。
「嗯?真的缺糧了。」杜聞秀很是吃了一驚。
隨後幾日,王濟恩讓軍隊多設旌旗,火把,虛張聲勢之後,然後率軍悄然撤至夾江。
兵法曰︰歸師勿遏。
意思是說︰當敵軍沒有任何明顯的原由而忽然退走,必須偵察清楚,認真加以判斷。如果敵軍果真是因為糧草用盡、戰斗力衰竭而退走的,就應該派遣輕銳部隊乘勢追擊。如果敵軍只是一般的回國,則有可能設有伏擊,那樣,就不能進行追擊了。
現在。川軍缺糧,虛張聲勢之後迅速撤退,按照兵法所言,大理軍隊理應予以追擊。甫石良、周澤國等個別性急的將軍為了請戰還闖進了帥帳。
送席大猷回大理療傷之後,元帥一職便由杜聞秀暫代。故此杜聞秀道︰「眾將稍安勿躁,本監軍代行元帥之職,自有主張。如今川軍缺糧,又憑空撤退,兩件事都悖于常理。定是他們後門失火,發生了大事。說不定,西夏、吐蕃、吐谷渾等國的軍隊也已經開進了四川。值此非常之期,我軍應該不急不躁,明日開拔,緩緩前進,至樂山、夾江一帶擇地駐扎。然後坐等西夏、吐蕃、吐谷渾諸國與四川打個你死我活,到秋後我們再加入戰斗,方為上策。」
四月十一日,大理軍隊到達眉山縣的象耳鎮。從象耳鎮至成都,正好兩百里地。一般的行軍,要走兩日;若是急行軍,則一日可到。按照聖駕的行程算來,大理軍隊到達此地的時間正好。
但是,大理軍隊進入象耳鎮之後,立即開始打樁、埋灶、建雕斗、綁柵欄,忙得不亦樂乎。顯然,他們是想做長期的駐扎。
「是時候了。」王濟恩放下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摔,喝道︰「來人──擊鼓,升帳!」
上弦月將圓未圓,朦朧中略有些泛黃。天上有很多雲彩,時不時擋住月亮,露出星光。空氣里水氣彌漫,稠密而又粘滯。被行軍時的汗水打濕的衣服一直未干,冰涼地,影響著大理士兵的睡眠。
這里也有山。但和大理的山比起來,只能算作一個個土包。在昏暗的夜色下,山樹草木都是一片漆黑,什麼都分辨不清了。
忽然間。東面響起一陣今人心悸的鬼哭之陣,驚醒了大理士兵的好夢。緊接著,五六個高低不同的鬼哭聲隨即唱合,混響成章。很多士兵都坐了起來,不能再睡。
杜聞秀叫過親兵︰「傳令下去,這是野貓叫春,不用理它。」剛說到這里,一聲狼嚎立即從遠處傳來。杜聞秀接著說道︰「這就好了。狼來了,野貓就要走了。」
恰恰相反。野貓的叫聲非但不停,而且更多了。更為奇異的是,一個男人的哭聲竟然也夾雜其間。「反了!去查一下,看看是誰在哭。」杜聞秀一下子坐起身來,道︰「膽敢擾亂軍心,拉出來,即刻斬了!」
一會兒親兵來報,哭聲來自營地之外,不知是否有人溜出去了。「多點兩支火把,我親自去看看。」杜聞秀一邊說,一邊起身披上軟靠。
此時大理軍營看起來似乎平靜,士兵們都在各自的帳篷之內,沒有出來。但每一個帳篷的里面,都變成了沸騰的稀粥。營外響聲四起,貓叫、狼嚎、人哭,撩人耳鼓。
杜聞秀有些焦急,加快腳步,往返巡視。聞听得帳篷內人聲逐漸鼎沸,軍心不穩,卻無計可施。
派出二十人出外巡邏。巡邏隊所到之處,暫時無聲,過後又恢復重前。
直到派出三支小隊之後,杜聞秀才發現了問題。
貓叫和狼嚎不應該同時出現,這是疑點之一。男人的哭聲也過于飄忽,巡邏到東,他就在西;巡邏到西,他就在東;豈有邊跑邊哭的道理,這是疑點之二。因此,杜聞秀判斷,一定是川軍在搗鬼。
杜聞秀叫過親兵,讓大將甫石良調集兩百步兵待命。隔了一會兒,甫石良準備完畢,過來請命。杜聞秀面授機宜︰「甫將軍,你把這兒、這兒,兩個地方的柵欄移開,分兵從兩路殺出,沖出百丈之後,再兩路合圍。黑暗之中,近戰不利,要多用弓箭。如果發現川軍的尸首,務必帶回。」
果如杜聞秀所料,營外的鬼哭狼嚎確屬川軍搗鬼。再次剖開尸首的肚子,里面只有樹皮、野菜、土疙瘩,再也找不到飯粒了。
原來還是這支川軍。
一個月以來,這支川軍和自己堂堂正正的列陣交戰,只有在冕寧大橋鎮的狹窄谷地那一次。其余時間都是躲藏起來、詭秘莫測的。但無論他們怎麼掩藏,兵力不多,則一望可知。
兵力既已不多,再加上缺糧,依然前來滋擾,豈不是找死?想到這,杜聞秀下令︰「擊鼓,集合軍隊,分頭搜索敵軍。」
大軍的聚集實際上是很慢的。聚集之後,還要分派將領的統帶範圍,預先確定大致的行進路線,然後才能先後跨入營門。
此時,營地周圍的川軍自然已經逃離。
下半夜,天色更加昏暗。象耳鎮方圓百里,水系發達,江河溪泉眾多,濕氣特別重。此時接近打霜的時間,地面上已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霧中搜索,容易迷失方向。因此,杜聞道吩咐另一個監軍庖西田道︰「須注意沿途經過的山石樹木,重要的用筆記下,以防迷失道路。」
前面跑過來一個甲長︰「啟稟元帥,前面有座木橋。過還是不過?」
「前後距離拉開一點,過。」杜聞秀道。
道路崎嶇,難進難退;水回曲折,忽東忽西。一頓飯時間過後,霧更加濃密。杜聞秀忽覺不對,問道︰「這霧里,是不是有一股燒木柴的煙味?」旁邊親兵使勁聞了聞,答道︰「是有煙味。」杜聞秀立即喝道︰「傳令,停止前進。向後轉,後軍作前軍,撤退。」
有煙味,自然是有人在焚燒木柴。不用說,又是川軍。青煙夾在薄霧之中,看上去差不多,聞上去就差多了。川軍這迷魂陣,布得也太差了。
橋到了。杜聞秀記得,木橋離宿營之地不過一里多地。今夜雖然沒有找到川軍,但亦未中川軍埋伏,得失大致相當。
軍馬的四蹄釘有鐵掌,鐵掌踏在石橋之上,聲聲脆響,十分悅耳。杜聞秀忽道︰「停。叫庖監軍過來。」
等庖西田縱馬馳近之後,杜聞秀道︰「快,把記載拿出來,看看我軍經過的到底是木橋還是石橋。」
庖西田拿出記錄一翻,是木橋。
「多準備幾枝火把,下去幾個人,檢查一下。看看這座石橋,是不是木橋改的。」
士兵檢查後回報,確實是座石橋。
迷路了。「調轉方向,撤退。」
這里確實是座石橋,只是王濟恩事先叫人鋪上木板,豎上欄桿,改作了木橋。等大理軍隊過完之後,再撤掉偽裝,還原成了本來的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