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華記起,前番在灌縣。閉合堂常執會使者故意冷落,自己一時不快,沒有隨兩位軍師一道游馬成都。假如當日自己與兩位軍師同行,五十名啄木鳥縱然齊上,在快慢徐疾功運使之下也能摧枯拉朽。至于焦任、刑司的捕快及雜政司的官差,對付起來雖然吃力,但兩位軍師的馬戰之術也非同小可。自己只要保住兩位軍師端坐馬上,想來也不會有多大的危險。況且軍隊正在凱旋之時,民心所向,閉合堂及其官府各司也不敢那麼張揚,絕對不會出現眼前這種局面。
唉,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呆立良久之後,溫玉華頹然坐下。
自從前日得知雷又招、雷絕招兩位軍師被扣的消息之後,溫玉華就開始揪心。但閉合堂有五百多人,常執會亦有九人。雖然由張晉明出面作對,但這筆帳還不能只算在他一個人身上。故此,仇恨的對象是泛泛的,不確定的。
昨晚江湖營頂尖高手在錦江莊園撲空,並得知兩位軍師根本就沒有在錦江莊園住過。被人算計的感覺,實在不很舒服。像一個有形的物體一樣,頓時梗在了溫玉華心中。
適才莫正儀、焦任求見。溫玉華稱病未成,雖然贏回了武曇華等十人,但心頭的屈辱卻怎麼也抹不干淨。緊接著是態度惡劣的焦任當面撒謊。而正當溫玉華怒火中燒,發作起來的時候,莫正儀卻說出士兵**民女被當場擒獲的消息,將溫玉華好一場羞辱。
想到這里,溫玉華感覺喉中發癢,吐之,卻只是一口唾沫。常听說古人怒火攻心之時,嘔血數升,自己怎麼就不行?假如自己真的吐血,真的病了,說不定心里還好受些。真是的,武功強了,想病都不行。
過了一陣,溫玉華心中慢慢平靜了下來。繼而又想道,自己向莫正儀宣稱,如果閉合堂不放兩位軍師出城,早晚必將成都夷為平地。這是因為,軍隊不比刑司,不能從茫茫人海之中將陰謀扣留軍師的仇家找出來,只能進行大規模的殺戮。只能在屠殺之前以屠殺要挾閉合堂陰謀分子。只能在屠殺之後以其嚴重後果,迫使與軍隊為難的人物下台。然而,城中的無辜百姓又有何罪?他們為何就應該成為閉合堂陰謀分子的陪葬品?更何況軍隊的士兵本來就來自百姓,怎能命令他們對自己的父老鄉親下手?
想來想去,還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這一個手段,還不能真正實施。最好是閉合堂陰謀分子在屠殺之前就自動放棄扣留軍師的打算。或者官府其余各司迫于形勢強行勒令閉合堂釋放軍師。
愈是不能之事,愈要示之以能。愈是不能進行屠殺,就愈要顯得若有其事。有吐谷渾百萬人口一夜死亡在先,如果自己再做點什麼,也許他們就能相信軍隊毀滅成都的決心了。
不錯,就這麼辦。溫玉華當即喚過親兵,找來了工匠營的付晉寧,商量了一番,然後一起來到江湖營。
「這位,是工匠營的監軍付晉寧付先生。」三張桌案搭成的高台之上,溫玉華面對著五百多名江湖營的好漢,介紹站立身旁的付晉寧,道︰「付先生可是有大學問的人,請各位給予他十分的尊敬。
「情海戰役,我軍從冰湖撤離之時,行色匆匆,輜重器具丟失了十之八九。要想提高軍隊的戰斗能力,減少士兵的傷亡,輜重是必不可少的。經過杜鵑城之後,我發現該城雖小,然而鐵木土石卻相當齊備。因為時間緊迫。故此要勞動各位,前往取用。
「對于輜重,付先生最為清楚,故而請大家听從付先生的指揮。這次行動,江湖營將分作三十個小隊,由付先生指定每隊的隊長,然後分頭行事,相互配合。整個行動又分作兩步。第一步,是驅趕城內的百姓。百姓出城之後,大軍將在城外接應,把他們約束在一個能看見杜鵑城的地方。第二步,是拆毀建築。這一步,付先生將派遣工匠給予指導,只要求各位做一些關鍵性的活兒,純粹的體力活就留給大軍好了。記住,不光是木房,還包括土房、城牆等一切建築。輜重是多種多樣的,大家切不可浪費,一定要拆到平地為止。大家有什麼問題沒有?」
丐幫幫主兼江湖營監軍言壽風問道︰「這是為了給閉合堂一點顏色看吧?」
「嗯,言幫主說什麼?什麼顏色?」溫玉華故意問道。
「各位,各位!」付晉寧朗聲說道︰「小人我手無縛雞力,在場各位之中任何一位的一拳一腳,在下都承受不起。此次行動,溫姑娘派遣在下來指揮各位武林高手,在下實在是膽顫心驚。不過,想到兩位軍師,想到我們共同的目標,在下就什麼也不怕了。」
付晉寧話聲剛落,全場立即發出暴風雨般的掌聲。
當掌聲逐漸稀疏的時候。一個哨兵奔了過來︰「報──來了兩位閉合堂常執會的使者,求見溫姑娘。」
「把那兩個使者抓起來,用他們去換軍師。」「干脆把他們殺了,讓他們看看我們是不是好惹的。」「依我看,還是割去他們的鼻子算了。」听到閉合堂常執會使者到來的消息,江湖營像炸開的鍋一樣,頓時鼎沸起來。
「大家肅靜!」溫玉華提氣揚聲道︰「這里是軍隊。沒有接到命令,誰也不準擅自行動!對于閉合堂常執會的使者,我自有主張。大家勿須多言。」
「哎,我說,」丐幫幫主言壽風高聲問道︰「這閉合堂的人詭計多端,讓老叫化陪著您一道去見他們好不好?」此言不失為折衷之策,眾人听了,紛紛隨聲附和。
眾意難違,溫玉華只得道︰「好。不過辦法雖好,人選卻不好。泰山派楊掌門請上來。」
「來了!」楊昌樂聞聲而起,空中一個轉身,射至高台。高台的台面乃是一張案幾,本來就窄,站上溫玉華和付晉寧之後,幾乎就沒有多余的地方了。卻見楊昌樂一道身影直直地撞向付晉寧,二人一觸即分,付晉寧已移向高台的中間。楊昌樂正好就站在高台的邊沿。這樣高的速度之下,移人而不傷人,說明楊昌樂輕功、內功、掌法均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台下當即有人贊道︰「好輕功!」「好掌法!」不一而絕。楊昌樂亦向四周抱拳稱謝。
溫玉華朗聲向眾人說道︰「楊掌門武功是不錯的。更重要的是,楊掌門經常與官府中人打交道。因此,我決定讓楊掌門跟我一道,去會會那兩位閉合堂常執會的使者。」
離開江湖營後,溫玉華、楊昌樂快馬加鞭,很快就趕到了中軍營盤的側門。等在側門的萬臨山迎了上來,接過馬韁,交給旁邊的士兵,然後緊跑兩步。追近溫玉華問道︰「溫姑娘,這次來的是閉合堂的使者,您見還是不見?」
溫玉華邊走邊道︰「按我們原來商量的結果,本應稱病不見,但我剛剛接見了莫正儀和焦任,也只好見了。」
匯集了八名親兵,片刻之後,來到中軍轅門。
閉合堂常執會兩名使者沒帶跟隨,就只兩人。自來到轅門之後,等了許久,腳都站軟了,這才見到溫玉華。二人不禁心中有氣。其中一位身著灰衣之人將頭一揚,眯縫著眼楮,斜望著地面問道︰「來的可是溫玉華嗎?」。
面對如此傲慢的態度,溫玉華、萬臨山、楊掌樂以及跟隨的親兵都沒來得及沒作出反應,倒是一名把守轅門的士兵立即爆跳如雷,罵道︰「你找死啊?有這麼說話的嗎?」。士兵罵完,將手中豎立的長槍改為橫持,只待一聲令下,便要捅將出去。
溫玉華走近守門士兵,左手搭住士兵的肩膀,以示鼓勵。口中卻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任何人,只要不是存心與我為難,說話稍微失禮,算不了什麼的。」說完,左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再慢慢走到閉合堂常執會使者跟前,道︰「我叫溫玉華,溫玉華就是我。不知兩位叫什麼名字?」
身著灰衣之人也許是嚇著了,半天沒敢吭聲。這時,見溫玉華詢問,當即答道︰「我叫王國……」很多姓,都有國字輩。這人姓王,排國字輩,後面應該還有一個字。但還沒等他說完,穿深褐色衣服的同伴立即插言阻止︰「不要說!我們兩人只是普通的草民,名字說出來恐怕會玷污了溫玉華的耳朵。現在我們是上差。也不需要說出我們的名字。」
「哦?」溫玉華道︰「張永有事找我,一向都是親自動身,從來就沒有另遣他人。莫非你們是皇帝派來的欽差?」
「溫玉華,你不要油嘴滑舌的,我們可不怕你。」穿褐色衣服的使者大聲說道︰「我們是閉合堂常執會的使者,難道你會不知道嗎?閉合堂常執會難道不就是閉合堂嗎?閉合堂難道不在軍隊之上……」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臉上已挨了一個耳光。卻不知是萬臨山還是楊昌樂出的手。
穿褐色衣服的使者捂著臉,頓時不敢再說。穿灰色衣服的使者見到同伴的下場,拱手陪笑道︰「說我們是上差,其實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無論如何,我們持有雷絕招軍師的信件,就是你們的上差。」
听到有雷絕招的信件,溫玉華立即說道︰「好,請兩位大哥將絕軍師的信件和閉合堂的指令一塊拿出來吧。」隨即又加上一句︰「不然,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
兩位閉合堂常執會使者不敢多言,當即拿了出來。溫玉華看了之後,道︰「萬臨山,你陪兩位大哥喝酒。」
灰衣使者問道︰「不知溫姑娘到底上不上青城?」
溫玉華答道︰「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樣吧,如果我去,來回需要七天,你們七日之後再來等我的回話吧。」
「但是……」灰衣使者剛一張口,萬臨山突然逼近身前,將手一肅︰「請去喝酒!」震驚之余,灰衣使者懵懂地邁出了兩步,隨即被褐衣使者拉住。褐衣使者道︰「軍隊的盛情我們心領了。現在我們哥倆還有要事,不敢叨擾。失陪,失陪。告辭,告辭。」
萬臨山、楊昌樂二人不顧軍中規矩,在沒有得到溫玉華示意的情況下,就跟進了帥帳。萬臨山還搶先問道︰「絕軍師在信中說了些什麼?」
溫玉華本來就隨和,再則能體諒二人憂心軍師的心情,故沒有絲毫責怪。將一直拿在手中的信遞了出來︰「你自己看吧。」
萬臨山接信展開,楊昌樂亦湊過頭來。紙只有一張。在合適的位置寫著閉合堂常執會的指令。閉合堂常執會指令曰︰「我軍平大理、滅吐谷渾、招降吐蕃和西夏,再請得回紇、龜茲兩國儲君,功莫大焉。為犒勞二軍師,本堂設法讓其盤亙城內,望士兵無憂莫躁。今四夷平定,尚請溫為寶親往青城,請回龍駕,以實現絕軍師預定之策。閉合堂常執會九執事拜上。」後面是九名執事的簽名。在字縫之間,不太恰當的地方才是雷絕招的筆跡︰「吾今大隱。」然後是一個非常端正的「絕」字。
「‘吾今大隱’,這是什麼意思呢?」楊昌樂思索著說道︰「‘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照這樣說來,‘吾今大隱’,也就是‘我在城內’。絕軍師明明就在城內,說了不等于沒說嘛。」
萬臨山道︰「閉合堂之內,秀才舉人多如牛毛。在下以為,絕軍師絕對不會在文字上面打什麼啞謎的。她也就隨便寫上幾個字,讓我們認出她的筆跡,就知道平安了。」
楊昌樂點了點頭︰「少俠之言十分有理。依老夫所見,最後這個‘絕’字,四平八穩的,也含有平安的意思。在字縫之中寫字,也隱含著身不由己,透露出被軟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