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再招拂然不愉地道︰「我是說真的。潛伏的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真的有人潛伏。還是高手?」雷絕招忽地揚聲尖叫︰「快追萬臨山。」
眾人一愣之下,相繼有人沖出。
雷又招起身道︰「鄧元帥,煩請許邵陽、芮撫遠二將軍各帶一百步兵弓箭支援;魯旺水、岳彰武各帶五十騎兵分頭往荊門、荊州兩處追擊。」
萬臨山剛剛走近,灌木叢中便閃出一人揮掌拍來。萬臨山瞧準來勢,舉左掌格擋。
瞧來掌也不是很快,但雙掌一接,對方卻力大無窮。萬臨山只好右掌跟上,欲雙掌抵過一掌。
這樣,萬臨山眼睜睜看著對方左手伸過來,點住了自己的雲門、委中兩穴。
那人右手一帶,將萬臨山身子引向自己。然後略一屈膝,扛了萬臨山,轉身放腿便奔。
盡管扛了一人,那人奔行仍速。接近西山腳下,六派高手才追了出來。
山形回轉,道路曲折,亡羊小道,歧路錯落。顯然那人事先算計好去路,這時一路急奔毫不猶豫。後面追趕之人每逢岔道便參詳一番,拿不定主意時,又分而追之。故一頓飯功夫之後。便將追趕之人甩出一里多路。
轉過一道山彎,官道又在眼前。那人事先在此拴了兩匹馬,當下解開韁繩,將萬臨山放在一匹馬上捆好,自己上了另外一匹,揚鞭急催。後面六派高手再也追不上了。
萬臨山這時才看清擒住自己的乃是一個老和尚。
莫非是少林派的?萬臨山心中當即苦笑,自己想得太美了。連日來自己撞下的禍江湖皆知,雷絕招焉會不知?若是少林派的和尚擒自己回寺,路上一定會被截住,當可無憂。
莫非是別派入川之人?想想亦不太像。入川之邀,似乎只針對各大門派,哪有這種單人獨騎的。
回想失手被擒的一招,自己亦有些不對。當察覺對方力大時,完全可以急縮左掌化解同時右手攻出,那樣,一時之間尚不會落敗。
當日晚間,到達當陽。老和尚買了點干糧,繼續上路。隨後五日,所經之處,皆是萬臨山從未听說之地。五日之後,萬臨山看見道旁立有一石碑,上書「虎牙」二字。
萬臨山曾听說過虎牙,知道虎牙地處荊州上游,從荊州乘船,兩日能至。萬臨山心道,原來繞了一個大圈,又回來了。只是听人說過。虎牙是個小鎮,但萬臨山一眼望去,只見田園之色。不知此地是否就是自己曾听說過的虎牙。
過了石碑,官道漸寬,自二丈而闊至四丈。再行十余里,道旁開始出現正在修建的新樓。萬臨山剛在心中驚嘆,這是誰家之樓,卻見在建之新樓陸續涌現,放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邊,當不會是一家所能擁有的。
在虎牙鎮中心地帶,只見街道縱橫交錯,路旁樓宇參差,四處招牌搶眼,行人往來穿梭。店鋪里棉花、棉絮、布匹、錦銹、竹編瓷胎、銀絲、漆器等琳瑯滿目;集市上柑桔、花生、煙葉及各種時令疏菜令人眼花繚亂;糧店中谷稻、玉米、紅薯、小麥、菜油等存貨充足;小攤上辣椒、蠶桑、榨菜、芝麻及各種豆類應有盡有。天朝上國,這才是天朝上國。開封城枉為京城,哪能跟虎牙相比!
萬臨山偷眼瞧去,見老和尚眼中亦充滿迷茫,想必老和尚亦未見過此等盛況。
老和尚游移了一陣,下馬問訊路人。然後上馬帶韁,擇道而行。
萬臨山听見老和尚問的是碼頭。心道。還是入川。
虎牙碼頭甚寬,一排排停了不下二十條貨船。更有兩艘躉船,用來上下裝卸。與其城鎮相配,猶顯恢宏。
老和尚再次獨去問訊時,聲音雖低,但碼頭答話之人聲音卻甚大︰「不巧得緊,客船每日辰時啟航。今日錯過,大師要等明日了。」
萬臨山心道,要在虎牙呆一天了。
老和尚只好將萬臨山帶至一客棧。臨進門時,解開萬臨山穴道,特別囑咐道︰「萬施主武功遠非老衲對手,切莫作無謂的打算,以免傷及無辜。」
客棧中,萬臨山與老和尚靜坐無言。寂寂之中,听外面人聲鼎沸,不知發生了何事。
至午時,老和尚才帶萬臨山至大堂擇席坐定。老和尚招呼堂倌過來,道︰「老衲要一碗青菜豆腐湯,三個饅頭。」又向萬臨山道︰「五十文錢之內,萬施主隨意。」
「五十文錢?」堂倌道︰「大師或許不知,今日中午顏大善人要光臨本店。本店中午所有食客的費用,顏大善人全包了。不用自己掏錢了,盡可多要些。」
老和尚道︰「沽名釣譽之人,世間難免。老衲依舊,萬施主隨意。」
堂倌道︰「大師可認識顏大善人?」
「不識。」
「既然不識,怎見得顏大善人就是沽名釣譽之人呢?出家之人可得修口啊。」堂倌道。
「阿彌托佛,確是老衲的不是。」
萬臨山問道︰「這顏大善人是怎麼回事啊?」
堂倌道︰「客官你可算是問對人了。小的土生土長,這些事情全都清楚。那顏大善人,乃是京都吏部中郎將。三年前告老還鄉回到虎牙。以前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顏大善人回鄉之後,廣置良田,以極低的租金給佃戶耕種。他還興建了十幾條街的店鋪,也以近似于零的租金租給鄉鄰。每逢天災人禍,顏大善人還專門進行周濟。無論哪位鄉親有難,只需求上門去,顏大善人無不慷慨解囊。那可不是小打小鬧,真是花了血本的。這不,適才听說顏大善人要來此地,沿途鄉親主動灑水掃地,黃沙鋪路,為的就是能稍稍回報顏大善人的恩德。」
「原來是這樣。」萬臨山道︰「在下隨便用些,回頭小哥對顏大善人多說點就是了。」
「那哪兒成?那樣做違背天地良心,會遭雷劈的。」
萬臨山道︰「那就憑小哥作主,隨便上吧。」
「好呢!」堂倌終于高興地去了。
一會兒,就端上三道菜來。堂倌道︰「這是一聲雷,這是龍門疊金,這是鍋酥牛肉。客官你一人,上多也不太合適。您看這樣行不?」
萬臨山從未見過此等菜肴,道︰「這得花多少錢哪?」
「不多不多,加上大師父的,一兩三錢而已。」
老和尚說道︰「你去侍候別的客人吧。」
堂倌一走。二人便相對無言,均默默用餐。不一會兒,便听外面喊到︰「顏大善人到!」敢情這家客棧還專門遣有一名堂倌在外守候。
萬臨山和老和尚齊向門口望去。見一鄉坤,頭戴藏青色瓜皮帽,上穿褐色綢衣,下配黑色長褲,足登軟底布鞋,一副很平常的樣子。照剛才堂倌所言,這位顏大善人應很有錢才是。見面一看,連隨從亦只有兩人。雖不能說寒酸,也絕不會富到哪里去。
掌櫃急急從里間出來。道︰「金華兄大駕光臨,小店蓬篳生輝呀。來來來,雅間請!」
該店規模不是很大,所謂的雅間,其實是用屏風隔起來的大堂一隅。故此里邊的言語,萬臨山亦能听清。
但聞掌櫃道︰「這便上飯菜麼?」
顏金華道︰「不忙,我還要等一個人。」
之後便再沒了聲音。
老和尚吃完了,卻並未催促萬臨山。其實萬臨山也知道,明日辰時才能乘船入川,現在正好無所事事。便將手一招,讓堂倌為老和尚泡了壺菜。
「謝天謝地,姑娘終于來了。」雅間里忽然傳出聲音。
「最近事急,不知顏老伯召喚有何要事?」一個姑娘的聲音道。萬臨山和老和尚均未注意她是何時進店的。
但聞顏金華說道︰「特向姑娘問道。」
「問道?什麼問道?」姑娘的聲音說道。
雅間里,顏金華稍一延遲,才道︰「愚叔我回鄉之後,思量往日所為,慚愧非常。故八方施舍,廣結善緣,但求能贖清滿身的罪孽,求個好的來生。誰知,唉!」
「顏老伯遇到什麼危難嗎?」。
听起來,顏金華正向一位年輕姑娘求助。萬臨山心道,怎麼這世上的高人一下子全變作女子了?
「是難事,不急。主要是坐吃山空。」但聞顏金華續道︰「這善行做起來也不好節制。原以為家產一輩子也散不完的,誰知這善行越做越大。年底一過,我將難以為繼了。」稍停又道︰「貴莊在秭歸同樣行善,依舊積德,但莊內財產能夠與善名並長,其中必有玄機。愚叔今日並非謀求斂財之道,但能繼續行善,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真是對不起了,此事乃佷女三妹四妹所謀劃,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樣吧,顏老伯可將此事錄下,讓我帶回家中。待三妹四妹回家一轉,便馬上回復。」
「也只好如此了。」
萬臨山心道︰三妹四妹才是聰明人。若指的是雷又招雷絕招,雅間里便應該是雷招弟了。記得那日在開封城郊。雷絕招曾言道,其實我二姐尚打不過大姐,又算得了什麼;而雷再招的武功萬臨山已經見過,絕不在眼前這位老和尚之下。照此類推,雷招弟應能勝出。于是,萬臨山猛然往後一仰,將著地時,腳一伸,將一條桌腿踢斷。嘩啦啦一陣響過,果然將雅間里的人引了出來。一看,正是雷招弟。
「萬少俠?」雷招弟向前邁了一步卻又停下,道︰「哦,還有位大師。請問大師哪座寶剎出家,法號如何稱呼?」
老和尚雙手合什,道︰「阿彌托佛。老衲元信。此次入川,與少林無關。」
「原來是少林掌門元信大師。」雷招弟點了點頭,道︰「元信大師擒住萬少俠,是因為令徒空明嗎?」。
「哪倒不是。」元信合什道︰「空明自有取死之道。別人不殺,老衲一樣要殺。萬少俠代老衲出手,說起來,老衲還得謝謝他。阿彌托佛。」
「原來空明本就該死。」雷招弟道︰「既然萬少俠與大師無怨無仇,就請大師放了萬少俠如何?」
「不行。」元信道︰「其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也。」
「好,江湖人行江湖事。若單打獨斗我勝了大師,大師能否放了萬少俠?」
元信微笑道︰「漫說姑娘一人,就算你有幫手,卻又如何?老衲若敗,欲不放人卻也不能了。」
「那好。第一掌來了。」雷招弟說完即踏步擊出一掌。
萬臨山爬起身來,仔細觀瞧。覺得雷招弟這一掌若絕頂高明的掌法,又似全無章法可言。若自己招架,有五六種方法可選,卻又似乎都封擋不住。
少林派掌門元信的見識自然遠勝萬臨山,當下以樸實的如來掌法,挾七成力道,封了出去。
雙掌一踫,聲音不大。元信紋絲不動,招弟卻如一只斷線的風箏越過兩張桌子,一下撞在牆上,再慢慢滑落地面。
當下,萬臨山、雷招弟、元信均露詫異之色。
萬臨山覺得奇怪的是聲音太小。若只是對掌聲音太小,還可說掌法奇特,別有玄機。但雷招弟飛速撞牆亦是幾乎沒有聲音,這是什麼原因呢?
雷招弟往常獨自練習或與雷再招較技之時,掌力猶其威猛。今日出掌,卻完全沒有力道,心中亦覺納悶。好在防守之道仍在,高速撞牆,未有一絲疼痛。
元信道︰「年輕人真不知天高地厚,逢人叫陣便是單打獨斗!幸虧老衲及時收力,方能無恙。若換別人,只怕早已命喪黃泉。」原來,他發覺雷招弟武功遠不如看起來那麼高。
但見雷招弟扶了一下桌子,隨即將手縮回,走了過來。道︰「第二掌來了。」言畢閃電般將手一晃,待元信臂動,手已放下。這第二掌難道是虛掌?
元信道︰「姑娘這掌……」忽覺臉上有異,用手一模,全是油膩。竟是雷招弟以適才扶桌之手,打到了自己的臉上。元信大怒,心道︰若這姑娘內力不高,出手絕不能這麼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