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行的時候絕不硬撐。我就喜歡這個樣子。」王濟恩點了點頭,道︰「不過,我軍將軍不多。剛剛選拔的監軍立功心切,很容易誤事。這用兵之道,你還是學著點好。」
王濟恩說完,起身拿了地圖,到案上展開,然後又道︰「我軍的任務是按時將大理軍隊引到成都。這個任務又分為兩個方面︰一是敵軍快速進攻的時候,我們要攔住;二是敵軍畏縮不前的時候,要引他們來追擊我軍。
「我軍只有一萬,要敵住大理一國之兵是不可能的。如果我軍全力進攻大理,交戰之後必然敗退,敵軍也就必然來追。這方面要稍微容易一些。要阻擋敵軍的快速進攻,那就要困難多了。
「要以寡敵眾,阻擋敵軍的進攻,當然就必須尋求地利,據險而守。來的時候,小兄弟可能也注意到了,只有尼波的紅峰一帶和米易的下對箐附近兩個地方比較險要。除此而外都是一馬平川,幾乎無險可守。瀘水一帶雖然險要,但大理既然在車老馬駐扎大軍。咫尺之地,肯定了如指掌,故此這一帶我軍不能據守。
「唉,只有兩個地方,太少了。如果我軍以三千人守住紅峰,以七千人防守下對箐,假設敵軍有十萬之眾,那麼,敵軍將在下對箐被阻十日,損兵兩萬,我軍只損兵四千。但是,當我剩下的三千敗軍退至紅峰之後,敵軍乘勢而來,最多只會被阻三日,損兵不超過一萬,而我軍最後的六千人則無一幸免。
「如今聖駕遲遲不動,大理軍隊則是說來便來。我軍總共只能攔阻敵軍十三日,不夠呀,不夠呀。」
尊重本來就心神不定,聞得此語更是心驚肉跳。但是看王濟恩搖頭晃腦,卻無絲毫驚慌之態,于是問道︰「那麼,依公公看來,我軍當用何計?」
「無用之計,哈哈哈哈。」王濟恩笑了笑︰「灑家想了一個無用之計,可笑之極。待酒家喝完這杯茶,再與你說。」
「所謂無用之計。是指做一件無用之事,當然並不是說計策無用。
「你想想,假設我一萬軍隊全力防守下對箐,挖塹築壘,修建一些必要的工事,這樣,雖然還是擋不住大理軍隊,並且阻攔的期限估計還是十日,但是,我們卻有可能以一搏五,以一萬人馬的死換取五萬敵軍的傷亡。這豈不是比分兵紅峰更為劃算?」王濟恩道。
尊重在心里盤算了一下,這個結果,只是殺敵更多,而自己依然全軍覆沒不說,阻攔敵軍的目的同樣還是沒有達到。不由得困惑地道︰「晚輩,還是不明白。」
「你要設身處地,站在大理的角度想一想。假如你就是杜聞秀,要怎樣通過下對箐?」王濟恩說完,自顧自又喝起茶來。
尊重一想,假如自己是杜聞秀,肯定會派出很多偵騎哨兵沿途觀察。並隨時向村民打探四川的防御布置,然後理所當然就會得知川軍在下對箐的動靜。只是到底該如何進攻,卻難以琢磨。于是道︰「可惜晚輩不通兵法,猜不到杜聞秀的打算。」
「呃,灑家是問你,殺敵一萬,自損五萬,花費十日,通過下對箐。如果你是杜聞秀,是否願意?」
「這個,晚輩,晚輩不願意。」
「這就對了。你不願意,杜聞秀也不會願意。他必然會繞道。你看這里。」王濟恩在地圖上指點著,道︰「這一帶都是大山大川。近處,是繞不過去的;要繞道,就得走遠處。敵軍如果退回瀘水,經鳳營、姜州、新龍到寧南,繞來繞去,就繞到大涼山里邊去了。此道不能走。那麼,他們就只好溯雅礱江而上,沿岸行軍。這邊,雖然同樣是山區,但由于有江水指路,就不會迷失方向。然後,他們走到這里,可以在冕寧,雅礱江拐彎的這個地方,順著軟心溝,斜插安寧河。沿柯別河而上,翻過鐵寨子,下到大相嶺北坡這邊的南椏河,經石棉、漢源、洪雅,不出兩日,就能到達樂山。所經過的道路,均傍水而行,有水草,不迷路,十分的理想。
「這一番繞道,比起走米易、德昌這邊來說,本來就要多出十日。也就相當于我軍已經攔阻了十日。而且,大理軍行進沿途皆是山區。我們還可以派出小股部隊反復騷擾,大軍還能提前趕到鐵寨子進行攔截。鐵寨子那里的山,可比這里的山要高多了。」
「嗯!」尊重從鼻孔呼一口長氣,心頭的大石終于被搬開了︰「公公神機妙算,晚輩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濟恩亦有些得意︰「運轉圓石于千仞之山者,勢也。指使敵軍,而不被敵軍所指使,方為善戰者也。」踱了幾步,又喝了口茶,轉而嚴肅地道︰「不過,有一點可千萬馬虎不得。此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能讓下面的人知道,連監軍也不要告訴。以免他們所修的工事稀里糊涂的,那樣就不能迫使杜聞秀改道了。」
三月初三,聖駕啟程。聖駕的行進與一般的軍隊不同。若是一般的軍隊,只需七日就能從開封趕到荊州,溯長江而上,六日可出三峽,十日能至巴州,再棄舟上岸,四日就能到達成都。共需二十七日。聖駕卻不能如此,皇帝乃萬乘之軀,怎能無端忍受顛簸之苦,故只能緩緩而行。再加上繁文縟節,更是耽擱時間。
按一般軍隊西進四川計算,經過虎牙之後,距成都尚有十九日行程。從虎牙送加急文書,從白洋村渡河走旱路,三日便可到萬縣,再三日能至巴州,兩日能至成都,一共只需八日。成都耽擱一天,再發文書三日後能至王濟恩軍前。這時,西進部隊離成都尚有七日。機動軍引敵追趕之前至少需要準備一日,自米易算起至成都正好六日。也就是說,若按一般軍隊西進四川計算,自王濟恩得到訊息的次日,便需引大理軍隊追趕。
迎接聖駕,張永雖然親自出面,然而一切事務,卻依然由負責雜政的張尚之進行安排。按照傳統禮節,考慮某些變故,張尚之與溫玉華約定,自虎牙送出消息之日算起,第三十日,皇帝駕臨成都。八百里加急文書上,用朱砂直接將日子批在上面,以便機動軍掌握。這樣一來,當王濟恩收到聖駕入川的消息之後,大約需要延後十日左右,才能吸引大理軍隊追趕。
三月初十,大理十五萬軍隊跨出車老馬,進軍四川。而此時,機動軍還沒有得到聖駕的消息。
大軍調度指揮,均遵從一定的法度,進行分支。常見者以十人分成一甲,設一個甲長。這日。軍隊剛剛經過桐子林,前軍一個甲長跑到中軍,報告道路出現異常。杜聞秀隨即跟著甲長來到前軍的所在,雅礱江與安寧河交界之處。
甲長指點著道︰「監軍大人,這座橋有些不對。」
杜聞秀看了看。山路本來沿山而進,由于山脈皺折,山路就在此處往里面拐了很大一個彎。大彎的兩端,高度基本一致。後來,可能有人嫌山路過于曲折,就架了一座橋,直接通了過去。「這橋有什麼地方不對?」杜聞秀問道。
甲長答道︰「啟稟大人,這里本來是沒有橋的。這座橋看起來是座舊橋,但是小人剛剛爬到下面去看了一下,下面是很新的木料,顯然有詐。另外,那邊,本來有座橋。那座橋跨過安寧河,通到小得石。但是,橋卻沒了。」
听了甲長的話,杜聞秀記起,自己從四川逃回大理之時,就是從小得石方向過來的。有橋沒橋雖然沒有留意,沒有乘渡船過河,倒是記得清楚。杜聞秀打量了一下地形,命令道︰「把那幾個地方的大樹砍了,仔細勘察地面。」
軍隊行事,雷厲風行。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地方,土是浮土,大樹根須嚴重損傷,顯然移栽不久。自然,那就是原來那座過江橋的所在之處。
「停止前進。往後撤,到桐子林安營扎寨。」
「顯然,敵軍這樣做,是想固定我們的行軍路線,讓我們走米易。」杜聞秀道︰「不過常言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還得弄清他們的真實想法才行。何去何處,還請師父示下。」
席大猷道︰「聞秀啊,論武功,我是你師父。論行軍布陣,我連做你徒弟的資格都沒有。你怎麼還跟師父講客氣?」
「謹遵師父教誨。弟子就不客氣了。」杜聞秀道︰「嗯,弟子是想,請師父和三位師叔上山偵察一下,看看川軍的防備情況,然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不錯,這才是人盡其長。」席大猷笑道︰「多年的苦練,正好用來翻山越嶺。哈哈哈哈。」
「還請師父隱諱行跡,最好不要讓川軍發現了。」
「大軍的利箭,為師見過。武功再高,也會變成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