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王宗浩見了。忙垂下一根繩子作為接引。容高作的手剛剛模到繩索,大理的箭雨業已卷到。一代宗師,就這樣命喪城牆根下。
這一次,杜聞秀親自操刀,解剖天朝大內侍衛藺廣饒和項碭山的尸體。二人胃中的食物殘渣非常復雜,吃的都是些自己不熟悉的東西。其實,辨認不出也不要緊,有一點卻是可以確認的,那就是︰此二人生前絕不缺糧。
杜聞秀想了想,又重新回到台前,摘下二人的肝髒,放在鼻下一聞。其中一個,有些許酒味。
「這二人官職定然不小。你們縫好之後,裹上草席,再埋起來。」杜聞秀吩咐完旁邊的士兵,走出了帳篷,洗了洗手,又四下轉了轉,最後才回到自己的帥帳。
自己是降將招安,造反起家。在其他將軍的眼里,不是同一路人。幾個兄弟此次又沒有隨軍。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冥思苦想。
一個月以來,四川以小股軍隊與自己周旋。從雙方的數次交戰之中明顯得知,小股川軍的統帥是諳熟兵法的。小股川軍的統帥已是如此,怎麼成都根本之地的統帥卻反而不懂兵法,派遣五個武林高手與我大軍交戰?
早就感覺四川後門失火,發生了大事。原先還以為是西夏、吐谷渾、吐蕃哪個國家進兵了。現在看來,倒不是了。其它某國的入侵,比起自己大理的進兵,本無分軒輊,根本就沒有前門後門之別。只有天朝大兵,才能令他們慌張。
定是天朝大兵突進,佔領了成都。天朝皇帝出現在城牆之上,便是因此。整整一天,原來那支缺糧的隊伍都沒有前來成都救援,也可以證明。
現在成都城牆之上旌旗林立,士兵冑甲分明,並沒有東倒西歪或萎糜不振的現象。說明成都城內並不缺兵。今日之所以派遣武林高手出戰,原因之一是皇帝采信了不懂兵法之人的計策,原因之二便是城中正在整編投降的原來的川軍。
那麼,我軍又應該何去何從呢?
從消除張永的威脅這層意義上看,張永被天朝皇帝擒獲,目的也可以算是達到了。但自己並沒有建功立業,若此時撤軍,實在是心有不甘。
如果再進一步,擒得天朝皇帝……
想得太美了。不過,給天朝皇帝吃點苦頭,讓他知道我大理不是好惹的。應該是可以辦到的。說不定,還能免了大理的歲貢,豈不美哉。
兵法雲︰凡攻城之法,最為下策,不得已而為之。現在自己正好身處不得已,也就只好攻城了。
兵法又雲︰若彼城高池深,多人而少糧,外無援救,可羈縻取之。若敵人糧多人少,外有救援,須速攻之。真是廢話!不是人多糧少,就是人少糧多。成都現在可是人多糧多。而人多糧多的城池又該怎樣攻取,兵書上就沒有了。
兵無常式,水無常形。若死啃兵書,還不如沒有兵書。須知古來名將之中,有很多都是不識字的。
卻說天朝皇帝一行人下了城牆之後,往城中垂頭喪氣地慢慢行走。將要經過通往鄧薛關帥府岔道的時候,鄧薛關與許、芮、魯、岳四位將軍快步跟上,搶先向皇帝辭行。骨子里,卻是不願意讓皇帝到他們的帥府去。
別過五人,就只能往錦江莊園去了。皇帝此刻心中充滿了沮喪。根本就沒想起乘攆,就這樣慢慢地走罷。隨行眾臣眼見皇帝心情不好,但都不方便出言相勸。
往日耳燻目染,容高作等五人,在京中,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卻不料竟如此不堪一擊。看來這打仗,還得要有專門的學問才行。
然而兵部侍郎武潛陽、劍南元帥鄧薛關二人,自己先前卻沒有予以足夠的重視。鄧薛關之計未予采納;對武潛陽連問都沒問。剛才容高作等五人陣亡,自己想起要向他們問計之時,這二人卻搶先就把臉拉長了,顯然是在和寡人賭氣,看寡人的笑話。
願意看寡人的笑話盡管去看。等到城破之後,看看是誰能保住性命!
唉,怪只怪自己雖然是皇帝,但他們卻並不是自己的屬臣,他們只願意看太後一個人的臉色。
若是自己早已親政就好了。只不過這親政之前,太後出的題目也太難了。四川官府被分成八塊,管事的變成兩幫,第二幫沒有職位的人還沒有管事的證據,顯然是亂七八糟不成體統,但自己卻偏偏不知道張永究竟錯在何處。
「皇上回府──」守在莊園門口的小兵喊道。聲音通過一個又一個人的接力,傳向里面。
鄧薛關與許、芮、魯、岳四將進入帥府之後,都不發一言,各自或站或坐,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皇帝插手軍事,侍衛五人陣亡,影響了士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還想起了雷絕招在荊州十里鋪的用兵。
突然,魯旺水一拍大腿。道︰「要是現在再發生朝天門那一幕……」隨即又「唉!」了一聲。
魯旺水言下之意,顯然是兵變,要擁張永為帝。許邵陽、芮撫遠、岳彰武三人雖然朦朧之中,好像也有如此想法,但畢竟沒有成熟,就算成熟了也不敢輕易宣之于口。故此,听到魯旺水之言,三人頓時大驚,齊往鄧薛關望去。
那知鄧薛關就像沒有听見魯旺水的話一樣,依然出神發愣。過了很久,鄧薛關才道︰「嘿,你們還記得嗎︰許將軍給小姑娘做的帥旗。還真別說,特別的威風。也不怕告訴你們,我早就偷著叫人做了一面。你們想啊,小姑娘用兵如此厲害,什麼時候,我把我的帥旗換作她的,敵軍一看,還以為是小姑娘呢,還不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哈。」
「此計大妙。」許邵陽立即說道︰「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把軍旗給換了。」
芮撫遠、岳彰武二人亦連聲說道︰「不錯、不錯。」
自從幾個患病的吐谷渾難民來到之後,一個月里,吐谷渾進入灌縣的難民已超過了千人。
吐谷渾的打算是,首先派遣心月復勇士。患上傳染性極強的疾病,扮作難民,投往灌縣,直接散播疾病。然後,直接從百姓之中挑選忠心之人,還是以難民的形式,投往四川。這些人用來散布謠言,瓦解敵人軍心。同時,還派遣武功高強之士,混在平民之中,投往四川。相機暗殺對方的重要將領。
王濟恩道︰「吐谷渾此計甚為毒辣,簡直邪氣十足。」
「嗯,這個路子像極了萬臨山。」雷絕招道︰「如果萬臨山已然背離而去,我定會以為這些計策就是他出的。」
「萬臨山?就是西夏的哪位?」
雷絕招道︰「正是。他機靈權變,能夠出此毒計。又因未讀兵書,不知正道,故此邪氣十足。」
王濟恩道︰「既然不可能是萬臨山,卻又會是誰呢?」
雷絕招道︰「吐谷渾國人,我所知不多。有一位金旺福,倒有些像。不過,他已經葬身于雪崩之中。」
雷絕招所料不錯。向吐谷渾國王獻計的正是金旺福。他在遭遇普拿附近那場雪崩之後並沒有死。
當初春節過完,大年未到之時,吐谷渾使者金旺福就歸心似箭,告別吐蕃贊普谷卡巴之後,一行五人,出了通麥。
走了一程,金旺福感覺遠處似乎有踏雪的聲音。停下傾听,卻又沒有。本國的打算已然告訴吐蕃,谷卡巴派人跟蹤又有何用?看來自己是多慮了。
轉過一道山彎,忽然,後面傳來高山滾石的聲音。五人急忙跑回來一看,見兩個人一先一後,正往山谷下面滾落。
這個谷卡巴好沒來由,居然真的派人跟蹤了。老天有眼,這兩人跌死才好。金旺福打量了一下山坡地形,暗暗盤算,大山這一面正當風吹,沒有積雪,不能引發雪崩。這兩個人這般滾落下去,恐怕也只是受到重傷,未必會死。
不如,找個地方下到山谷,趁那兩人重傷之際將他們殺了。金旺福想到這里,眼光自然望到遠處,剛好就看見一條白影悠悠然,正從遠方往那兩人跌落之處斜斜地凌空飄下。
「快跑!」金旺福低低喝了一聲,轉身急奔。直到拐彎之處才停形。然後借著山石的遮掩,再仔細探望。
「什麼,看見什麼了?」隨行另外四人跟過來之後問道。此時此地,已經看不見飄落的人影,故金旺福說道︰「沒什麼,也許是我眼花了。」
皚皚白雪,襯托一個白色的人影,自然十分模糊。凌空飛渡,武功再高也做不到。現在還是上午,山魈鬼怪,也不可能出現。看來,可能真的是看花了眼。
但是,假如不是看花了眼呢?這樣就有兩種可能,一是遇著神仙,二是對方有神仙一樣的武功。前一種可能,暫且不論;但若是後一種可能,自己這幫人就難逃魔掌了。
人活百年,難免一死,死本來並沒有什麼。但自己若死了,吐蕃的訊息就無法回復國王,進兵四川的計劃便要受阻,對國家,對民族都是重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