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靈在人群中尋尋覓覓,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住地有人踫到她,她也毫無所覺。侍衛們怕他們七人被擠散,于是示意哈莉和莉亞拉著伊靈往人少的街邊退去。
伊靈困惑地轉頭望了望突然挽住她雙臂的哈莉和莉亞,沒有說話。又轉頭望向街道上來來往往無窮無盡的人潮。卻在轉頭的瞬間定住了雙眸,停住了身形,如遭雷擊。
那樣一個背影,長身玉立,白衣蹁躚,不染縴塵,輕盈優雅地漫步在人群中,似行走于雲端,而不是這吵吵嚷嚷塵土飛揚的市井之中。周圍的喧囂剎那間隱去,人群和街道也都黯淡下去、黯淡下去,成為了他的黑白背景,他就如畫中人般,卓然獨立于這背景之中。能這麼永遠縴塵不染、好似帶了光般、完全不似紅塵中人的,伊靈只見過一個……
「相公!」伊靈月兌口喊出,同時向著那正要遠去的背影狂奔而去。
呃?!雙胞胎姐妹和四個侍衛都頓時傻眼。回神後,急忙跟上。
「相公,我在這兒啊!相公,等等我……」淚水突然氤氳了伊靈的雙眼,那個背影在她眼中模糊起來。
人潮如海,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人們擁擠著,踫撞著,伊靈瞬間被這海一般的人潮淹沒,連聲音也被埋沒在這無盡的喧囂里。
伊靈叫了一聲又一聲,在長街這頭的人潮中,跌跌撞撞,踉踉蹌蹌。
那人在長街那頭,白衣飄飄,時隱時現。
在洶涌的人潮里,伊靈努力向他跑去,一個在她喉頭徘徊了成千上萬次的名字,終于被她哽咽著喊出︰
「寧……寧……」伊靈一遍又一遍喊著這個每當無言夢回時被她喊了無數次的名字。
寧,是你吧?是吧?你終于找來了,你終于來帶我回家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李媽媽和翠珠。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害怕這陌生的地方,害怕這群陌生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你們都以為我已經不在這人世了,不再來尋我。我好害怕無雙沒有把我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你們。
伊靈不停抬手,用手掌粗魯地抹去模糊了她雙眼的眼淚。她好怕,好怕她一眨眼,他就消失在她視野里,再也找不見了。伊靈不停地奔跑,跌跌撞撞,听不見後面哈莉和莉亞的呼喚聲,被別人踩了腳也毫無所覺,發辮被擠散了也不知道,甚至一只鞋被擁丟了也沒發現,她好怕慢一點,就追不上他了。
近了,近了,近到好似她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他的衣袂了。
「寧——」伊靈全力大喊。
那人終于回頭,茫然四顧,疑惑地在人群里尋找著什麼。
不是,不是他,不是她家相公。那是一張陌生的炎國人的臉,高鼻深眸,古銅色的皮膚,粗黑的眉毛……而那白衣,現在仔細一看,也是炎國的樣式。不是,不是他的寧。不是……
疲累不已的伊靈蹲了下來,驀然放聲大哭,任來來往往的人踩著她,擠著她,踢著她……也無知無覺,只是抱頭痛哭。那失望和思念像潮水一般向她涌來,讓她再也無法控制,哭得聲嘶力竭。只是,她那本已是傾盡全力的嚎啕大哭,在這喧囂的人潮中,被掩蓋得一滴不剩。
哈莉、莉亞和四個侍衛氣喘吁吁地趕來,哈莉手里還提著伊靈一只被擠丟的鞋。
「姑娘,你怎麼了?!」哈莉擔憂地問道。
伊靈好似沒有听見,依然哭得不可自抑。
那人終于轉回了頭,平靜無波的容顏,似添了幾分失落。
是錯覺吧?他好似听到了她喊他的聲音。
細細尋找,卻都是陌生的人群,細細傾听,也都是陌生的聲音。
「爺,怎麼了?」街邊的某輛馬車前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出聲問道,看相貌和打扮,也是炎國人,出口的話語也是標準的炎國語言。
那人輕輕嘆了一口氣,跨上馬車。
「沒事,回客棧。」那人吩咐道。
四個侍衛見伊靈似哭得失了神智,互看一眼,然後其中一人開口道︰
「姑娘,唐突了。」邊說就變彎,果決抱起伊靈,往人潮外擠去,其他三個侍衛小心護在周圍,努力隔開人群。
好不容易擠到人少的街邊,哈莉正要上前給伊靈把鞋穿上,卻見伊靈那只腳上的白羅襪上血跡斑斑、髒污不堪,伊靈沒穿鞋跑了好長一段路,被無數的石子硌過,被無數的人踩過,那可憐的腳自是變成這樣一番淒慘景象了。當然另一只穿鞋的腳也沒好到哪兒去,上面也布滿了灰塵和泥污。哈莉索性連伊靈另一只腳上的鞋也月兌了下來,提在手中。
那抱著伊靈的侍衛見狀,心想伊靈自是不能走回去了,于是吩咐另一個侍衛去租一輛馬車。
坐進馬車時,伊靈已經哭累了,只是呆呆地望著前方。
他們租了一輛很大的馬車,那個抱著伊靈進馬車的侍衛和另一個侍衛陪著伊靈和雙胞胎姐妹坐在馬車里,其他兩個侍衛在外駕車。
本來按規矩,侍衛和伊靈坐一輛馬車是不合適的,但現在伊靈的情況令人擔憂,而那兩個小丫頭年紀又比較小,為防路上出什麼差錯,他們還是覺得租一輛馬車比較方便。
直到他們投宿的客棧。那侍衛才輕聲道︰
「姑娘,我們到了。姑娘……姑娘……」那侍衛一迭聲喚了幾次,伊靈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來。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伊靈見眾人臉上都帶著濃濃的擔憂,勉強扯了一個笑臉,出聲道。
「沒關系。姑娘沒事就好。」那侍衛出聲安慰道,「姑娘,你腳受傷了。讓屬下抱你進去吧。」
在炎國,男女之間沒那麼多規矩和限制,也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只是等級制度的森嚴程度絲毫不亞于風國。所以,那侍衛對伊靈的態度大多是出于等級禮儀而不是男女之防。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是了。謝謝。」
剛才伊靈是哭得失了心神才會任那侍衛抱她走出人群,現在她已恢復神智,就不能再這樣完全不顧男女之防了。伊靈邊說就邊起身要出馬車。
「姑娘,你還沒穿鞋呢。」哈莉在後邊著急喊道。
「哦。」伊靈頓住身子,回過頭來,拿過那兩只已經髒污不堪的鞋子,就往腳上套,「嘶……」伊靈痛得吸了口涼氣。
「姑娘,我幫你吧。」哈莉連忙擠過來,要幫伊靈穿鞋。
姑娘總是這樣,能不讓她們伺候就不讓她們伺候。就連現在這樣她心神不寧的狀況,都要自己動手,不願勞煩她們。她倆是伺候她的丫頭,不是嗎?怎麼她好像老是忘記呢?
「不用了,我自己來。謝謝你,哈莉。」伊靈向哈莉勉強笑了笑。
還有就是總是愛向她倆道謝,一點也沒有做主子的自覺。哈莉眼圈紅紅的望著伊靈。
「姑娘,你還是讓特魯大哥抱你下車吧,你的腳都受傷了。」莉亞著急地嚷嚷道。
「我沒事的,莉亞。」伊靈也對莉亞笑笑
當伊靈一瘸一拐地走進客棧時,正踫上昆依卡爾他們在一樓用餐。
「冰姑娘……」阿扎馬特見他們進來,高興地站了起來,正準備招呼伊靈一起用餐時,卻看到伊靈散亂的頭發(雖然在下馬車前哈莉和莉亞已經幫忙略微收拾過了)和紅腫的雙眼(對此哈莉和莉亞也沒辦法),臉上的笑容驀然凝住,「發生什麼事了?冰姑娘,是誰欺負你?我去宰了他!!!」阿扎馬特邊說邊就去拎刀。
「阿扎馬特!」昆依卡爾喝止阿扎馬特,然後又轉向伊靈一行人,「發生什麼事了?」
阿扎馬特雖然被昆依卡爾喝止了,但依然拎著刀站在當地,一副隨時準備跑出去找人拼命的樣子。伊靈看到他這個樣子,眼圈又熱了熱,對于這個粗枝大葉沒有多少花花腸子的人來說,對她的關心是真的吧?
「沒事,在街上踫到一個長得很像我的……親人的一個人,追了很久,後來才發現不是,于是有點傷心……」伊靈歉意地向昆依卡爾他們笑笑,「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姑娘想家了?」烏蘭微蹙著雙眉,問道。烏蘭向來笑意盈盈的臉上,此時竟染了一層不知名的陰郁。
「嗯。」伊靈淡淡應道,「我累了。想先休息了。各位慢用。我沒事,真的。」伊靈說完,盡力燦然一笑。
「嗯,姑娘先休息吧。我等會兒讓哈莉和莉亞幫你帶點吃的回房,待姑娘休息好了,就用點吧。」昆依卡爾也不強留伊靈用飯,點點頭應允道。
伊靈于是先行回房休息,雙胞胎姐妹隨行而去。伊靈沒發現眾人的眼光一路隨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昆依卡爾和烏蘭收回各自深思的目光,開始繼續用餐。阿扎馬特也不情願地放下手中的刀,坐下吃飯,真的不是別人欺負冰姑娘?阿扎馬特還是有點懷疑。
德魯和其他三個侍衛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來用餐。
「德魯。」久久之後,昆依卡爾出聲喚道。
「王,卑職在。」德魯立刻站了起來,向困意卡爾行禮。
「吃完飯後,到我房里來一趟。」昆依卡爾淡淡吩咐道。
「是,王。」
「起來吃飯吧。」
「謝王。」
于是,眾人各自帶著深思不解的神色,又開始用餐。
爾玥詞︰伊靈終于真哭了,呵呵,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