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皇甫寧,伊靈眼神不由一黯。不知道。她出事後,皇甫寧是怎麼想的,已經完全忘記她的心,可否會有一點痛?
非花本要對伊靈敷衍的態度表示不滿,看到伊靈黯然的眼神後,心中不由一痛。他知道,伊靈十有八九是想起皇甫寧了。
非花的雙唇微微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怎麼開口,于是最終抿成了一個哀傷的弧度。
為什麼,最先遇到她的不是他?如果是他,是不是走近她心中的就會是他了?非花第一百次問自己。
于是,馬車內陷入了一片安靜。
只聞噠噠的馬蹄聲和唧唧的車輪滾動聲。
黑漆漆的夜,星光暗淡,月色稀薄。
伊靈早已熟睡。
非花靜靜坐在窗前,望著墨黑的天空,望著黯淡的星子,好像在想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心,始終無法靜下來,紛亂的思緒填充著他的腦海。她就在他身邊。可是,就在今晚,他突然覺得,她又離他好遠。
他先前為可以和她一路相伴而雀躍,他原以為,不管她心里裝著誰,只要能讓他看到她,他就會心存感激。可是,原來,他要的更多,他想要獨佔的她的人,還有……她的心。
他想那個佔滿她思緒的是他……非常想……
扣扣!兩聲極輕的敲門聲傳來。
輕到……如果不仔細听,會以為是幻覺。
非花的眉毛動了動,隨即站起身,緩步走向門邊,臉上依然殘留著剛才的沉思,和沉思帶來的淡淡哀傷。
只是,那沉思和哀傷,在他拉開門的一瞬間,就被收拾得干干淨淨,雙眼清明如干淨澄澈的深潭。
非花步出門外,輕輕合上門。
「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辦好一切了。」魂希躬身,輕聲道。
「嗯,好。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讓影守著就好了。」
「是,爺。」魂希依言退入旁邊的房里。如一道影子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非花轉身回到房內,走到床邊,輕輕撩起床幔的一角,望著伊靈睡顏。她明明就在他身邊,可是,他卻開始思念她。
黯淡的月光下,床上的伊靈好似睡得極不安穩,雙眉輕蹙著,呼吸聲也不似前些日子那麼均勻悠長,長一聲短一聲的,好像夢中被什麼不安的情緒糾纏著。
非花好像看到了伊靈夢中那些情緒,握著床幔的手緊了緊。他恨這種了然,他寧願自個兒糊涂一點,不知道她是因為思念遠在寧陽城的那個他……才睡得如此不安。
非花望了熟睡的伊靈最後一眼,強迫自個兒放下手中的帳幔。
緩緩坐到窗前,拿出袖中的短笛,放在唇邊,輕輕地吹奏。
笛聲極輕,極淡,像晨霧一樣朦朧。像初落的暮色一樣淺淡,像飄散在風中的炊煙般讓人心安,像情人的呢喃,讓人心暖……
床上的伊靈發出一聲極輕的囈語,翻了一個身,繼續睡去,輕蹙的眉頭終于舒展。
當明媚的晨光照進房中時,非花右手拿著翠笛,輕放在膝上,左肘放在窗台上,撐著頭,眼楮閉著,好像在熟睡。
白若霧氣、亮若月光的晨光籠在他周身,流轉著……宛若神光。
破天荒早起的伊靈就這樣看呆了去,忘記了正要穿鞋。
然後,她羅襪,悄悄走向他。
她記得,第一次在西寧湖邊見到非花時,她曾驚艷來著,可是,隨著愈來愈熟,她忘了這種驚艷,好像面對的只是一張稍微好看的一張臉而已。
可是,她現在又記起了那種驚艷。那是一種讓人心髒緊縮,呼吸停滯的感覺。
伊靈在非花身邊站定,屏息凝視著。她有一種沖動,想把此時的非花拍下來,畫下來,用一種永恆的方式將這絕世的美記錄下來。這無關于懂不懂藝術。只是任何一個人都有的,對美的敬畏。
伊靈輕輕伸出手,用手指隔空描畫著非花的輪廓。
「醒了?」就在伊靈不知第幾次描繪非花臉部的輪廓時,非花突然睜開了眼楮,輕聲問道。
眼眸含笑,嘴角微勾,眼底清明,聲音暗啞,像是剛剛醒來的樣子,卻又不像。
「呃……」伊靈的手指就這樣尷尬地懸在半空,「呵呵,是啊。」伊靈訕訕地笑著,將手放回身側,手指頭悄悄圈回掌心。
「你剛才是想非禮我嗎?」。非花依然一手撐著頭,好整以暇問道。好像在問,剛才你是想叫醒我嗎?
「呃?!」伊靈吞了吞口水,艱難開口,「我只是……只是……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你。」
「哦。這樣啊。」非花淡淡勾唇一笑,「我以為你現在不困,所以決定非禮我了。」非花的眼里星星點點閃著光。
「呵呵。」伊靈干笑,原來這人還記得,第一夜她調戲他的話呢。
「不是嗎?」。
伊靈望著非花,一秒。兩秒……然後調整了一下情緒。
「呵呵,被你發現了,我本來想那樣做來著。可惜你醒過來了,可惜啊可惜。」伊靈一臉惋惜,煞有介事地搖搖頭。
剛才因為突然被抓了個正著,所以有一點尷尬。現在,緩過勁來的伊靈,又恢復成那個言行大膽、沒心沒肺的樣子。
「是嗎?早知道我就晚一點醒過來了。」非花咕噥道,臉上是夸張的懊惱。
「哈哈哈……下次記得。不要醒得……那麼不是……時候,很煞……風景……你知不……知道?」伊靈邊笑邊喘息著道。
「開心了?」非花站起身,伸了伸懶腰。輕輕活動著身體,「昨晚夢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嗎?」。
「呃?!」
「你昨晚在夢中哭泣來著。」非花胡謅道。
「哦。」伊靈淡淡應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往床邊走去。
她沒有懷疑非花的話。她昨晚確實夢到不好的事來著。事實上,不是不好的事,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
她夢到她家相公就坐在她面前,卻好像看不見她,只是與希爾灩親昵談笑,喁喁低語。任她怎麼喊他,他都不看她一眼。
非花沒有得到回應,奇怪地望向伊靈。
只見伊靈轉身,好似失魂落魄般往床邊走。非花怔了怔,隨即眸光一閃,先前仰著頭沒發現,她竟是沒穿鞋的,只著白色羅襪。
「啊?!」伊靈驚叫一聲,下一秒,已被非花穩穩抱在懷中。是那種真真正正的公主抱。
「大早上的,就赤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也不怕著了涼。」非花沉著臉念叨道。
「嗤嗤……」望著這樣一個非花,伊靈不由輕笑出聲。本想糾正他,說她不是赤著腳,還穿著襪子呢,卻因為想笑,而作罷。
這樣一個仙人一樣的男人,竟然在對他念叨著「小心著涼」的話,煙火氣息撲面而來,剛才圍繞在他身上的那種神秘和遙遠的感覺,像泡沫一樣,驀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笑嗎?」。非花的嘴角抿得筆直,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可是,眼中流淌的笑意,卻泄露了他的情緒。
「呵呵呵……」伊靈笑著點頭。
能看到她笑,真好。如果能讓她笑,他願意成為那個笑料。突然,他不想知道她昨夜的夢境了。既然他已清楚。又何必讓她清清楚楚說出來,徒惹傷心呢。
非花將伊靈輕輕放在床上。單膝跪下,執起伊靈的一只腳,放在他膝上,拿起地上的鞋,就要往伊靈腳上套。神情專注得……近似于肅穆了。
伊靈看到非花的動作,先是愣了,痴了,緊接著……慌了。
她想起前世看的那些電影和小說,只有一個男人深愛一個女人時,才會甘願在她面前跪下,為她穿鞋。前世看到這樣的情節時,她感動到心髒緊縮來著。
可是,現在,她只有慌張,非花這樣的對待,她受不起。他是那樣一個遠離塵囂、站在紅塵之外的人,怎能跪在她面前,為她穿鞋?!
不管是她也好,還是其他的女人也好,她都希望非花永遠不要做這樣的事,他只適合白衣蹁躚、臨風而立,靜靜地被人驚艷和膜拜。
伊靈輕輕動了動腳,想要掙月兌非花的手。
非花一手輕輕圈著伊靈的腳踝,一手提著鞋,困惑地抬頭望著伊靈。
伊靈低頭,看到他白皙修長的手,像是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般,讓她的腳和鞋也似生了光……
「非哥哥,我自己來。」伊靈咽下喉頭的哽咽,開口道。
「我來就好。」非花輕輕一笑,低頭準備繼續未完的工作。
「非哥哥!」伊靈的口氣近似于怒吼了,腳上掙扎的動作也變大了。
可惜,非花看似松松地圈著伊靈的腳踝,可是任伊靈怎麼掙扎,都無法掙月兌。
「嗯?」非花再次抬頭望向伊靈,眼神依然困惑。
「你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為女人做這種事?!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你都不能做這種事。」
「為什麼?」非花輕蹙起了眉頭。他不明白,靈兒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他在為她穿鞋,而不是其他什麼不相干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