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圖明城。明月樓。
寬敞而雅致的月辰閣內,皇甫寧、冰或和明老爺、明家三位公子、明悅蘭先後來到,簡單打過招呼後,陸續就座。明家人按長幼之序依次坐于皇甫寧的左手邊,冰或緊挨著皇甫寧,坐在他右手邊。
藍煙和紫瀟立在皇甫寧身後,明家的眾侍衛立在明家的各位主子身後。
旁邊侍立著的小二立刻為各位貴賓斟上茶水。
皇甫寧一邊慢慢品茶,一邊與明家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
眾人正談話間,明月樓的小二來報,非老板等人已到,正被領上樓來。除了冰或,眾人神色都是一頓,隨即各自整了整神色,望向雅間的門,心思各異,神色不一。
片刻後,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小二躬身請來人入內。
非花攜著伊靈準時來赴約,後面跟著沐影、魂希和臉覆輕紗的玉環。
伊靈一行人一進門。皇甫寧就站了起來。
「非老板,非夫人,你們能來。我很開心,快請坐。」皇甫寧微笑著道。
伊靈抬頭望向皇甫寧,只見他神采依舊,背窗而立,透窗而過的陽光勾勒出他溫潤的容顏和玉立的身資,讓伊靈的眼楮有一瞬間的刺痛,嘴角緩緩勾起。
怕流露什麼不該流露的表情,伊靈對皇甫寧微微一笑,強迫自個兒移開視線,微微垂下了眼眸,宛若一個恭順的女子。
「嗯。」非花淡淡「嗯」了一聲,在冰或右手邊落座。
伊靈緊挨著非花坐下。
沐影、魂希和玉環三人靜靜立于二人身後。
在座的眾人都因非花那一聲冷淡的「嗯」而齊刷刷望向他。就連冰或也微微側了側頭。
這人,確實狂傲得可以。眾人皆如是想。
一旁的小二立刻為非花和伊靈斟好茶水,然後恭敬退開。
伊靈自坐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頻頻偷覷皇甫寧和冰或。他們……看起來都過得不錯,伊靈失神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
非花靠著椅背閑閑坐著,雙眸微垂,姿態隨意悠閑,神色卻極冷淡,右手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並不去看在場的眾人,直盯著手中的茶杯瞧。微飄的目光在望向身邊的伊靈時,神色越發地冷了。
皇甫寧對非花的態度不以為意,笑了笑,坐了下來。
「今兒個,我請各位來。主要是想讓各位解除前幾日的誤會,大家握手言和,不在做一些意氣之爭。」
雙方一片默然,沒有接話。
「非老板,明老爺,二位不妨說說,要怎麼樣才肯和解。」皇甫寧繼續說道。
「只要非老板和非夫人為自己的擄人和恐嚇行為向小女道個歉,明某就既往不咎。」明老爺清了清喉嚨,開口道。
「呃……非老板,你覺得呢?」皇甫寧轉頭征詢非花的意見。
他覺得,這事兒,難,面前這主兒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可以。」出乎眾人意料,非花爽快地吐出兩個字。
就連伊靈,也是一愣,收回望著皇甫寧的視線,詫異地側頭望向非花。
但非花接下來的話,卻讓明家的人氣得七竅生煙。
「只要明兒個午時,明三小姐和她那個叫阿實的奴才跪到圖風大街上,說兩個時辰‘抱歉’,讓非某道個歉。又有何難?!」非花嘴角含著的笑,冷而譏誚。
伊靈聞言,嘴角抽了抽,滿頭飄黑線。非哥哥這要求提的,有點血性的人都會暴跳如雷啊。
果然,非花此言一出,明烙就跳了起來。
「放你母親的狗屁!你……唔……」
一節小小的花枝從上而下貫穿了明烙的嘴唇。除了皇甫寧和冰或,其余眾人都沒有看到是誰出的手,怎麼出的手。非花雖沒有看到,卻是清楚的,一聲不吭卻如此狠厲的攻擊,是魂希。
啷啷!明家的侍衛齊齊拔出了背後的劍。
皇甫寧和冰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飛花摘葉的功夫,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即使是他們二人,一身所學,也比人家高明不了多少,而那人,卻只是這位非老板的侍從。二人飛快地掃了魂希一眼,平凡無奇的容貌,平靜的眼神,好像剛才出手的不是他。皇甫寧和冰或都有點懷疑剛才是自個兒看錯了。
明家的人四處搜尋的眼,察覺到了皇甫寧和冰或的眼光,齊齊望向非花身後的魂希,也注意到了魂希身後一株茂盛的盆栽。
明軒一拍桌子,正要有所動作。皇甫寧卻冷冷開了口︰「非老板,你這樣做,只會讓事情更糟,如果非老板再一意孤行。就別怪在下不客氣了。」
明老爺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對明軒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並讓人帶明烙出去處理嘴上的傷口。姓非的行為著實可惡,但從某些方面來說,他這可惡的行為就是不給皇甫寧面子,他的狂妄若是惹火了皇甫寧,屆時,皇甫家第一個饒不過他。明老爺陰沉沉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皇甫寧這狠話一撂,讓伊靈一驚,連忙出聲︰「抱歉,呃……皇甫公子,我家相公脾氣有點暴躁。這事是因我而起,我願意和明三小姐和解。」
伊靈此言一出,一直冷眼看著事態發展的冰或倏地望向伊靈,目光如電。伊靈神色一怔,呆呆回望冰或。同時,立在皇甫寧身後的藍煙和紫瀟也抬眼望向伊靈。
知是自個兒的聲音惹起了三人的注意。伊靈懊惱不已,先前已經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聲的,剛才一急,就貿然出聲。也沒想到要掩飾。
冰或細細打量著伊靈,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眉頭微蹙。臉型和身形,皆不似靈兒,難道是他多心了?也對,如果是靈兒的話,一定不會在此刻來見他和寧兄的,因為她要隱藏行蹤。
伊靈對三人僵硬一笑。
非花也察覺到三人的目光,冷冷望向三人。
三人怔了怔,意識到自個兒直勾勾地望著一個陌生女子,為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是非常放肆和越矩的。三人面露尷尬之色,收回各自的目光。
皇甫寧卻沒注意到這些暗潮洶涌,听伊靈這麼一說,暗自松了一口氣,能不動干戈,還是不動干戈的好。
「非夫人真是明理之人。既然非夫人這麼說,那……」皇甫寧含笑望向伊靈。
伊靈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起,手心里都是粘濕的汗。他這笑和神色,皆是對一個陌生人的樣子,伊靈的心里有一絲刺痛。明明已經準備好了,為什麼心還會痛。伊靈在心中自嘲一笑。
「但我有一個要求,明小姐得當著所有人的面保證,以後絕不會在大街上駕車狂奔。」伊靈壓下心中的紛繁,定定望著皇甫寧,鄭重道。
「娘子,你太天真了吧。」非花側頭,冷冷地望著伊靈。
伊靈被非花冰冷的神色弄得一怔,她知道,非花生氣了,因為她這樣簡簡單單地和解,讓他的一切努力付諸東流,而明三小姐也大概不會依言收斂的。
「我……他……你……」伊靈不安地望了望皇甫寧,又望向非花,吶吶不能成言。
「隨你吧。」非花的眸間閃過一絲疲憊和憂傷,嘆息著轉回頭,起身,邁步就要離開。
伊靈一急,伸手去抓他左手的袖子,非花卻不看她,用右手輕輕拂開伊靈的手,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向門外。
伊靈怔怔地望著非花離開,不知所措。站起身,只吶吶喚了一聲「相公」,可憐兮兮的語氣。伊靈從來沒想到,有一天非花會拂開她的手。
非花的腳步一頓。相公?!他哪是他的相公?!非花的眼中劃過一絲自嘲,嘴角譏誚地勾起。邁步向前,拉開門,走了出去。
「啪」一聲,門被合上,非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非夫人?!」皇甫寧皺眉望著非花離開,收回目光,望向伊靈,「沒關系嗎?」。
「呃?!哦,」伊靈回神,望向皇甫寧,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伊靈轉向明悅蘭。
「如果明姑娘能答應我的那個請求,我們就正式和解。這次差點死在明姑娘馬下的是我,也許下一次,就會有人真的喪生在明姑娘的馬下了。所以,我的這個要求很重要。明姑娘說對嗎?」。
伊靈的話軟中帶硬,讓明悅蘭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這女人竟然在皇甫哥哥面前給我難堪,明悅蘭的目光閃了閃,隨即神色恢復如常,嘴角綻放嬌柔的笑意,臉上帶著微微的羞慚。
「非夫人說的對,悅蘭平時也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人,只是那日有點急事,才會讓阿實將馬車趕得有點急。悅蘭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不會再這麼魯莽了。非夫人,您的茶好像有點涼了,我這就為為非夫人親自斟一杯熱茶,以表歉意。」明悅蘭滿臉堆笑,對伊靈彬彬有禮道,「小二哥,請新沏一壺熱茶來。」明悅蘭轉頭對旁邊侍立著的小二吩咐道。
確實,伊靈剛才一直忙著偷覷皇甫寧和冰或,一直沒動杯中的茶,杯中的茶早已沒了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