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人影呼嘯而來。一刻不停,快速掠過皇甫寧和希爾灩,許多燦亮的白劍直指伊靈,伊靈淡淡一笑,望向低著頭的皇甫寧,遠方,似有青色的人影趕來,可惜,她已來不及看清是誰了。
將雙臂收緊,身體緩緩向後一躺,伊靈筆直落下。
呼嘯而來的白衣人頓了頓,猛然停住向前刺去的劍,驚愕地望著向後仰躺下去的伊靈。
皇甫寧似有所覺,猛然抬頭,只見伊靈緩緩後仰,獵獵的風刮起她的衣襟,似要羽化而去。
皇甫寧張口,想要喊些什麼,卻不知道要喊什麼,就那麼張著嘴看著伊靈在他面前緩緩消失,刺骨的寒冷讓他全身麻木。雙腳像是被凍結了般,無法移動分毫。心卻像被一寸寸捏碎。
「靈——兒——」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
「少夫人!」幾聲驚恐的喊聲。
冰或和藍煙、紫瀟、青川先後沖到崖邊。
伊靈木然的神色動了動,抬眼向上望去,只見上方淡淡的白霧繚繞,穿過白霧,伊靈看見許多模糊的臉。對不起,沒有和你們告別,我的朋友們。
「靈……兒?」皇甫寧茫然地望著前方喃喃道。
皇甫寧的腦中泛起了紅色的血霧,頭痛突然像潮水一樣席卷而來。靈兒,為什麼這麼熟悉,好像是他剛才想要喊出口的,就是這個名字。
腦中似有什麼要破閘而出。是他丟失的記憶要回來了嗎?他已經服藥三天,雲叔說,在服十二次藥,他的記憶就會慢慢回來了。
伊靈將雙手收緊,緊緊抱著非花的身體,非哥哥,我發誓,從此以後,再不放手。
伊靈覺得身下的白霧似有實質,輕輕托著她,緩緩下落。
傳說中,她現在掉下去的地方是仙谷,或許真的有仙人也不一定。從她神奇地傳到這里的那一天起,她就相信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
伊靈緩緩閉上眼。也許真的會有下一世也不一定呢。如果真有下一世,他一定不會再傷害非哥哥。
「靈——兒——」
山頂,冰或望著緩緩下落的那個女子。全身的血液一點點結冰,徹骨的寒冷將他凍僵在地。
青川、藍煙和紫瀟望著被白霧挾裹著的伊靈,眸中有一絲不確定。剛才那個驚鴻一瞥的女人,真的是失蹤一年多的少夫人嗎?可是,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少夫人會自己跳下山崖?
皇甫寧呆呆站著,他沒法向前走一步,他想到了那個夢,那個最近一直糾纏著他的夢,還有夢里那個一直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他懷中的希爾灩輕輕閉上雙眼,掩住眸中的得意和安心。
直到白霧徹底將伊靈和非花吞沒,冰或依然望著白色的煙霧,無法回神。他覺得,現在的一切,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獵獵寒風中,所有人像是變成了石像,不說話,不動彈。周圍很靜,只聞風聲。
久久之後。
「咳咳……」希爾灩終于忍不住,咳出了聲,嘴角有血絲不斷溢出。
所有人像是復活的木偶,緩緩轉頭望向皇甫寧懷中的伊靈。
「叩見公主。」後面趕來的十多個白衣人呼啦啦圍向希爾灩。單膝跪下。
「公主,你還好吧?」阿廖沙恭敬問道。
「沒事,起來吧……我們……咳咳……走吧……」
「是,公主。」白衣人恭敬應道,然後齊齊起身。
「皇甫侯爺,公主傷得不輕,我們得馬上離開這里,盡快給公主治療。」阿廖沙對依然怔怔發呆的皇甫寧恭敬道。
「是你?!希爾灩!公主!」冰或背對著皇甫寧和希爾灩冷冷開口,每一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
「咳咳……」希爾灩沒有說話,咳得越發劇烈。
「寧兄,現在你開心了?她這次真的……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開心了吧?」冰或繼續冷冷道,「為什麼……你不願意听我的,我一直說,不要接近那個女人,不要接近她,可是……你卻不願意听。」
皇甫寧的眼楮眨了眨,望向冰或,眼神茫然,好像听不懂冰或說了什麼。
「她……是誰?」皇甫寧喃喃道。
「呵呵,她是誰?!」冰或冷冷笑道,語氣中含著濃濃的嘲諷,「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要問我?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朋友,就把你懷中的那個女子放下吧,否則,你將來會很後悔,很後悔。」
「她……是誰?」皇甫寧遲疑地望了望懷中的希爾灩。希爾灩靜靜地回望他,毫不掩飾眸中的深情和祈求。
「是……我的妹妹。」冰或輕輕說道,然後閉了閉眼,絕然轉身,向前走去,目不斜視地越過皇甫寧,「也是……你的妻子,你很愛的人。」越過皇甫寧後,冰或的腳步頓了頓,輕聲說道。
皇甫寧的身子微微震了震。
「妻子?」皇甫寧喃喃道。
腦中紅色的血霧越來越濃,皇甫寧發現自個兒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妻子……是什麼意思?
「是的。」冰或邁步離開。
靈兒,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那個女人,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他的身後,皇甫寧的身子晃了晃,緩緩向後倒去。
緩緩倒下的皇甫寧看到,漫天的白霧中,有個女子向他靜靜微笑,然後慢慢離去。
「侯爺!」
「少爺!」
幾聲驚呼傳來。
冰或沒有回頭,急掠離去。
抱歉,寧兄,我幫不了你,我甚至幫不了我自己。她……離開了。這次是真的……離開了,你……還有我,注定從此墮入痛苦的深淵,永遠無法得到救贖,除非……她回來。可是,這一次,她不可能……回來了。
冰或的喉嚨中哽著,如卡著一根刺,眸中灼熱如燒,悲意象潮水一樣涌上胸膛,刺痛了眼眸。卻沒有淚流出來。痛,無處發泄。
青川抱住緩緩倒下的皇甫寧,阿廖沙從皇甫寧手中接過被漸漸放開的希爾灩。
雪國,一個不大不小的安靜院落內,是皇甫寧的暫時落腳點。
雲之言坐在皇甫寧床邊,手搭在皇甫寧的左手手腕上,表情沉凝。皇甫老爺和夫人立在他身後,焦急地望著睡得極不安穩的皇甫寧。他們就怕出事,所以在皇甫寧執意要來雪國幫希爾灩時,決定跟來。可惜,還是出事了。
皇甫寧額上布滿大顆大顆的汗,頭在枕上不停地碾動著,好像在被什麼噩夢困擾著。干燥的雙唇蠕動著,模糊不清地喃喃囈語著。
良久之後,雲之言將手指挪離皇甫寧的手腕,長吁了一口去。
「怎麼樣?老雲,寧兒他沒事吧?」皇甫夫人急急問道。
「少爺沒事,只是記憶受到刺激,這同時也說明,少爺的記憶正在恢復。」雲之言起身,轉身微笑著安慰皇甫老爺和夫人。
「唉——」皇甫老爺長嘆一聲。
這可以說是個好消息,但是皇甫老爺實在高興不起來。恢復記憶後,寧兒怎能承受靈兒離去的打擊?!怎麼可以原諒自己眼睜睜看著她墜入深崖?!
「老爺,不必擔心了,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雲之言安慰道。
「是啊,謝謝你了,老雲。但願寧兒可以承受。」皇甫老爺嘆息著拍了拍雲之言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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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靈感覺自個兒在一直下墜,速度緩慢到不可思議。
漸漸地,讓她窒息的暈眩感傳來,伊靈的眼皮逐漸沉重,她好想睡覺。有恍惚的記憶洶涌而來。
湖邊那個干淨的似要羽化而去的白衣男子,眼神淡漠地望著蒙蒙細雨;森林里那個精靈般被她驚醒的白衣男子,孩子氣地揉著朦朧的睡眼;木屋里那個悠閑若世外高人的白衣男子,體貼地為她斟茶、烤肉,終于沾染了一點煙火氣息;竹林里那個氣定神閑地撫模著白狼的白衣男子,讓她驚奇,也讓她安心;那個靠著窗為她吹笛的白衣男子。讓她的心變得無比寧靜;那個憂傷地望著他的白衣男子,讓她不敢直視他的眼楮。
一直白衣翩翩的他,也許曾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吧。是她,魯莽地接近他,最終把他拖入了這處處人心叵測的紅塵。讓他為她染上煙火的氣息,讓他愛上她,讓他為她心痛,讓他在單戀的痛苦里一個人掙扎。
可是,她卻一直逃避,裝瘋賣傻,不願給予回應。最後,還讓他把命搭上。而她,卻來不及對他說一聲謝謝,對不起,其實我知道你愛我,還有,也許……我也愛你。
對不起,非哥哥。如果有來世,我發誓,一定不會如此不負責任地對待你。來世,一定不讓你憂傷,不再逃避你。
伊靈的嘴角緩緩翹起,腦中漸漸空茫。這谷到底有多深啊,她感覺她已經下落了很久很久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可是依然在下落。在失去意識前,伊靈迷迷糊糊地想。
深夜,J市,安靜的地下通道里,光線幽暗,只有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人倚牆打著瞌睡。突然,有淡淡的白霧涌來,老者動了動眼皮,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
白色的霧氣越來越濃,直到地下通道被淹沒,老人的身體消失在霧氣中,霧氣在幽暗的光線里扭曲著,變幻著各種形狀。久久之後,霧氣漸漸消散,地下通道里的一切又朦朧可見。
老人睜開眼,望著地下嘆了一口氣。在他腳邊,一個身著紫色古裝的女子,抱著一個身著白色古裝的男子,靜靜昏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