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是你嗎?是你……在和我……說話嗎?」。夜空里。那個聲音里的顫抖好像被無限放大,在伊靈和皇甫寧耳邊纏纏繞繞。
「非哥哥,是我,是我……你不要擔心,我沒事,很好。」伊靈因為激動而變得語無倫次,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可是,接下來伊靈沒有听到非花的回應,夜空又恢復一片安靜,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伊靈仰頭望著明亮的夜空,靜靜地等著,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依然沒有听到非花的聲音。難道這一切……真是她的幻覺?伊靈不由掐向自己的胳膊。不疼?伊靈再次狠狠掐了下去。
「靈兒,那不是幻覺,是真的?」當伊靈打算掐自己第三次時,一雙溫暖的手抓住她凍得青白的手。
伊靈回頭望向皇甫寧︰「是……真的?」伊靈的眼中有著濃濃的茫然。
「是真的。」皇甫寧重重點頭,「因為我也听到了。」
「可是,為什麼突然就沒有了呢?」伊靈喃喃道。
伊靈雖在看著皇甫寧,眼神卻迷茫而悠遠,好像穿過皇甫寧的身體,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皇甫寧只是望著她。嘴唇輕輕蠕動了一下,卻不知該怎麼回應她。
「為什麼就沒有了呢?」伊靈繼續喃喃道,臉上的表情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靈兒,先回去吧。」皇甫寧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輕輕抱起伊靈往帳篷走去。
而伊靈好像毫無所覺,只是一個勁兒地喃喃︰「為什麼就沒有了呢?」
皇甫寧將伊靈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給她蓋上。
「靈兒,不要多想,先睡一覺吧,也許明晚就可以重新听到了。」皇甫寧為伊靈掖好被角,柔聲道。
伊靈停下呢喃,抬眼望著皇甫寧,眼神由迷茫逐漸轉為清明。
「你真的……也听到了嗎?不是……我的幻覺?」伊靈緊緊盯著皇甫寧,小心翼翼問道。
「我真的听到了。不是幻覺。」皇甫寧在心底苦笑一聲,臉上表情卻不變,柔聲保證道。
「那為什麼就听不到了呢?」伊靈的表情又轉為迷茫和失望,「我要再試試。」伊靈的眼神驀然清明,然後爬起身,向帳篷外跌跌撞撞跑去,像是夢游的病人。
皇甫寧呆立在伊靈床邊,望著跌跌撞撞跑出去的伊靈,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從胸腔中剝落出去一樣生疼。
「非哥哥?」伊靈仰頭看著夜空,輕聲喊道,像是害怕驚嚇到夜空中隱藏的精靈。
沒有回應,只有蕭蕭的風聲從她頭頂穿過。
「非哥哥?」伊靈稍稍提高音量。
回應她的依然只有風聲。
「非哥哥——」伊靈再次提高音量,雙眼不死心地望著夜空。
夜空寂靜,風聲卻更急。好像出閘的野獸,發出「嗚嗚」的聲音。
「非哥哥——」伊靈竭盡全力嘶吼,有冰冷的淚水滑下她的臉龐。
風聲更急,好像發怒的野獸,帳篷被吹得啪啪作響。
絕望的伊靈一次又一次地向著夜空嘶聲高喊,一撥又一撥的人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不知所措地望著伊靈,沐影眼中隱隱帶著哀慟。
皇甫寧望著夜空下已經忘記一切的伊靈,眼神專注而憂傷。
終于,喊累了的伊靈因為失望而跌倒在地。
皇甫寧的眼神一閃,搶在眾人之前閃電般沖過去,抱起伊靈,重新走回帳篷,將伊靈放在床上。
「睡一會兒吧。」皇甫寧輕聲道,然後望著伊靈淚痕交錯臉,出手如電,點了她的睡穴。
還在喃喃自語的伊靈神情一頓,眼楮緩緩閉上。
皇甫寧輕聲嘆了一口氣,回身走到炭火旁,用溫水浸濕布巾,回到床邊。用布巾細細地為伊靈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伊靈臉上的淚痕已經凍結在臉上,待皇甫寧擦完後,她的臉上出現一道道不和諧的淡淡的紅痕。皇甫寧呆呆地望著這張有點淒慘的臉,伸出手,用內功將手掌逼熱,然後輕輕攏在她臉上。
「睡吧。沒事了。總會沒事的。」皇甫寧喃喃道,聲音輕得像耳語——
午夜十二點,J市,地下通道。
安靜而幽暗的地下通道里,只有非花一人。
非花一次又一次地對著身後地牆壁喊「靈兒」,可是,牆壁里再沒傳出伊靈的聲音。
整整喊了兩個小時後,非花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做夢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听到牆壁里傳來伊靈的聲音。皇甫寧頹然地滑坐在地。
轉眼間已是半年過去了,他卻一無所獲。那個神秘的老人像是從這個世界蒸發了一樣,任他用盡各種方法,依然找不到任何線索。而他自己,除了在這里日復一日地等待,沒有其他的辦法。他恨這種無力感。
他知道,關于他,外界有很多傳言和猜測。有的說他得了憂郁癥,有的說他失戀,導致精神失常,有的說他在尋找親身父親……這些,都是千雪每次來看他時告訴他的。現在,非花已經專門聯系了一家快餐店為他送三餐。他不能耽誤千雪。
他就這樣守在這里。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突然害怕這一輩子會老死在這里。可是,就在剛剛,他听到了靈兒的聲音。听到她在唱歌。歌聲中夾雜著蕭蕭風聲。
他以為那是幻覺,輕聲確認,怕把這種幻覺驚跑。可是,他竟然听見靈兒在喊他,她還說讓他不要擔心,她很好。可是,為什麼就又什麼也听不到了。
拜托,如果這世上真有神的話,請告訴我這不是幻覺,請把我送到她身邊。非花坐在地上,臉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夜就這樣過去。非花一夜無眠,靠著牆壁發著呆。千雪伴著晨曦出現在他面前,當千雪看到他眼里的血絲時,嚇了一大跳。
「小非,怎麼了?又胡思亂想了?」千雪蹲,擔憂地望著非花,「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找那個人不一定要呆在這里的,你不是說他曾主動找過靈子嗎?這就說明,如果他想見你,就會主動找你,如果他不想見你,你等在這里也沒用。」千雪已經不知道她這是第幾百次這樣勸他了。
「可是。不等在這里,我又能做什麼呢?」非花苦澀一笑,喃喃道。
很久以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世上一切的強人和難事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哂。他按喜怒行事,從不將一切人和事看在眼里。可是,認識靈兒之後,他越來越明白,他原來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麼無所不能。
「回去吧。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千雪直想嘆氣。
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呢。其實比起非花虛無縹緲的穿越說,千雪更相信。伊靈已經和船上許多人一樣,遇難了。
「昨夜,我听到靈兒喊我了,就從這里傳來的聲音,」非花指指身後的牆壁,眼神和聲音有一絲激動,「可是,後來就听不到了。」隨即,非花的眼神轉為灰敗的落寞和絕望。
聞言,千雪心中一驚。小非不會精神錯亂了吧。在這樣下去,真要和外界猜測的那樣精神失常了。
「沒關系,也許今晚也可以听到。」千雪違心地安慰非花,「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千雪輕聲道。
那只是你的幻覺而已啊。千雪在心中的嘆氣。
「你是說……」非花的眼神一亮,盯著千雪的眼楮。
「是,如果昨夜可以听到的話,今夜也可以听到的。」望著這樣乍喜乍憂、像孩子一樣相信奇跡和神話的非花,千雪有落淚的沖動。
靈子,你這家伙,讓這麼好的男人為你傷心,你太狠心了?千雪在心中含淚對伊靈狂吼——
伊靈醒來的時候,有點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帳篷里不是很明亮,依稀可以看見橘色的火光。
伊靈揉了揉眼楮,望了一會兒帳定,昨夜的記憶像潮水涌來,伊靈突然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她的一場夢。
「那些都是真的?」伊靈喃喃自語,起身,正要下床,卻一轉頭,看見了炭火旁好像睡得很熟的皇甫寧。
炭火依然燃得很旺,皇甫寧坐在炭火前,雙眼微閉,火光映照著他白玉般的臉龐,他微蹙的眉頭,唇緊抿著,濃密的睫毛在他眼楮下面形成一個淡淡的陰影,竟然像是一個受委屈後睡著的孩子。
憶起昨日的種種,伊靈知道她不僅傷了他。而且是狠狠傷了他。想到這里,伊靈有看自己一刀的沖動,為什麼她一次又一次傷害身邊愛她的人。
「醒了?」在伊靈呆呆的視線中,皇甫寧緩緩睜開眼楮,對伊靈淡淡一笑。
「嗯。」伊靈有點不自然地點頭,垂下雙眸,遮住眼中的慚愧。
「昨晚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皇甫寧望著伊靈低垂的臉道歉。
伊靈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道歉。詫異地抬眼望向皇甫寧。
「你忘了,我強行點了你的睡穴。」皇甫寧的笑容有一絲苦澀。
伊靈恍然,隨即更加慚愧,貌似更應該道歉的是她。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伊靈吶吶道。
用過早飯後,伊靈將昨晚的事告訴了其他人,其他人卻覺疑惑,因為昨晚他們除了听到伊靈的大喊之外,竟然沒有听到伊靈所說的非花的聲音。雖然那時候他們可能已經熟睡,可是,對于習武的他們來說,即使有細微的聲響,也會醒啊。
眾人在疑惑之余,約定今晚不睡覺,要等到那個時候,看看還會不會有奇跡發生。
「伊姑娘,您昨晚是什麼時間听到主上聲音的呢?」沐影問出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伊靈望著沐影愣住,因為她突然發現,她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間。
「子時中,月上當空之時。」皇甫寧淡淡回道。
眾人在與往日一般的搜尋工作中迎來了天黑,用過晚餐後,在子時來臨之前,所有人全都出了帳篷,仰望和昨夜一樣明亮的夜空。他們屏息等待著,等待著昨夜的奇跡。
伊靈又開始唱歌。依然是昨夜的那首《愛就一個字》。只是心情已經大不同。昨夜她是懷著絕望和心痛,今夜她則懷著滿月復的期待和忐忑。
眾人在伊靈的歌聲靜靜等待著。圓如銀盤的月亮越升越高,天地間也越來越亮,整個山頂潔白晶瑩如水晶宮,隨著月亮的升高,眾人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皇甫寧站在伊靈身邊眼望著淒冷的月亮,心中百味雜癥,他希望昨日的一切不是一個幻覺,這樣,伊靈就不用那麼傷心絕望。卻又希望那只是一個幻覺,這樣,他就不會有失去她的恐懼。
當月亮終于升上當空時,眾人屏息,伊靈的歌聲卻不停。
「靈兒?」夜空里終于傳來一個略帶激動和不可置信的聲音。
「非哥哥!」伊靈听到夜空里的聲音,激動地喊道。
伊靈邊喊邊欣喜地看向身邊的眾人,想要和他們分享心中的快樂。卻發現,除了皇甫寧,眾人都是一副茫然地表情,望著她的眼神奇怪而不解。
「你們听不到嗎?」。猶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盆涼水,欣喜的笑容凍僵在伊靈的嘴角。
除了皇甫寧,眾人搖頭。伊靈瞬間呆滯,皇甫寧蹙眉。
「靈兒,是你嗎?你可以听得到我說話嗎?」。夜空里又傳來非花焦急的聲音,飄飄灑灑如輕盈的月光,空靈飄渺如暗夜里的霧氣。
伊靈望望夜空,又望了望身邊一臉茫然的眾人。
「非公子。」皇甫寧出聲。
「皇甫寧?!」非花的聲音里有明顯的詫異。
「是我。」皇甫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