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非哥哥就要回風國了。我想一起回去。回去後,把……休書給我吧。」伊靈的聲音低如蚊吟。
「好,我們明日啟程。但是,休書……我不會給你。」皇甫寧的喉頭哽了一下,「我說過,我不會放棄的。而且,我現在也無法確定,他能不能給你幸福。」
伊靈聞言,沉默不語。她不知該如何反駁皇甫寧的話。雖然他有錯在先,但是無論如何,都是她有負于他,在這個時代來說,她的行為更是為社會所不容的。
良久後,伊靈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皇甫寧苦澀一笑,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棄。如果他現在放棄,以後會恨不得殺了自個兒。一想到有一天她會離開他,他的心就像被剜掉一樣痛。失去的她的痛,嘗一次就夠,他不想再嘗第二次。
「睡吧,我們明日就回去。」皇甫寧輕聲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伊靈無奈,只好返身回床上,躺了下來,強迫自己拋卻一切紛繁的思緒,睡意竟然也漸漸找上她了。
第二天醒來時,看了看四周,皇甫寧已經不在,就連床里躺著的兩個孩子也已不在。
伊靈睜著眼楮盯著帳頂一會兒後,起身快速洗漱完畢,就出了臥室。伊靈一出門,就踫到了守在門外的青川。
「少夫人,早飯已經好了。」青川躬身稟報道。
伊靈微微臉紅了一下,尷尬點頭︰「好,我知道了。」
用過早餐後,皇甫寧立刻叫人收拾東西準備啟程。並且吩咐傅管事,待他們走後,留一個人看守宅子,其余人可以回原來的地方了。
待一切收拾妥當,已是近午時分,歇了一會兒,用過午餐後,眾人出發到村口和非花一行人會合。
雙方會合後,兩隊人馬出發往雪國京城而去。伊靈依然和皇甫寧一輛馬車,畢竟,在眾人眼中,她還是皇甫家的少夫人,兩個孩子依然與他們在一起。
伊靈抱著皇甫冰。如往常一樣講著故事,心思卻無法集中。幸而那些故事她不知已經講了多少遍了,所以,就算不用腦子思考也會隨口講出來。
皇甫寧望著心不在焉的伊靈,猜測著她在煩惱的事,心里一陣一陣地難過。
伊靈本想一日也不耽擱,盡快回風國的。沒想到,翌日中午,眾人一到雪國京城霍拉特城,也就是原來的別洛城時,在城門前就被守門的將軍攔下了。那將軍很年輕,看樣貌,那將軍無疑是炎國人。看來,雪國真被炎國佔了,伊靈不合時宜,而且有點晚地感嘆道。
「請問,二位應該是皇甫公子和皇甫少夫人吧?王想請你們去皇宮作客。」守門將軍看了看手中的畫像,躬身對伊靈和皇甫寧說道,用的是炎國語。
伊靈瞟了瞟那將軍手中的畫像,不由一怔,竟然用的是……素描手法。怪不得可以這麼精準地認出他們呢。話說。她沒想到昆依卡爾不在炎國,竟然在雪國。
「我們是,請問你們的王是昆依卡爾……王嗎?」。伊靈大喇喇問道,見那個年輕的將軍因為她直呼他們王的名字而瞬間石化,又加了一個字。
「……」那個年輕的將軍依然石化中。
「咳……咳咳……抱歉,因為以前太熟了,所以……」伊靈窘著臉解釋。
她怎麼就忘了人家已經是炎雪兩國的王了呢,怎能隨便讓人直呼其名?!
「……呃……沒事。」年輕的將軍終于回神,「王已經交代過了,說您是我國的貴客。卑職胡特見過皇甫公子,皇甫少夫人。」
這位胡特將軍以前沒听過伊靈的大名,畢竟當年,伊某人不僅紅遍炎國的時候用的不是這張臉,也不是這個名。但是,他家王上特地交代過,這二位是他的貴賓,一定要優待。所以,對伊靈的直呼其名的叫法不僅不敢有微詞,反而讓他更明確地意識到了伊靈的地位,果然……不一般啊。
「哦。」伊靈覺得更加尷尬。
「不知貴國王上找我和內子有什麼事?」皇甫寧淡淡開口。
「卑職不知,王上只吩咐,凡是踫到二位的人,一定要將二位親自護送到皇宮。」胡特將軍恭敬回道。
「哦。」皇甫寧說完,側頭望向伊靈。
伊靈皺眉想了想,然後點頭。雖然急著回去,但也不急在這一日,她和圖昆部落的那幾個朋友也好久沒見了,趁此機會見見也不錯。
「那就麻煩將軍了。」伊靈微笑著道。
至始至終,非花看著在人前配合默契的皇甫寧和伊靈。眼中有著淡淡的凝思。在伊靈講過的故事中,他已經知道一切,現在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嫉妒和不滿等濃烈的情緒,只是有淡淡的失落。
「卑職不敢當。」胡特將軍回頭簡單交代了屬下幾句,然後牽來自己的馬,跨了上去,「各位請跟我來。」
于是,伊靈招呼眾人上馬車,跟在胡特將軍馬後緩緩駛進皇宮。
進皇宮後,胡特將軍先讓人安排了與伊靈同行的其他人,然後只帶著皇甫寧和伊靈二人往御書房而去。
經過一道道回廊,然後三人在一道門前停下。
經人通報後,一個中年內侍帶著伊靈和皇甫寧二人繼續向里而去。又行了一段路後,那個中年內侍在門前停下。
「提稟王上,皇甫公子和皇甫少夫人到。」中年內侍在門外躬身大聲稟報,當然,用得也是炎國語。
「宣。」御書房內傳來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
「二位,請吧。」中年內侍推開御書房的門,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伊靈和皇甫寧邁步而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的暗紅色桌子,上面刻著熊熊的火焰圖騰,桌子後面,昆依卡爾端坐在寬大的同樣刻著火焰圖騰的椅子上。身著火紅色的繡著火焰圖騰的王袍。因為炎國人崇拜的是火焰,所以火焰的顏色和圖騰是尊貴的象征。
「參見王上。」皇甫寧躬身行禮。
伊靈本來還在掙扎要不要跪來著,但見皇甫寧只是躬了躬身,也就隨著皇甫寧的禮節,福了福身子︰「見過王上。」
昆依卡爾的目光閃了閃,然後哈哈大笑︰「二位不必多禮。來人,看座。」昆依卡爾朗聲道。
「謝王上。」皇甫寧再次躬身,伊靈隨著福了福身,道謝。
「二位請。」一個年輕而俊美的內侍走到書桌前的兩把椅子旁,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兩把椅子中間隔了一張暗紅色的小桌子。
待伊靈和皇甫寧坐下後,內侍為二人端上了熱茶。
「這麼唐突地將二位請來。還請二位見諒。」昆依卡爾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目光卻威嚴,灰綠色的眸子顯得高深莫測。
伊靈突然覺得面前的那個人變得很陌生,不再是她以前熟悉的那個人了。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事變遷,人當然也會變,她不也變了很多。
「王上客氣,能見王上一面,是我們的福氣。」伊靈微笑著回道。
「我找二位來,是想聚一聚。畢竟好多年沒見了。我先讓人帶二位下去休息,晚上我設宴為二位洗塵,烏蘭和阿扎馬特也一直想漸漸皇甫少夫人。」昆依卡爾繼續道。
「謝王上。」伊靈和皇甫寧起身道謝。
「來人,帶皇甫公子和皇甫少夫人下去休息。」昆依卡爾沉聲道,有一股不容人逼視的威嚴自然散發。
伊靈又是一番感嘆,果然,權勢造就人啊,幾年不見,昆依卡爾這氣場,越發強大了。
剛才那個俊美的內侍從角落里閃出,對伊靈和皇甫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伊靈和皇甫寧向昆依卡爾告辭,隨著那個內侍走了出去——
夜,昆依卡爾寢宮的前殿,燭火通明。
長長的餐桌上,只坐了五人,昆依卡爾坐在首位,皇甫寧和伊靈坐在餐桌右邊,烏蘭和阿扎馬特坐在皇甫寧和伊靈對面。有貌美的宮女持著精美的酒壺侍立在五人身後。
酒過三巡,五人開始由客套的寒暄漸漸變得比較隨意,開始談這幾年各自的生活。
席上,阿扎馬特最是高興,嗓門也漸漸放大。
「伊姑娘,呃,不,皇甫少夫人,你可真神啊,竟然從那麼高的崖上跌下都可以沒事。果然不是平凡人啊。」阿扎馬特激動得臉通紅。
「呵呵。運氣而已。」伊靈不自然回道。
跳崖那事,實在不是什麼光彩事,能不提還是盡量不提。
「哎呀,可惜沒抓到希爾灩那丫頭,不然,你的仇就報了。」阿扎馬特提到這個又是一陣懊惱,「我也不知道你們國那皇帝是怎麼想的,把希爾灩那娘們保護起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哦。這個啊……咳咳……我也不知道。」提到這個,伊靈也不好回答。
「皇甫少夫人,你說吧,還要不要把那娘們教訓一頓,我絕對挺你。」阿扎馬特大大咧咧道,說完後,才想起這個他好像做不了主,小心翼翼地看向昆依卡爾,「王上,您也是這麼想的吧?」
「嗯。」昆依卡爾淡淡點頭,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皇甫公子,皇甫少夫人,不知二位有什麼打算?」昆依卡爾轉向皇甫寧和伊靈。
伊靈愣了愣,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听我家娘子的。」皇甫寧慢慢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道。
伊靈又是一愣,見昆依卡爾看著她,張著嘴愣了半晌後,終于恢復語言功能。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她過去吧。」說這句話的時候,伊靈覺得自個兒特有看破紅塵的味道。
「啊?!」
昆依卡爾、烏蘭、和阿扎馬特三人都是一怔,沒想到伊靈會這樣說,畢竟,當年,伊靈可是恨不得讓希爾灩下十八層地獄才好,怎麼就突然變得不再恨了呢。而且,三人看得出來,伊靈是真不再恨了,不是說客套話。
皇甫寧則悄悄苦笑,她的放下,是因為不再愛他了吧。所以也就覺得希爾灩的錯也就不再那麼難以原諒了。想到這里,皇甫寧仰頭灌下一杯酒,覺得苦辣辣的感覺從嘴里一直延伸到心里。
「算了?!怎麼能算了?!那娘們可是害得你掉崖呢。怎麼能輕易放過她。」阿扎馬特激動地「哇哇」叫道。
聞言,伊靈心口一暖,對阿扎馬特感激一笑,她知道,憨直的阿扎馬特,是真的想要替她出氣。
「是啊,只要皇甫少夫人一句話,即使希爾灩的靠山是風國皇帝,我們也不懼的。」烏蘭笑眯眯地望向伊靈。
伊靈一愣,第一反應是不能讓風國因為她而卷入戰火,雖然她不能完全算是風國人,但是她的朋友大部分都是風國人。她不能毀了他們的家園。雖然不能說對希爾灩已經完全沒有怨恨了,但是,她現在已經可以放得下了。
「謝謝烏蘭大人的好意,真的不用了。」伊靈笑著搖搖頭。
「皇甫公子難道不想為您的夫人報仇嗎?」。烏蘭轉頭望向皇甫寧,臉上依然帶著和煦的笑意。
見狀,伊靈有點疑惑,不知道烏蘭為何如此執著。他第一次如此要求,伊靈會認為是他對她的友誼使然,他第二次如此要求,就不得不讓伊靈詫異了。任何上位者,考慮問題首先從國家利益出發,伊靈當然不會自戀地認為,烏蘭如此執著是因為對她的友情太過于深厚。所以,那就是這件事對炎國利益有幫助了。難道,他們想……伊靈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我家娘子讓她怎麼死,我就會讓她怎麼死,即使傾盡我所有……」皇甫寧淡淡道。
「但如果我想算了,我家相公也不會反對。」伊靈快速接口道。
聞言,皇甫寧因為「我家相公」這四個字一怔,她已經很久沒听到伊靈這樣稱呼他了,頓時有種想落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