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盤古開天,女媧造人,洪荒中不知時日幾何,萬物競相蓬勃生長。
一日,一道威嚴音訊,如天雷陣陣,響徹洪荒,
「天道無形,萬物有靈。吾三月三于玄靈山,開講大道…有緣者皆可听之。」
有靈生物,盡皆愕然。
一條三尺長、拇指粗的紫色小蛇悄悄從草叢中探出頭,望望天際,旋即又鑽入草叢中,消失不見。
「嗶——」一道灰色旋風狠狠刮了過來,刮倒了成片的古樹。牛首豹身的犀闢猛然在林中回頭,朝著追來的旋風狂吼,「哞——」,肉眼可見的氣團猛的轟到灰色旋風上,將隱匿在風中的灰色龍隼打了個趔趄。
這是一只成年的龍隼,張開翅膀來足有三丈見方,遮天蔽日,剛硬的羽翅甚至可以刺穿岩石,除了周身的灰色,額上的肉冠已經變成深紅。趁著龍隼暈頭轉向的瞬間,犀闢轉身就逃。待得龍隼回復過來,犀闢早已消失不見。龍隼憤怒的一扇翅膀,額上的肉冠驀的射出一道紅芒,擊在茂密的叢林里,發出轟然一聲巨響。以紅芒觸地為中心,方圓三丈化為焦炭。
見仍然沒有犀闢的蹤影,龍隼憤而離去,林中又恢復了平靜。只除了那一片焦痕,和東倒西歪的古樹,見證著這時常都能在洪荒中出現的斗爭。
半晌,一條紫色小蛇悄悄探出頭來。見沒有危險了,再繼續向東前進。
對于它這條只有三圈金環的紫環蛇來說,洪荒實在是太危險了。可是,自它開了靈智,修煉就只憑著本能,吸收月夜精華。好不容易有大神通的得道者開講,它一定要去聆听大道。所幸它身軀尚小,謹慎小心的上路,也算平安無事。
這一日,它趟過河流,心中驀地一怔。只見滿山坡的花木,閃著靈透的光芒。靈氣濃厚得幾乎結成白霧——是了,這里應該就是玄靈山的範圍了。它心中升起一陣明悟。遠處重重疊疊的盡是巍峨的高山,奇花異草遍地都是。
咦?那不是……那只成年龍隼?原本囂張無比的龍隼,如今卻乖乖的收攏翅膀,棲息在山岩旁高大的古樹上。啊,不只只是龍隼,還有各種生物,皆匍匐在地。足有磨盤大小的雙面蜘蛛,一身鋼筋鐵甲的黑蛟,還有五花神鹿,豹身的犀闢……各自佔著地盤,合目修煉。
它滿懷鄙夷,這些佔位置的……
它悄悄朝山腳爬去。拐過一棵青椒蘭,它探頭一看,發現這里不僅有著各種妖靈,居然還有人類居士。只見那山腳下,有一顆蒼翠古樹。古樹下,兩個青衣道童正低頭對弈。
人類居士?還是化形的妖靈?它反正是分辨不清。
仗著身軀小巧,它悄悄游到道童腳下。
真是好位置啊。它滿足的嘆口氣,隨後打量起這兩個道童來。它旁邊的是一個面如冠玉的小道童,看起來只有人類的十一、二歲。對面執棋子的則大些,大概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它正打量著,對面那道童驀地抬起頭,盯著它,嘴里說道,
「咦!有趣的小東西!」說罷朝它笑了笑。
它一下子僵硬了身子。真是、真是——好漂亮的人啊!那少年道童有著精致的五官,額如溫玉,唇似朱丹。朝它笑的時候,眼楮是盈盈的上挑,深墨的眸子閃著不知名的光。真是、真是……
「好漂亮!是紫環蛇嗎?」。旁邊那小道童這才注意到,身邊竟然蜷縮著這樣漂亮的紫環蛇。陽光照在它通身的紫羅蘭色皮膚上,泛著溫潤的霞光。七寸處有著三圈金環,閃著耀眼的光澤。眼楮則是翡翠綠的,透著靈性。
「有毒嗎——」小道童轉身問到,「——哎呀,你耍賴!」
卻是那少年道童趁機弄亂了棋子。
「哪有,哪有——」少年道童笑嘻嘻的辯解。一語未畢,天空中突然傳出威嚴聲音,
「時辰到——吾開講大道……」
紫環蛇昂起頭來,只見玄靈山頂一片金光,一道高約五丈的模糊身影浮在空中。這就是玄靈道人罷?
「天道無形……萬物有靈……道始元出,靈自虛起……」
玄靈道人這一講,就講了九九八十一天。玄靈山上,各種生靈听得真道,個個如痴如醉。紫環蛇本是洪荒異種,自開了靈智,便專心修煉。如今得聞大道,更是如醍醐灌頂,心中本是模模糊糊的觀念,盡皆清晰起來。玄靈道人的開講,便如將一顆悟道種子,深種在它心中。八十一天後,各種生靈紛紛離去,唯有那條小小的紫環蛇,顯是陷入頓悟當中,蜷縮在棋盤下,默默修煉。
而這一修煉,便沒有時日可記。
直到它終于醒來,卻發現斗轉星移,物是人非。
這…是哪里?
它動動身子,感覺大地一陣顫動。周圍漆黑一片,靜悄悄的,沒有生靈的氣息。它心神一頓,卻發現自己的體內,顫溜溜的懸浮著一顆金丹,閃著溫潤的光芒。它…結成內丹了?也意味著,它可以化形了?
一陣驚喜過後,它覺得不對起來。
心神一轉,金丹與天地之氣相接,它推算大道,卻發現,這…居然不是洪荒!
再一算時日,卻發現,已過了不知多少萬年。在它日以繼夜的修煉中,高山變成海洋,平地突起成山川,原來的玄靈山已深埋地下。它的身軀卻沒有停止的繼續長大,由原來的三尺長,變得幾乎有一丈粗,十多丈長。如今這巨大的身軀深埋地下,它一動,地就轟轟震動起來。
峨眉山深處,兩個樵夫面無人色。「老張,剛剛是地牛翻身吧?」
「你也感覺到啦!山都要塌了!」
「哎,天下大亂,要命喲!」
「啊——」叫老張的突然滿臉驚恐,指著另一個樵夫的背後。樵夫回過頭去,隨即一坐到地上。地猛然晃動起來,丈粗的巨蛇從山坳中探出頭來,伴隨轟鳴,濺起大片泥土。陽光透過來,那大蛇的眼楮閃著碧瑩瑩的光芒。
蛇身全部出來後,竟將整個山坳堆的滿當當。「嘶——」它昂首向天嘶叫,整個山上的生靈听聞,盡皆噤聲,一些小獸,竟然渾身僵硬,膽破而死。
這條大蛇自然是洪荒異種,剛從地底下出來的紫環蛇了。如今它修煉有成,周身通紫,唯有七寸處,金晃晃數圈圓環,比之當年,多了一倍。
那兩個樵夫自它出來後,嚇得神不附體,僵在當地。它巨大的蛇眼一瞥,那兩人竟然雙目一閉,昏死過去。
……它無語了。
它只是想見見天日而已,沒這麼嚇人吧。再說了,化形在即,它也不願被人看到。昏過去更好。它瞧瞧自己這龐大的身子。若是在洪荒中,這巨大的身軀倒可以稱霸一方…只是,它剛剛心神一掃,發現如今的大地上,盡是女媧造的人類,大地上全是整整齊齊的人類建築。天地靈氣也不知為何大為減少,讓它總有想冬眠的感覺。
化形也是一種道。對它們妖靈來說,化形可以減少對天地元氣的消耗。這也是所有妖靈的本能。紫環蛇催動金丹,金丹中驀地發出金光,將它全身包裹進去。無數的天地靈氣瘋狂涌入金光,原本十多丈的身軀漸漸縮小,最後凝成一人大小的光蛹。金光閃著耀眼的光芒,盡管是白天,也真真可見。
原本紫環蛇出現的時候,就鬧出偌大聲勢。在峨眉山頂修煉的修士早被驚動。現在又是幾乎弄的天地靈氣暴動,修士們也坐不住了。只見天邊劃過兩道虹影,兩個老道出現在山坳前。
「這是……?」身著玄色道袍的老道訝異道。
「看起來倒像是妖物化形——只是哪個妖物化形要這等聲勢?」灰色道袍的老道眯眯雙眼,眼角掃過昏倒的兩樵夫。
「只是昏過去了——」玄色老道瞥了一眼,突然像想起什麼似地,「難道是東山上的那只山雉?它通靈也有五百多年了……」
「不可能——會不會是東海里的那只老烏龜?」
「這里是峨眉!它東海老烏龜怎麼會到這地方來化形?」
兩人雖然爭執不下,卻也不敢絲毫靠近。像這種妖靈化形,冒然靠近,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而金蛹閃過數次光芒,也終于暗淡下去,化為陣陣白霧,四散而去。白霧中,窈窈窕窕走出一位高挑的美人來。光潔雪白的額頭,溫潤如玉的肌膚。柳葉妖嬈的眉下,是一雙有著九天星光的眸子。偶爾的眼波流轉,會有隱約的翡翠晶瑩一閃而過。桃腮杏臉,唇似彤丹。身量高挑,盈盈一握的細腰被金色錦帶包裹,周身一套繁復的紫羅蘭長裙,拖曳于地。
「你們——咳咳——」美人輕啟朱唇,可惜對人語不熟。月復誹兩句,她勾出一抹笑,擺出蛇妖的架子,「你們是何人?」
兩個老道自它(好吧,現在是她了)現身起,就有點發呆。听到她的詢問,玄色老道正色道,「此處是峨眉,我二人卻是在這峨眉山修道的修士。不知道友,呃,這個,為何要在此處化形?」
「峨眉?這里不是玄靈山麼?」她有些懂了。看來這一覺,睡的真夠久的。
兩個老道對望一眼,灰色老道驀地失聲,「玄靈山!莫非是傳說中洪荒時代的仙山?難道…傳說中的洪荒時代……真的存在?」
「當然了——」她扯扯嘴角。等等!傳說中?「現在究竟是何年代?」
「貧道已經五十年沒有下過山了——大概還是漢皇當政吧?」玄色老道不確定道。
「傳說中,洪荒時代到處是大神通者。能舉手為山,翻手覆河,斗轉星移皆在指掌之中。可惜洪荒破碎後,這些大神通者全部消失了,如今我們修煉,全憑自身模索——」
洪荒破碎?修士消失?
不是真的吧?
她真要暈了。
告別了那兩個嗦的老道,她架起滾滾黑雲,在大地上開始游歷。卻發現,正如那兩老道說的那樣,洪荒時代已經結束,人類也已經建立起政權,當今天下,正稱為「漢」。
洪荒破碎後,靈氣日益減少。最近的幾千年,已經沒有能夠飛升的人物了。她還是老老實實去修煉吧,待修得九環加身,大概就如人類修士的渡劫期,再想辦法。
一念自此,紫環蛇老老實實回了峨眉深處,閉關修煉,不理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