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雲紫從入定中醒來,發現已是辰時了。屋外已有小妖在等著伺候。
她稍做梳洗,便隨那小妖一道前去前殿。在已經收拾一番了的前殿里,石隱神清氣爽的正和一對青年夫婦說著話。雲紫過去時,正听得石隱道,「……你跟著我已經三百年了。現在把你交給這小子,我卻是十分舍不得。」她臉色現出傷感的神情來,「以後要常常回來看看……你的師弟師妹們,他們和你的感情也是十分好的……」
雲紫听石隱說的傷感,明白這兩人大概就是昨日定親的爾靜夫婦了。只見那爾靜大概是雙十年華,一張鵝蛋臉,很是柔美。而那男子則是一臉堅毅,如雕刻般的五官很是俊美。此時石隱臉色一肅,中氣十足的對那男子道,「戰源濤!如今我把爾靜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對她,不然,我可繞不得你!」爾靜抿著嘴笑起來,她是知道,自己師傅說得越是嚴厲,對她卻越是關心。戰源濤卻滿臉嚴肅,很是認真的道,「此生必不辜負爾靜!」爾靜在旁邊听到,心下一震,卻是更為甜蜜的笑起來。一只小手在水袖下,悄悄伸過去,拉住了戰源濤的大手。
雲紫在旁邊看到他們的互動,心里突然掠過一絲羨慕。隨即她警醒起來,這種酸酸澀澀的又帶著期待的感覺,是羨慕嗎?她神色頓時變得晦暗不明。
「雲大仙!」這邊石隱訓完了倆人,見到進來的雲紫,不由熱情的招呼了一聲。「昨夜這是多虧你了!」
戰源濤夫婦也在石隱身邊,向著雲紫行禮,「見過雲大仙——」
雲紫勾起一絲微笑,「不必客氣——」她向石隱道,「石道友,我卻是來辭別的。此處已經事了,雲紫歸心似箭,卻不便多留了。」
石隱顯出明白的神色,猜到雲紫急著回去煉化補天丹,便沒有多留︰「雲大仙既然有事,自然不便耽擱。我們東山一脈的大門,卻永遠為雲大仙敞開,如果雲大仙有空,不妨常來東山,石隱自是掃榻相迎。」
雲紫這會倒笑得真心,「有機會的。如此,雲紫告辭了。」她福了福,轉身款款走出前殿,一朵祥雲從她腳下升起,托著她的身子,漸漸升上天空,出了東山大陣。
在天上飛了一段時間,雲紫回頭望望,見東山已經離得遠了。她神念一掃,發現四處都沒有人經過,縴縴玉手朝空中一劃,一個丈許的空間裂縫出現在空中。她閃身進去,很快消失不見。
而同一時間的峨眉洞府里,雲紫的身影卻猛然出現。
感覺自己的洞府在自己走後,便沒有其他的動靜,雲紫滿意的勾起嘴角。但當她的目光觸及角落里那如冰塊的人影時,卻不禁皺了皺眉。……她本無意傷人性命,但是,這侍女的情況竟比她預計的要差上很多,那生命特征竟一天天的消弱了……看來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是不是,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將這侍女放回李家,自己則…應該可以飛升了?
這次東山之行,比自己預計的收獲要多很多。除了補天丹,那紫色神雷對她來說更是有用,竟然大大的加速了天道規則演化的過程。再加上先前的靈藥,有很大可能,會成功飛升!那麼,要不要試試?
要不要試試?
說不定就成功了!飛升至另一界,這人界的一切都可以舍棄了。
這問題在她腦海里不斷回響,她的心神動了動。將儲物空間中的補天丹拿了出來,一片清雅的香氣慢慢升騰。她將那補天丹拈在指尖,卻頓住了動作。這一吃下去,或許就…飛升了?就真的離開了?離開人間了?
但是,為什麼,在她的心底,卻對這人界還有著一絲不舍?如果真的成功飛升,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再也不能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再也不能听到他溫柔的聲音,再也不能見到他含蓄的笑容,像一束陽光投射到她的心底。
他還能不能修煉?她想起先前祁婆婆說的話。他是被人生生打碎了氣海的。一個修士世家的嫡子,卻不能修煉,他的身上,該背負了多少負擔?有多少人的嘲諷和失望?她不知道,但她卻為他感到心疼。
是啊!心疼!她恍然明白過來,這是心疼!她這麼多年,卻從不知道心疼為何物!
是他給了她名字的。她想起竹林中的那個午後,他笑著叫她的樣子。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
要不?她再去看他一次?看這次東山之後,他究竟能不能修煉?或許,就可以了呢?慧悟那和尚還是有幾分門道的。就讓她再去看上他一眼吧!知道他過的好,她就很滿足了。只要見他過的好,她就立刻回峨眉修煉,不飛升就不再出來了!
這樣想著,她像是說服了自己,將那補天丹放進玉瓶,順手收進懷中。冰冷的玉瓶貼著她的皮膚,像是在提醒她,她長久以來沒有斷過的飛升的願望。
她深吸一口氣,化為雲梓甜甜美美的樣子,一個撕裂空間,消失在峨眉的洞府內。
此時已是巳時。太陽在雲層間噴薄而出,大地上遍布著金黃的陽光。李家的所在地,縱然隔著護山大陣,那陽光依然灑落進來。為綿延的山脈批上一層金黃的外衣。
雲紫化成雲梓的模樣悄悄出現在小廚房後。見四處無人,她神念一掃,發現祁婆婆等人竟然已經回來了。而在雲梓寢房外,卻有倆個女子,不知在干什麼。雲紫便施施然的向寢房走去。
而跨過院落,果然見到倆人正在那爭執。也不對,應該是一人在高聲訓斥,另一人在小聲辯解。雲梓仔細一看,居然是雲夢和雲桑!
「你是怎麼做事的!人都不見了!你也不知道報上去!你是不是想被攆出去!」雲夢沖著雲桑厲聲喝道。
「或許是回家了……小姐又不在……」雲夢怯生生的辯解著。
「小姐不在怎麼了!小姐不在你們就可以偷奸耍滑!」雲夢提高了聲音。
雲紫在腦中搜了搜,發現雲梓的父母卻是這李家後山的普通李氏族人。雲桑的說法倒是巧妙。雲紫在院門處咳了咳,看到爭執的倆人轉過頭,勾起一抹怯怯的笑,
「雲梓!你跑到哪里去了!——」見到她,雲夢橫眉豎眼起來。
「雲夢姐姐!」雲紫打斷了她,「祁婆婆和小姐回來了呢!說是怎麼沒見到雲夢姐姐——」雲紫一直覺得這雲夢對待祁婆婆的態度有些奇妙,便將祁婆婆搬了出來。
果見雲夢頓了頓,道了聲,「我——你們先去伺候著!我、我先去泡茶。」雲夢一撩裙擺,疾步往院外走去。
雲紫見擠兌走了雲夢,便施施然走進了寢房。雲桑在後面輕聲喊道,「你這兩日,去了哪了?怎的不見你人影?」
雲紫本待不理她,但轉念想了想,便回過頭笑著道,「我這不是回家了一趟嘛。反正小姐不在,我就跑回家了,怎麼——」她壓低了聲音,「有什麼問題嗎?」。
雲桑听著她最後一嗓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是愈發憔悴了,面色蒼白,臉頰深陷,連雲紫看到都不禁嚇了一跳。自那天夜里,雲桑被她瞪了一眼後,就沉默了好多天,現在看來,卻是那日夜里,雲桑竟是被她的那一眼嚇破了膽!
半晌,听得雲桑低低的聲音傳來,「……你是不是,也學了仙術了啦?」
雲紫驚奇的盯了她一眼。她確信,這雲桑和雲夢,都還只是普通人。
「怎麼啦?」雲紫也沒有否定。見到雲紫的反應,雲桑的語氣激動起來,「你真的學了仙術啦?是誰幫你築基的?是二少爺?」
……這關那個二少爺什麼事?雲紫挑挑眉,道,「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她稍做辯解。突然她神念一動,卻察覺到外面有人接近。
雲桑還在說著,「哦,那就好——雲夢那死丫頭就想巴上二少呢!……」她一副神秘的樣子,「她想謀害三少!」
什麼!謀害李青楠?!雲紫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但面上卻是不顯,依然用一種淡然的口吻道,「怎麼回事呀?不會是你亂猜的吧?」
見雲紫毫不緊張的樣子,雲桑怕她不信,語氣很是急促,「真的!我那天發現,她做的糯青糕,里面的青葉有問題!我後來問了人,那青葉卻不是什麼江南那邊的青葉,而是蛇腥草!是伴著毒蛇的唾液長起來的!」
門「 」的一下子被撞開!雲幻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外。她先是厲色的看著屋內的倆人,直把雲桑看的面無人色。
「雲桑!你這麼講,有證據嗎?」。雲幻聲音嚴厲,狠狠的盯著雲桑。
「我……我…」雲桑吶吶的支吾,但見雲幻的表情,她眼光驀地一凝,大聲的道,「雲桑敢與她在小姐面前對峙!」
雲幻看了她一眼,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嗎?」。見雲桑搖頭,知道她是第一次在人前講這事,便頷首道,「那走吧。」隨即她看著屋內沉默的雲紫,道,「你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罷了,你也來吧。」她卻是想到,這件事現在還不能走漏風聲,因此便將雲紫也捎上。
「好的。」雲紫見狀,便跟在二人後面走著。
但是…蛇腥草…她想起當日做糯青糕的情景來。雲桑說的沒錯,那蛇腥草,確實是她們毒蛇類的心愛之物。有蛇腥草的地方,五步之內,必有毒蛇。當日她便發覺了,那時她還隱隱奇怪,怎麼現在人類也食起蛇腥草來,怕是對身體不好罷?因此那日苦蕎來廚房取些點心的時候,她終于思索再三,提醒了他一句。
而苦蕎還道,糯米不易消化,因此省的,不會多食。
天知道那時的她,如何會知道,人間食物還有積食一說?
卻原來根子在這個地方!雲夢!想到這里,雲紫眼神不由一凝,這人…真是…膽大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