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此時已是日漸西斜,拉長的暗黃的光芒落在店鋪中或坐或倚的兩人身上,影子也被拉長,竟生生的,讓人從心尖上生出一點點似乎遺忘已久的溫柔。天界的人物俊秀風流,天界的風景雄渾瑰麗,但安下心享受清風明月的日子,似乎再難出現了。追求大道的路途之上,有太多的誘惑,人們于是閉上雙眼,摒棄誘惑,卻忘了最初,是為了什麼,而踏上求道之途。
賀敞不禁在門口稍稍站定,但一怔之後又覺得面上有些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停上一停。他咳嗽一聲,面上現出熱情的笑容,大聲招呼道,「李仙子!唐兄弟!勞你們久等了,賀某實在是慚愧得很啊。」
雲紫眨了眨眼,眼角盈盈上挑,站起身來,微笑著迎到門前,「賀兄來啦?我們也剛忙完,還要麻煩你到這里來交易,雲紫實在覺得抱歉。」她落落大方的請賀敞進去,回頭看了唐風越一眼,本是示意他上前去交易,但目光在觸及他時,心中卻稍稍吃了一驚。
他的境界這麼快就穩固了?沒有看錯吧?明明中午那會,他才剛剛升上天仙二階。要知道在修士中,不是一晉升就能擁有大神通的,境界不穩固,甚至可能會跌回原來的階層。所以晉升後,修士需要保持修煉,穩固境界。這個過程,少則一兩年,多則上百年也是可能的。但唐風越……這才一個下午吧?只能說,他是個天才。
這紛紛念頭其實也只是一瞬,雲紫向唐風越眨了眨眼,跟著賀敞進了內院。
「唐兄弟。」賀敞等到唐風越進來後,手一揮,一小堆黑色礦石出現在了院落當中。「這是約定的一百斤高純度的玄精石。你驗驗。」
唐風越果真蹲下,仔細檢驗起來。雲紫在旁看得饒有興致。老實說,她對礦石毫無研究,而這堆礦石神光內斂,她只能隱約感覺其中似乎有靈力波動,但要換個地方,將這堆東西堆在她面前,她一定不會投出絲毫關注。……因為她實在是一點研究都沒有。
她注意到,賀敞是滿臉帶笑,自信非常,甚至還有閑暇打量著四周的環境。而唐風越則將手放在礦石上,微微闔著眼,似乎在用神念觀察。半晌後,唐風越站了起來,朝她點點頭道,「沒有錯,可以付賬了。」他頓了頓,補充道,「這里不只一百斤吧,賀兄?」他眼光飛過去,看著賀敞。
只見賀敞打了個哈哈,「其實只是添了個零頭,算不得什麼。價格還是不變,按之前商量好的就行。買賣什麼的,其實就是交朋友嘛。兩位能和我賀某人做生意,是看得起我。」
雲紫微微一笑,「那就多謝賀兄了。」右手一動,已從異次元空間中取出一堆中品靈石,給了賀敞。「賀兄是信人,以後雲紫有什麼需求,一定首先找賀兄。」
這兩人正在寒暄,雲紫眼角就注意到唐風越給她使了個眼色,便向賀敞道了謝,直言道,「賀兄,我們現在還有事情,就先少陪了。下次有閑,一定拜訪。」賀敞也是有眼力勁的,見他們的表情,理解地點點頭,「李仙子,唐兄弟,那我就先走了。本來還打算請兩位去喝一杯的,既然有事,那就下次吧。」
賀敞笑著離開了。雲紫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才回轉到內院,對唐風越道,「你是不是現在就要開始鍛造了?」
唐風越點點頭,「此事宜早不宜遲。不過還要你布置一個防護陣,遮住這邊的靈力波動才好,我的修為是低了點。對了,你究竟是金仙幾階了?」
雲紫稍稍怔了怔,「你如何知道我是金仙的?」
少年甩了個白眼給她,「你既然知道我是不動天的,又能用出撕裂空間這樣的神通,我豈有猜不出你本體的?當日在紫極地宮中,你才三環,我不知道你的具體修為。而現在你既然化形了,自然是六環了。而六環的金環蛇……不用我說了吧?」他頓了頓,看雲紫眼楮一亮,忙道,「你是不是又想問我如何知道的?因為我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就生活著一條金環蛇。」
「真的?」雲紫大喜,這是她第二次在天界接觸到其他的金環蛇的信息。第一次,是在樞密使萬琨的手札里,他淡淡的提了句,「吾與秋,于不動天逢一六環金環蛇,不敵。」這說明,不動天是生活著有金環蛇的。現在,又從唐風越口中听到,真是太讓她驚喜了。對了,唐風越不就是不動天的嗎?難道他們說的是同一條?她的同族呀。
「它幾環了?化形了嗎?叫什麼名字?和你關系好嗎?」。這幾個問題接連冒出,唐風越張了張嘴,終于道,「你還是先把防護陣布置好吧!」
雲紫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道,「你听說過神禁大陣嗎?我現在就布置這個大陣,不過我布置的時候,暫時不要打斷我。」
見唐風越明白點頭,雲紫閉上雙眼,摒棄雜念,迅速打出無數禁制來。「雲霧幻境……玄天夢境……神隱……」她長袖飄飄,手如穿花蝴蝶,不同的手勢配著聲音與神念,這不同的單一禁制很快疊加起來。「聚陣!」雲紫一聲清喝,一座泛著幽幽光芒的大陣完整的呈現在她的神念中。一滴鮮血打入大陣,整個大陣瞬間泛出幽幽光芒,她與這神禁大陣,也建立起一絲心神感應。「——功成!」
睜開眼楮,感受著已經完全籠罩著整個店鋪的大陣,雲紫微微一笑。「好了,我弄好了。這神禁大陣是我族前輩哥振大師的杰作,很有些作用。你現在可以放心講了吧?」
她回頭看向唐風越,卻見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一向淡漠的他微微揚起了笑意,對她道,「看到你這樣子,我倒是想起肖瑞來。肖瑞,就是你的那位同族朋友。人很好的。」他想了想,又道,「我最後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九環了。」說到這里,他聲音轉低,眼神望過來,「好像已經是金環蛇王了——你呢?你到底是金仙幾階了?」
雲紫倒沒計較他最後一句問話中明顯的揶揄,口中喃喃道,「肖瑞……肖瑞……」這位叫肖瑞的同族,竟然是九環的蛇王。她自是遠遠不及,不過,只要努力,她總有一天,也會達到這個地步的。對于這一點,她李雲紫,從來都深信不疑。
揚起燦爛的笑容,雲紫眼中笑意瑩瑩,「多謝你告知了。知道有同族的存在,我心中委實說不出的高興。對了,你不是要鍛造嗎?我為你護法吧。」
唐風越眼中閃過一絲柔色,道,「好。你注意看著。」他緩緩伸出雙手,有如月光的十指向上,地上那堆玄精石也慢慢上升,懸浮在離地面三尺的地方不再移動。唐風越月牙白的袍子無風自動,他右手手指往玄精石上一點,一道灰白的火焰頓時出現,雲紫一見,心中一突,「無邊寂火!」
這灰白的火焰先是細微的一簇,但一接觸到玄精石,那火焰就頓時如澆了油,一下子將那堆玄精石包裹起來。果然是無邊寂火!這火焰雲紫還是在傳承中了解到的。在人間界時,她曾遇到過梅修臣煉丹發出的金色火焰,而三昧真火是青色的,湮滅靈火是黑色的,但這無邊寂火,卻是呈灰白之色,火心溫度極高,幾乎抵得上地心極火,即使是修道有成的大修士踫上無邊寂火,也要忌憚三分。因為這火號稱燒盡一切,就是修士的神念踫上了,也會有所損傷!
雲紫收斂了神念,小心的與鍛造中心保持著丈許距離。難怪他要先布陣了,這無邊寂火真要燃起來,那動靜可是大了。看著火焰周圍的靈氣被急劇消耗,連這處的空間都隱隱有扭曲的痕跡。而灰白火焰當中,那本來三尺見方的玄精石,在超高的溫度下,雜質被瞬間消融,很快融化成一團黑色液體。隨著時間的一點一點過去,那黑色液體不斷縮小,原本的黑色也漸漸消了色澤,最後居然完全留下拇指大小的一團銀色液體。
唐風越的額間已經略現汗跡,但一雙眼楮卻越發亮得有神。雲紫注意到這一點,抿了抿嘴,有心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但想想後,仍然覺得,自己卻是要尊重他的選擇。既然事前他沒有表示需要幫助,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她還是再看看。
唐風越此時卻不知雲紫心中所想,他注意到無邊寂火中的玄精石已經完全轉化成銀色,手指一動,那灰白火焰頓時消散,只留下還散發著高溫的銀色液體懸浮在空中。但他並不就此停下,而是雙手迅速結出一系列的手勢,一道道禁制瞬間打入銀色液體中。
雲紫仔細觀摩著,那些禁制有些是她似曾相識的,但更多的卻是從未見過。而隨著禁制的不斷打入,那銀色液體漸漸固化,竟然散發出一種陌生至極氣息。雲紫細細辨析,最後靈光一閃,失聲叫道,「異度空間!」不禁睜大了眼楮。
唐風越的手勢越來越慢,面色也迅速的蒼白起來。他索性閉上了雙眼,全神貫注的打出禁制,神念在那銀色液體中不斷進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唐風越大袖一揮,那銀色液體頓時固化成一顆銀色珠子,珠子上浮現出繁復神秘的花紋,銀色半淺,像是一泓銀波在其中蕩漾,靈氣逼人。
成,成了?雲紫將神念觸踫過去,卻驚訝發現,神念中居然完全不能察覺出那珠子的氣息。連那迥異于這個空間異度氣息也已隱匿不見。這,這就是洞天福地?
唐風越深吸一口氣,往雲紫這看來,張口待言,腳下卻踉蹌了一下。雲紫趕緊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你沒事吧?可是耗盡了心力?」
「沒事,休息一下就成。」他蒼白的面上卻現出一絲笑意,「你將神念灌注進去看看。」雲紫點點頭,「你先坐一下,我會去看的。」她將他扶著坐下,待他閉上眼,修煉起來,她才將目光對準漂浮在空中的銀色珠子。
分出一絲神念-探進去,下一刻,雲紫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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