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時,那滿城的花香稍微微淡薄了些。雲紫四下一瞧,卻發現這里竟然巍巍然矗了一座黑色大堡。城堡四周反射著尖利的金屬光澤,就連大門都雕刻成一只凶獸大口的樣子,穿著黑衣的鎧甲衛士執著利刃,滿面嚴肅的站在大門周圍,整個城堡都散發著一陣肅殺的意味。
但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仙人從那似凶獸大口的大門進進出出。雲紫瞧得一會,見那些鎧甲衛士並沒有約束來往進出的人,好奇心一起,便也輕移蓮步,慢慢走了進去。
門口的守衛果然沒有阻攔與她,雲紫隨著人潮,慢慢走進那血盆大口之中。說也奇怪,外面明明是朗朗晴空,但一走進那大門,她卻無來由的感到一陣涼風及體,神念細查之下,卻又沒有異常。
大門後是好長一條幽長的甬道。但身邊的仙人卻很是興奮,不斷有議論聲傳來。雲紫細听之下,卻不禁訝然。
卻听前面三兩個漢子正熱鬧的聊著,一個道,「上次我可是押了整整五萬個靈石在他身上!嘿,一下子就給賺了一倍回來!這來錢就是快!這次我還是押他!」
另一個漢子彎了背脊,垂搭著腦袋,語氣中滿是酸味,「那他可是連勝了七十七場了,就你也敢再押!凶神可是一匹黑馬,誰知道竟然會敗在他手上?照我看,上次他雖然勝了凶神,但凶神最後那一下子,他未必就完完全全接了下來!說不準就受了暗傷,這次遇上了孤狼,他的連勝……我看是走到頭了!」
「此言大大不對!」第三個男子揚著粗宏的聲音反駁,像是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他的雙手不斷上下揮舞,「我就看好單濤!我和厲兄從他連勝十九場時就一直押他,光在他身上,我們就得了不少靈石了。他也算是我們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這小子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別說上次凶神最後那一下子可能讓他受點暗傷,就是斷胳膊斷腿,他只要能爬起來,就能和對手拼命!厲兄——」他對最先說話那漢子道,「我們這次就還押單濤!老麻要押孤狼,就讓他押好了,反正我們是勸過了,他自己不听,我們有什麼辦法?」
他哼了一聲,第二個說話的那老麻不禁神情尷尬,訥訥地不知說了些什麼。雲紫倒是听明白了,這卻是什麼武斗場一類的地方,這些人,卻是在那些相互戰斗的修士雙方身上押下重金,不僅聚錢,還大大滿足了他們獵奇的心理。
她皺皺眉,再走了一陣,果然就听到熱鬧的人聲,震天喧響,在整個甬道內不斷回蕩。前面幾個仙人加快了腳步,幾個身形閃動,就消失在前面的山壁間。雲紫往前一看,那里卻是一個拐角,一拐過去,一股熱浪頓時襲來。
入目的則是一個廣闊的山洞,似乎是一整座山被挖空了山月復,而呈現出如今這樣的情況。四處則是飛起來觀戰的仙人,而最中間,一座巨大的透明晶石板懸浮在半空中,此時,正有兩人在上面激烈地打斗。
周圍響聲震天,觀戰的仙人臉上滿是狂熱。雲紫四下一看,卻見之前那三人急急忙忙去了東南角落,不一會又匆匆過來,仔細看著台上的打斗。
雲紫對台上的武斗並沒有什麼興趣,打得骨頭碎裂鮮血亂飛,很有趣嗎?修行不易,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麼站在這里?
雲紫微微搖頭,往東南角落看了看,見那里卻有幾個小的攤鋪,與滿是狂熱的觀戰仙人輕輕隔開,縱然隔得不遠,也是涇渭分明。
雲紫小心繞過那些觀戰的仙人,走過去一瞧,卻見一個好似帳房先生的人熱情地招呼她,「仙子,要下注嗎?趁著戰斗還沒有結束,還有機會。」
原來是開盤口的。雲紫心中了然,搖了搖頭道,「謝謝,還是不了。我隨便看看。」
那帳房先生眼楮一轉,道,「仙子這是擔心賠率呢?還是擔心小店信譽?仙子放心,我們是黑堡的直屬人員,絕對公道公平。仙子,單憑黑堡這兩個字,你就用不著擔心了。」
「你誤會了。」雲紫笑著拒絕,「我是第一次到這淵峙城來,看到這里有很多人進來,這才好奇前來看看。所以沒有要觀戰,更沒有押注的意思。」她頓了頓,轉身欲走,「打擾了,我這就離開。」
「仙子請留步!」那帳房先生快步上前攔住了她,「不下注也沒關系。仙子是第一次到淵峙城啊?那一定需要一張附近的地圖了不是?正所謂,地圖在手,走遍天下。我們黑堡出品的地圖,不僅地形詳盡,還有要注意的各方面勢力,都有標注,堪稱是行走天界的必備之物啊。」
「地圖?」雲紫想了想,自己將來要去不動峰,那里的情況究竟怎樣,除了听唐風越的敘說外,她是一無所知。如果買張不動峰的地圖,了解一下,也無不可。當下她便問道,「有沒有不動峰的地圖?」
那帳房先生驚訝地盯了她一眼,「這位仙子說笑呢?不動峰終年籠罩在雲霧之中,山勢復雜多變,最重要的是,不動峰可是住著咱們不動天的那兩位,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跑去勘察不動峰的地勢?」
「原來是這樣……」雲紫頓時了然,也對,像是南冥天的鄔家堡,又見哪里有賣鄔家堡的詳細地圖的?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道,「那你這有哪里的地圖?」
那人手中一晃,頓時現出明晃晃一疊玉簡來,「這里有我們不動天的簡易地圖,還有詳盡的比如這淵峙城,泠葉城的地圖,當然,南冥天,東極天,長生天,如意天的簡易地圖我們也有,你要哪樣?」
「那給我一份不動天的簡易地圖,和這淵峙城的詳盡地圖罷。——要價幾何?」雲紫看他手腳麻利的遞過來兩片玉簡,神念往中一掃,密密麻麻的信息頓時傳來,稍加辨別,見確實是地圖,便問道。
「這不動天的地圖要兩萬靈石,淵峙城的要便宜些,一萬五千靈石。」那帳房先生一臉微笑,雲紫則心中愕然,這也太貴了吧?地圖而已,怎麼會那麼貴?
「仙子不用遲疑,我們黑堡價格公道,你要到其他地方去買,至少要貴上兩成!你別看這地圖收的貴,但絕對物超所值。就是那張不動天簡易地圖,之所以稱作簡易,除了不動峰沒有標注,其他城市,禁地,山谷,只要有名字的,幾乎都記錄在中。再者,仙子行走天界,我們不動天哪里有什麼禁地,哪個山頭是大神通的修士居住的地方,哪片領域不能通行,都完全有記錄,仙子有這樣一本地圖在手,還用擔心什麼?」
雲紫心中一想,也對,這地圖,只要能用到實處,就很好了。反正她也不缺那個錢,何必斤斤計較?心中一想通,她面上含笑,「那就這兩樣吧。一共三萬五千靈石對罷?」她從空間中數出三百五十塊中品靈石交易過去,那帳房先生頓時笑成一朵花的模樣,道,「仙子有需要,下次再來啊。」
雲紫收了地圖,轉身看著中間水晶平台上還在進行的戰斗,微搖了搖頭,轉身就往外面走去。直到出了甬道,走出那凶獸巨口也似的大門,她才長舒了一口氣。回頭望望這如鋼鐵巨獸般的黑堡,雲紫只覺得自己突然有些看不懂這淵峙城的修士了。
一面是城中心的人們舉行著花市,悉心照料靈花異草,微笑和睦應對一切;而這面卻是瘋狂的戰斗,不死不休,充滿著血腥暴力和人類心靈里最陰暗邪肆的一面。一面像是陽光下照耀的河流,溫柔多情;一面卻像是河底深處的淤泥,陰暗腐爛。她實在是搞不懂啊搞不懂,人類的心靈,怎麼那麼復雜多變?
她信步往城西走去。卻見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的秩序。只是剛才那些瘋狂的喊叫似乎仍在隱隱響起,她稍一凝神,清空了心中的雜念。再行走時,眉間又是清朗一片。
……看來,自己的心境,在控制力上,似乎又有了增長的勢頭呢。
雲紫抿著嘴微微笑起來,不斷往城西行去,卻覺得空中多了一份溫潤之意。「這邊難道有湖泊?」她感覺到空中的濕意,不禁猜到。加快步子,不一會兒,果然眼前突然就開闊起來,這不正是一片湖泊是什麼?
岸邊是綠樹蔭里,湖中則是畫舫行處。遠遠看去,那湖中心還有一片小小的汀洲,長腳的靈鳥在中間自在棲息,偶爾則振翅在水波上滑行,姿勢很是優美。
畫舫中還不斷有斷斷續續的曲調傳來。雲紫倚著岸邊的欄桿,仔細听了一陣,卻覺得那些調子咿咿呀呀,柔美有余,清雅不足。遠沒有騰音塢中的人魚唱的好听,就是唐風越在洞天福地中的一支笛音,也比之美得太多。
她正覺得沒有意思,準備看看地圖,查探那莫虞山的位置。心中盤算,如果那莫虞山不遠,自己倒是可以前去看看。
正思揣間,她眼前一花,卻見面前居然駛過來一艘粉綢畫舫,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響起,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音,又如泉水奔流,清澈脆響,聲聲都像是敲入心底也似。
她抬眼仔細看去,卻見那畫舫的粉綢簾子被撩開,一個身穿華彩豪服的俊美男子踏了出來,對著雲紫就是一笑,雙手作揖道,「仙子,昨日匆匆相見,卻是唐突。鄙人林小樓,在此對仙子說聲抱歉,昨天夜里,小樓實在是太過失禮,還望仙子海涵。」
林小樓?雲紫一挑柳眉,這不是昨天夜里那個要把第十三房小妾的位置留給她的那個俊美公子哥?她昨天夜里還斥過他「有虧德行」,不過這時候他笑臉迎人,她心底一琢磨,面上也微含了笑意,「這位道友,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用再留在心上。」
「如此可真太好了!多謝仙子大度!」他一時大笑起來,眼楮都笑得彎彎地。隨即他一個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本來還說去靜雅軒賠罪的,能在這踫上仙子,實屬難得。今兒本是我二叔在這畫舫中品茗小酌,小樓也是適逢其會,卻遇上了仙子,可不是有緣麼?仙子也上船一敘罷?」
林二?真仙前輩?雲紫心中一動,本打算推辭的話語就咽了下去。自己還要報這林二前輩一段提點之恩,輕易推月兌不得。想到這,她便笑著問道,「林二前輩也在這畫舫中嗎?我就這樣進去,可不會打擾他老人家?」
老人家?林小樓面色可疑地扭曲了一下,但雲紫隨後看過去,卻又見他一臉坦然道,「听說二叔就與仙子毗鄰而居,哪里說得上打擾不打擾的?」
這話一落,那畫舫中果然傳來一陣低沉悅耳的聲音,「外面的客人請進來吧!」
雲紫頓了頓,揚聲道,「那小女子就叨擾了。」她一提裙擺,飛身上了畫舫,林小樓笑嘻嘻地一揚手,請她進去。她抬眼看去,見那畫舫中間,一位頭戴三星玉冠的俊朗男子正跪坐在桌前,低頭斟著茶水。
察覺到雲紫上得船來,他抬起頭,對雲紫微微一笑,「來啦,快來坐吧。」
雲紫對他點點頭,「林二前輩好興致。」自在地上前,在他對面隔著桌子盤腿坐了。林小樓也走了進來,在雲紫左手邊坐了。但這畫舫內除了他們三人,卻再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雲紫對之前那段琴音很有些好奇,但環顧之下,卻沒有見有古琴存在,也就把疑問壓在了心頭。恰好林二給她斟了一杯茶水,她接過,道了一聲謝。
然後就是無言。
雲紫不說話,林二也低眉品茗。林小樓見這氣氛有些尷尬,便道,「仙子一向在哪里修行?」
雲紫淡淡道,「我之前卻是在無盡海中修行,沒有怎麼出來見識。這次卻是修為進到瓶頸,便四處看看,說不定,就能有所收獲。」
「是這樣啊。」林小樓表示明白,「我們叔佷卻是東極天的,這次出來找人,卻因此認識了仙子,確實是緣法啊。對了,還沒請教仙子芳名?」
「我叫李雲紫。」雲紫听得他們說是找人,心中頓時一動。他們姓林,之前這林小樓還很是大言不慚,說是當了他的小妾就怎樣怎樣,難道他們其實是青帝一脈?出來找人……莫非是找林姝雅?
林姝雅卻應該是與孟無歡在一起。如果自己先找到他們的下落,再告訴這林二,自己是不是就算還了他的提點之恩了?想到這,雲紫微微笑起來,看著林小樓的目光都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