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話音一落,殿中先是冷的一冷,並無人搭話。在場的神人對望一眼,這才發現原來彼此存的同樣的心思,都想著由別人先探個虛實。卻不料大家都穩坐釣魚台,無人搭話,這才使場面一時冷下來。
鄒臨見狀,不由哼了一聲。他轉眼看向雲紫,卻見她依然抿著唇微笑,並無不忿之色。「這女子卻好深修養!」他心中感嘆一句,往殿中四處一張望,見在一角還有幾處空位,便對雲紫道,「李神人,我們坐下聊吧。」
他向那空位一指,邀請雲紫過去坐。旁邊琉琰也微笑著道,「請——」
雲紫大方頷首,隨著他們一道過去,自己坐了一桌,鄒臨和琉琰挨著她坐了臨近的桌子,又招呼侍女上前來侍候杯盤,待玉盤珍饈一切妥當,鄒臨才端著敞口酒樽,對雲紫舉樽示意,道,「李神人莫要客氣,今日是尊神誕辰,一切隨意。」
雲紫自進了大殿內就一直面帶微笑,她到這浮生殿來,實際是為了唐風越他們的下落。但剛才一瞥之下,卻沒有感應到唐風越他們分毫的氣息。或許……只有等那大神師來了,才可以從他口中得知一切?
听之前那琉琰無意中透露出的信息,自己來這浮生界,卻是被人模糊了天機,就是這大神師也算不出自己下落。這樣說來,封存自己記憶的,就是另有其人了,只是不知是誰?這浮生界總給她一種不太真實之感,她就是身在這浮生大殿,卻權當看一場熱鬧的好戲,戲中的人物是悲是喜,與她又有什麼想干?因此這大殿中的神人對她再不禮貌,她卻沒什麼受到冒犯之感。
此時听著鄒臨的話,她也舉著酒樽,輕扶廣袖,點頭道,「雲紫省得。多謝鄒神師了。」她舉樽稍稍飲了一小口,動作極為優雅,不見一絲煙火之氣。
鄒臨本就坐在接近她的這一面,見狀贊嘆道,「果真不愧是大神師點名要見的人,氣度就是不同凡響。」他頓了一頓,眼楮往周圍略微一掃,語帶不屑,「不像一些自鳴得意之輩,自以為天下第一,眼楮長到頭頂上,還以為人人都高看他兩眼呢。」
他一雙眼楮黑白分明,此時說起怨懟的話來,卻很有些孩子氣。雲紫心中好笑,知道這是浮生界內部的恩怨,她卻是不好插手,這便沒有接口。
此時那大殿中終于有神人拍著桌子道,「歌舞呢?怎麼一時都不見了?莫非是到天上摘星星去了?……是不是要咱們把眼楮都安在頭頂上,不然還不讓看呢?」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那群載歌載舞的美麗女子們本就只是候在一旁,領頭的身穿素色衣裙,長長的裙擺上卻繡著大片白色牡丹,很是妖嬈。她听著場中笑鬧,先是向琉琰鄒臨的方向瞧上一瞧,見鄒臨氣得臉色通紅,但琉琰神色倒是淡淡的,沒有阻止之意。她心下稍一琢磨,便朝身後的一眾美麗女子一揮手,娉娉婷婷的走進場中,于此同時絲竹之聲大作,歌舞又起。
雲紫正瞧得有趣,卻听左面傳來一個粗豪聲音,「這位妹子,你打哪來?剛才听介紹,說你是新入界的神人……怎麼你是在外界修行的嗎?」。
雲紫轉臉瞧去,見那人聲音粗豪,但長相卻很是俊秀,一張淨白面皮,丹鳳眼,如不是他話音未落,雲紫還真不知道是這人發出的聲音。她對那人頷首示意,「我是誤打誤撞進這浮生界的,之前卻是在天界修行……不過究竟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我也不清楚,現在卻是希望能在大神師那里把事情弄清,也算明因斷果。」
那人點點頭,口中小聲重復著「天界」兩字。至于雲紫後面的話,也不知道他听進了幾分。
「李神人,現在先別著急,一切等大神師來了,就清楚了。」鄒臨像是對這些神人很是不喜,他拉回雲紫的注意,「現在欣賞欣賞歌舞罷。」
雲紫垂下眼簾,沉吟片刻,終于向鄒臨傳音問道,「不知是不是雲紫錯覺,感覺鄒神師好像很不喜歡這些神人啊?」
鄒臨見她傳音,便也傳音道,「其實也不是不喜。像王家三兄弟,雷宮主……」他一面說著,一面向雲紫示意所提之人,「……都是神人中比較和善的。適才鄒某說要向李神人介紹的,便是這些。至于其他的神人,哼,一個個自大的很,不提也罷。」
對于他的話,雲紫仿佛不甚在意的回著,「畢竟都是神人嘛,有些自己的性子,也不足為奇。只是他們日日和你們相對,也要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才是。不然這樣斗來斗去,耽誤修行可就不妙了。」
「……日日相對?」鄒臨翻了個白眼,「若真是日日相對,以這群人自大的脾氣,我早就和他們翻臉了。哼,以為我們不知道呢,他們仗著自己的修為,對我們神師從來不敬,就是大神師,他們也敢在私下嘀咕多言。也不想想,我們大神師可是能直接和尊神溝通的,神念一掃間就能掌控天下,他們說些什麼,還能瞞過大神師麼?」
這番話在他心中似乎已經憋了很久,一直沒有機會說出。現在終于出現一個利益暫不相干的外界神人,他索性全部倒了出來,又道,「也是每五年的尊神誕辰,才把他們召到這浮生殿來,平日要也這樣面對面相處,怕早就打起來了。他們不過就是有些修為嘛……」
對著鄒臨的滔滔不絕,雲紫心思卻一下子活泛起來。這些神人與神師間似乎很不對盤。而尊神誕辰把他們召集到這浮生殿,自然是為了那收集的信仰之力著想了。自己當時在那里,已無意間吸收了幾絲白光,這些神人在這浮生界生活的更加久遠,想必早就發現這一點了。一方面自是怕他們分去信仰之力,另一方面,就是他們不分去白光,單是搗亂,也不是這群性子和善的神師能完美處理的。
所以才在浮生誕這天,把全界的神人都集中到這里來?
她心思一轉間就想到了這一層,等那鄒臨終于說完,她笑著接口道,「听鄒神師這麼說,這殿中的,就是整個浮生界的神人啦?那……會不會有神人不願前來,故意隱藏修為?」
「想要隱瞞,是不可能的。」鄒臨浮現出驕傲的笑容來,「我們大神師神通天下,沒有人能逃過他的意念。……當然,你這種情況不算在內。」
他正想說什麼,卻听絲竹之聲再次停下來,大殿中驟然出現了一位身穿白衣的鵝蛋臉美人。她眼眸中精光一閃,聲音如高潔白蓮,空靈至極,「大神師諭下,來自天界的李雲紫李神人,大神師有請。」
熟知她的鄒臨一時驚訝起來,他是知道醉月一貫性子的,說話直來直去,不理听者是何感受。但此番話卻說的很是委婉禮貌,也不知道為何。雲紫站起身來,見那女子看過來,知道她便是鄒臨口中去通知大神師的醉月師姐,便走了出來,「多謝神師相告。雲紫在此,這便前去拜見大神師。」
醉月頷首為禮,「如此,請。」她身形擺動,朝殿後的小門而去。雲紫緊隨其後,搖曳生姿的隨她而去。殿中的神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猜測這新來的美人究竟是何背景,如何就連醉月也要用「請」而非「召見」一類充滿居高臨下的詞語。
雲紫對身後這些議論卻充耳不聞,只管跟在醉月身後,出了小門,一路往庭院深處而去。剛才听鄒臨的話,雖未說完,卻也表明了,這滿天下的神人都聚在這浮生殿了。除非唐風越他們的蹤跡也被人模糊了天機,否則怎麼也應該出現在這里的。
她心中思緒不斷,卻終究未理出個頭緒來。跟著醉月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見醉月的身形突然放緩了速度,她才止住了腦中的思緒,打量起四周的情形來。舉目四望下,卻見前面居然再無出路,一面灰不溜秋的山壁橫在面前,雜草叢生。
……怎麼這好似仙家府邸的地方,也有這樣頹敗的一面?她心中正遲疑,卻見前面的山壁恍得一恍,竟然如水面泛起漣漪,倏忽間一個山洞卻出現在面前,再仔細一看,一道瘦小的人影現了出來。
「來自天界的客人,你好!」那人影盤腿而作,竟是干瘦的小孩模樣。他穿著破舊麻衣,身周的沙地上倒是寸草不生。此時他睜開眼來,面上無驚無喜,眼神卻如大海般深遠,讓人一望進去,都似乎忘掉自己身在何處。
對雲紫而言,這突然出現的大神師顯是出乎她的意料,但觀他眼神可親,便也放下心來,「雲紫見過大神師。」
「我這多年沒有客人前來了。請坐罷。」大神師的聲音倒很是清脆,只是言語間暮氣蒼蒼,又似老翁之言。
雲紫也不矯情,回頭見醉月已經自發離去了,她一掃地上灰塵,亦盤膝坐下。此時正對著大神師的眼楮,她想了一想,有心想將心中疑惑全部道出,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大神師也不著急,眼神平和,道,「你定有很多疑問了?不急,慢慢敘說便是。在浮生界,最不缺的,便是時間了……」
雲紫听他言語,終于開口問道,「大神師這是何意?最不缺的……是時間?」
「說起來,咱們平輩論交,你也不用學他們一樣稱呼,叫我瓴便是。」大神師似乎回憶起什麼,聲音慢慢低沉下去,「在咱們浮生界內……和外界的時間流逝是不一樣的。外界一日,卻當我浮生界千日。外界一年,我浮生眾人,卻過得千年……」
听他如此說道,雲紫卻終于吃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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