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真快。」看著外事堂門外,左起第一條街,到右邊的環形道路,被滿滿的僧袍填滿,那些青灰夾著明黃的顏色,就如發舊的畫布上染上厚厚的灰塵,木木的很是礙眼。雲紫一揮翩躚廣袖,晶瑩翡翠般的眸子中投出不屑一顧的神色。如果說就憑這些人,就想留下她和風越,也太小看他們了罷?
只是那層層僧人的人影卻慢慢從各個方向涌上來,就像漲潮的海浪,一波疊上一波,就連屋頂上,半空中,也被那些僧人踩著特定的方位站著,看起來竟像早就準備好陷阱,就等著他們踏進來。
「這是就等著我們入甕呢。」請君入甕,或者守株待兔,這些長生天的僧人籌劃了兩年的,怕就是這麼一天吧?不過……無論怎麼都好,就是那守株待兔的獵人,挖深坑,埋陷阱,但終于等來的卻是一條上古凶獸……誰獵誰,還猶未可知呢。
錯將毒蛇當成野兔,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看著越來越多的僧人,身穿金色長裙的女子卻慢慢垂下眼簾,溫婉地淺笑起來。她一面退到了那月牙白衫子的淡漠青年身後,一只手卻緊緊地牽著男子,倒有幾分小心怯懦的情態。她雖然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只是洪荒時的狩獵經驗涌上心頭……隱藏起來的毒蛇,才更可怕,不是嗎?
「大人」外事堂的大門驟然打開,峨冠博服的清雋文士踏出門來。他此時一反在府中隨和模樣,看著被包圍起來的外事堂,縱是一貫好性子的他也不禁大怒,眼中不斷跳躍著鏗鏘的殺意。待看到在時辰亭前的幾人,他身形一閃,來到唐風越身邊,先招呼了一聲,似有請示之意。
與雲紫垂眼不言不同,唐風越似是完全沒有看到這些包圍起來的僧人,反倒一句一句的,追問著孟無歡別後的事情。孟無歡從來都是個無戰不歡的人,此時見一場混戰即將展開,反倒熱血沸騰,答起唐風越的問話,也是興致勃勃。直到王煬夏出來,唐風越才停了別後敘話,轉而對王煬夏一點頭,「泠葉是你外事堂的地盤,交給你了。」
王煬夏慎重地點頭,先轉眼看著已經圍的滿滿的僧人,見他們雖然看似胡亂站著,卻又隱隱處在玄奧的陣眼中,偏偏面上還帶著悲天憫人的神情。他看得心頭火起,又見他們雖然站好,卻又沒有急著進攻,不言不語的站著那,沒有多余動作。但他卻清楚,只要里面稍有異動,這大陣立時就能發動起來。這些長生天的僧人所謀甚大,籌劃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反應稍不慎重,他們身死界破,也是片刻之事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卻也只是瞬間的事情。他知事關重大,雖然甚為憤怒,面上卻只是冷哼一聲,口中道,「凡屬我不動峰外事堂的弟子,都出來吧。」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甚至也沒有多少威嚴,但只听輕微地「啵」一聲,外事堂的防護禁制頓時破開,一道道白影沖天而起,很快將府前那一片空地填滿。後面再出來的門人弟子索性浮在空中,牆頭樹上,盡皆是一片雪白,場景壯觀至極。
「堂主」衛伯韜最後從府中出來,對王煬夏道,「兩百二十一位門人俱在此處」
王煬夏點一點頭,目光掠過那些或年輕或滄桑的面容,心中充滿自豪。這些白衣門人,俱是從精英中選拔出的,其中二百位天仙高階,二十一位大羅金仙,再加上他們兩個真仙正副堂主,放在任何一個城池來說,這都是一筆不容忽視的勢力
反觀包圍他們的僧人那面,雖然人數眾多,卻多是力士級別,最多不過和天仙相比,如何能與他們抗衡?
他眼神睥睨,望著對面一直保持安靜的僧人,口中喝道,「主事的人,出來」
那僧人卻果然慢慢露出幾條小道來。九列僧人面容莊嚴的越眾而出,每列九人,正和九九八十一之數。王煬夏看得眼皮一跳,心中也覺著棘手起來。這才出來的八十一個僧人,卻不是普通的力士,而是羅漢級別——這卻足足當得上八十一個戰神也不知道他們先前用了什麼隱匿禁制,竟將他也瞞住了。
雲紫在唐風越身後默默關注著這一切,卻並不意外。自那些僧人露了身形,將他們包圍起後,她強大的神念便沒有放松過。她的神念特別,自是知道除了這些修為堪比天仙的力士僧人,還隱藏著八十一個羅漢僧人。只是……這也不過是小麻煩罷了,要將他們留下來,這點力量還是不夠。真正讓她心中隱憂的,卻還是那六個氣息極為模糊的僧人。
果然,羅漢出來後,她睜大了眼楮,看著那六個中的一個從人群後慢慢踱步出來。那是一個滿臉泛光的中年胖和尚,他的眉毛寬且雜亂,一張厚唇有些向外突出,生的腰圓膀粗,笑眯眯地踱出來。
那和尚眼楮一轉,將場中的人物看了個遍。他在唐風越身上停留了幾許時間,又使勁往林姝雅胸前看了幾眼。這猥瑣的舉動,卻是將孟無歡看得心頭火起,只是顧及著這胖和尚高深的修為,強自壓下心中怒火,暫忍了口氣。
倒是王煬夏先聲奪人,「我道是誰——普厄我不動天與長生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你們今天……是什麼意思?」
「普厄,你也是長生天八大佛陀之一了,」林皓白卻也是知道這人,聲音中帶了一貫的哂笑,只是語氣卻突然轉陰,「——再亂看,林某就將你那對招子取了,你也不用再擔著獨和尚的名聲……索性與瞎大士作伴,也不孤單」
這幾句話說的不緊不慢,卻滿是煞氣,那普厄和尚滿臉堆笑的面容也不禁僵了僵。他仔細將林皓白看了幾眼,口中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林將軍,你入妄了。」
林皓白哼了一聲,卻不再多言。倒是正中心的唐風越轉過了身,對著雲紫微微一笑,溫溫和和地道,「這里人太多了,我們先回峰上去罷。」
雲紫一怔,知道他是不耐煩這些僧人做派。雖然知道如今縱是想走,也不是一件易事,那沒有露面的五個僧人,怕也是如這普厄一般的佛陀修為,卻是足當六個真仙,如何會輕易放他們離去?心中快速一轉,她面上卻溫婉地應了,柔聲道,「這些人實在莫名其妙的很,說話就說話罷,還繞來繞去,委實不痛快也難怪你不喜歡。我們這就走吧,這等不耿直的人,不理也罷」
「嗯。」唐風越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執了她的手,身形一動,便要離去。
普厄見狀,臉上的油光閃的幾閃,終于忍不住道,「站住——你們就這樣走了,我們去哪里拿輪回仙果?兩位,還是將輪回仙果交出來罷,它本是我們接引佛尊當年種下,如今終于開花結果,總要物歸原主才好」
見兩人不理他,自歸走自己的,他面上橫肉顫了幾顫,「哼兩位……是要一意孤行嗎?——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高聲念了句佛號,身後的三百力士八十佛陀頓時齊呼,「——阿彌陀佛」這聲音如黃鐘大呂,震天地響起來。
而王煬夏一揮手,不動峰的白衣門人也全部凝重了臉色,集中精神,只待一聲令下,便立時沖上去,為當中的兩人制造北上不動峰的機會而林皓白,孟無歡幾個,也都嚴肅了神情,大戰,一觸即發。
只是在人群中牽著手,慢慢走著的那兩位,卻是不慌不忙,似乎絲毫沒感受到大戰的氣氛,徑自微笑著往府外走去。他們一個如冷清明月,一個如嬌艷芙蓉,俱都是品相風流的人物,在這如刀鋒般緊張銳利的氣氛中,偏偏走的那般雲淡風輕。那氣度,委實讓人心折。
這場中少說也有五百多人,在這一刻卻都屏住呼吸,反現出一片寧靜。卻听唐風越猶自輕聲道,「上峰的路在北邊。那有一棵歪脖子古棗樹,你可莫要走錯了。在泠葉這邊,上峰的路就那一條,你只要看到,徑自上就是了。莫憂其他,只管去吧」
那「只管去吧」話音未落,就听王煬夏驟然道,「上——」
外事堂的弟子早有準備,一听令下,就如漫天漫地的雪花倏忽間落下來,將堆上塵埃的舊畫布一時遮蓋起來。那二十一個金仙首先找上對方的羅漢,他們都是在血腥中常年廝殺過來的,又早有準備,什麼仙器法寶偷襲暗殺齊齊用將出來,就如猛虎下山,一個照面下,對方的羅漢血肉紛飛,死傷一片
那些白衣天仙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本就是從精英中選拔出來的,面不改色的撲上去,為唐風越他們離開創造機會
只是雲紫他們卻沒有機會就此離開。
一排身形各異的僧人,包括那胖和尚普厄,總共六個佛陀,隱隱將雲紫他們包圍起來。而此時,之前布置好的禁制陣法也終于發生功效,鮮血紛飛中,一輪輪佛印金光慢慢升起,修士死前發出的淒厲喊聲中,令人心煩氣躁的佛音終于響起,很快就響徹天地
「普渡」
「普咒」
「普清」
「普悟」
「普法」
王煬夏飛身到唐風越身邊,看著圍攏來的僧人,一個個念將出名字,神情卻愈發嚴峻。林皓白和孟無歡互看一眼,林皓白輕聲卻有力地道,「你將小白帶出去」他望著被包圍著的金衣佳人,心中一定,……自己,要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