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卿蘿姑娘,是道友你的徒弟嗎?」。雲紫側過頭去,語態自然,「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一問她。」楊妙聞歌知雅,聰明地撤去隔音禁制,朝卿蘿喚道,「卿蘿,你過來一下。」待她走了過來,楊妙又囑咐道,「李道友有幾句話要問你,你且小心回話,別失了禮數。」
說完,她也不在意卿蘿疑惑的表情,轉頭對雲紫笑了笑,「李道友請自便。妙兒去處理處理那兩個惡賊,待會兒再來敘話。對了,若是道友閑暇的話,我們一起結伴上峰,如何?」
……上峰?雲紫心底閃過一絲明悟,卻微笑著道,「道友先去處理眼前之事,我們待會再敘。」至于是不是一起上不動峰峰頂,就再說了。
楊妙也是心思靈慧的,眼波流轉間,笑著離開了。雲紫這才看向等在一邊的卿蘿,仔細一看,卻見她果然生的魅力天成。周身一襲藕色素腰蓮裙,兩鬢的頭發被松松地挽在腦後,以一支青玉釵插著,簡單素淨。她皮膚白皙,眉眼間天然一段柔弱風韻,讓人大生憐愛之心。此時見雲紫轉過身來看她,目光深沉如墨,她心下就無端惴惴起來。
她師傅楊妙是浣玉堂的堂主,還是擁有真仙修為的大修士,自是心高氣傲之輩。可是今日見她對這李姓女子的態度,卻是出乎意料的溫和。那這位金衣女子的身份,不問也知,定是什麼厲害的大修士。這樣的人,不知道會問自己什麼話?
卿蘿腦中的思緒一晃而過,怯生生地福了一福,嬌聲道,「卿蘿見過李前輩。不知前輩有什麼要問的,卿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雲紫「嗯」了一聲,受了她一禮,才道,「也不是什麼問題。只是我剛剛听你說道,你遇到過一個叫蕊蕊的女子?她……是哪里的人?」
「啊,」卿蘿微張小口,卻沒料到她要詢問這個,頓了頓,方道,「前輩說蕊蕊麼?她本姓蘇,是……南冥天的罷?」她側頭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嗯,是南冥天的。我記得她曾經說過,她家是在南冥天千越城的。只是……具體住哪里,她卻沒說。」
「這樣啊。那就應該是了。」雲紫喃喃道,腦中卻想起當年途徑千越城的事情來。那個時候,自己就听白家兄弟提起過一個叫蕊蕊的女孩。只是經歷多了,剛才听到,只覺得有些耳熟,卻一時沒有想起來。
她轉眼見到卿蘿疑問的眼神,嘆了口氣,道,「那位蕊蕊姑娘的父親,是不是人稱海一劍神?」卿蘿立時睜大了眼楮,連連點頭,顯見是蕊蕊曾經同她講過。
「那想必是了。」雲紫廣袖一翻,將手附在背後,面上帶了惋惜之色,「當年我經過千越城,倒正听說過這段事情。據說那位蕊蕊是被家中的一個小廝帶走了,不知蹤跡。那小廝好像叫……」
「叫胡勇,對不對?」卿蘿緊咬貝齒,面上露出憤恨之色。雲紫訝然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正是這個名字。如今看來。這小廝,莫非就是那兩個道人的徒弟?」
「嗯。他們修煉的是什麼欲女邪功——四處哄騙女子……」卿蘿欲言又止,玉白的面孔,卻慢慢脹紅起來。雲紫明白她的意思,嘆口氣朝她擺了擺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原以為這是她的緣,卻沒曾想竟是孽。一個小小的選擇,稍微走錯了一步,卻是截然不同的結果。天道運轉,實在是難以琢磨。」雲紫感嘆了兩句,又道,「你既是她的好友,若要向她家人告知此事,便去千越城城東五家巷,找白家兄弟即可。他們是海一劍神的好友,當——」
一句話還未完,雲紫心中一突,驟然感到不對。她驀地一抬手,將面前的卿蘿帶著,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原地。而此時,場中卻響起「哎呀——」「哎呀——」的慘叫聲。就是楊妙,也不禁發出一聲悶哼,竟是一下受了傷。
雲紫在空中顯出身形,才見場中驟變已生。
本來楊妙將兩個道人制在杏色陣旗里,心下放心的很。那陣旗是她浣玉堂的下品神器,除了能將修士牢牢困住外,還能不斷吸取陣中人的法力補充己用。如此一來,除非一陷入陣中就突破出來,否則,在里面陷得越久,法力消失得也就越多,而陣法卻越加強大。到法力被吸取干淨,陣法就會吸取陣中人的生命力,甚至直接將修士吸成人干,也不是沒發生過。
楊妙經過這一會,本以為他們在這陣中,全身法力都流失的差不多了。這才上前收了陣旗,給他們兩人身上補上禁制。卻不料這一下,驟變立生。
原來之前從鄭河凡葫蘆中射出的黑沙,雖然只毀了楊妙的銀色絲帛,卻因了雲紫提醒,沒有傷到楊妙本人。那些黑沙滿含腐蝕之力,專破一切護身之力,端是厲害。之前劃破楊妙殘影,卻是落到地上,沒有什麼靈異。
哪知此時待楊妙收了陣旗,那鄭河凡拼著一絲殘留的神念,那靜靜躺在地上的黑沙卻驟然膨起,電射而出,向四方凌厲射去除了雲紫神念強大,搶先帶著卿蘿離開,其余眾人卻在不察之下,立受重傷。
雲紫望著在空中呈現一團卷風狀的黑沙,眼中波光閃動。她之前卻是走眼了,剛剛那兩個道人確確實實是金仙,沒有隱瞞。但這葫蘆里的黑沙,卻大有玄機。此時她神念散發出去,瞬間卻明白過來。這黑沙竟是同出一爐,被人用高明的手法練就,不僅專破修士防護之力,而且顆顆呼應,不論是隱去氣息,或是暴起傷人,只需要主人一個念頭,就能做到。
更有趣的是,這黑沙只要有一顆見了血,自身的神通就更大了一層,與那杏色陣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此時,黑沙見了血後,氣息更見強大,在空中盤旋而起,聚成了一團龍卷風的形狀,如一只眈眈虎目,威懾著場中眾人。
「師傅——」卿蘿擔憂地叫了一聲,又關切的去看馮峰,心中焦急不已。他們中了這黑沙,有的身子一翻,直接倒地不起,化作一團玄黑霧氣,轉眼就蒸騰而去。更多的卻是面色猙獰,卻忍著劇痛,不願輕易哼上一聲。
而原本委頓在地的兩個道人卻緩緩站了起來。楊妙雖然修為比他們高了不知多少,卻因為處得近,又不曾注意,竟是受傷不輕。此時她蒼白了面色,捂著手臂,勉強站著。
「山不轉水轉,道友又何必做的太絕呢?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道友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罷?今日算我們哥倆倒霉,不過到了現在的境地,也就罷了。若道友不顧門人弟子性命,仍要與我們哥倆為難,那……」圓臉道人好不容易道出這一番話來,面色也不虞的很。
鄭河凡卻是陰森森地接到,「——縱是壞了這葫奪命砂,我們也顧不得了。」
「——奪命砂」楊妙失聲叫道,臉上的血色頓時消失得干干淨淨。
……竟是這個東西麼?雲紫挑起了娥眉,臉上勾起似笑非笑的神情來。這奪命砂她也听過,卻是長岳雙聖流傳出來的中品神器。長岳雙聖居住的長岳山位于長生天和如意天之間,當年初出無盡海時,令姜就對她講過,除了五大天的主宰和萬陰山一脈,就是這長岳山的勢力為大了。
而若干年前的一場大戰中,這奪命砂就出現過,從此聲名大震。在那一戰中,奪命砂甫一出現,就使得三位無上真仙隕落,受傷的真仙金仙不計其數,而御駛它的人,卻不過是長岳山的一位天仙八階弟子如此,方才引起了天界的震驚。後來,奪命砂還被好事者冠以「天下第一凶器」之名,可見其厲害。
只是後來,這奪命砂不知為何,再沒有傳聞出現。在場眾人又哪里能料到,大名鼎鼎的「奪命砂」,居然會在這兩個賊人身上遇到?
「前輩——」卿蘿眼楮一轉,怯怯地拉了拉雲紫的衣袖。她眼見一向視為靠山的師傅都一臉驚訝無奈,心中卻是焦灼的很。如今……卻是只有求一求這位氣度不凡的前輩了。她睜大了眼楮,滿是祈求之色看著雲紫。
雲紫「嗯」了一聲,見那兩個道人相攜著就要離去。而奪命砂仍然在空中躍躍欲試,只要在場眾人稍有舉動,就要侵襲而下。楊妙咬緊嘴唇,恨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離去,卻終是沒有阻攔。
「這樣……」天空中的金衣女子緩緩出聲,鄭河凡警覺,那黑沙發出「唏唏唰唰」的聲響,卻是齊齊對準了雲紫的方向。只見雲紫嘴角含了一抹悠遠的笑,身後金光一閃而沒,連近在身邊的卿蘿都沒看清——只看到金光中一雙冷冰冰的碧沉瞳仁,心噤神搖下,卻是什麼都記不清了。那金光一閃即沒,雲紫卻是揚起左袖,朝空中揮了一揮。
這動作做的雲淡風輕,無一絲凡塵之氣。但場中眾人的心中,卻頓時驚恐起來。
——凝固
——是凝固
這一揮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凝固起來了。兩個道人的將走欲走的動作,鄭河凡面上的警惕,楊妙的憤恨……甚至空中奪命砂欲要突襲而出的姿態,也一一凝固起來甚而在場眾人身上的傷勢,體內世界的尋轉,法力的流動——也凝固起來了
這是什麼力量?竟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直到此時,雲紫剩下的話才慢慢傳來。「……就想走了麼?沒有這麼容易呢……」這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隔著一層模糊的感應,在眾人耳畔響起。他們雖然心中驚駭不已,卻除了精神識海還能思考,其余都不能動彈,因此場中顯得安靜異常。
只除了……那個人。
那個金衣女子帶著溫和疏離的笑容,從雲端飛了下來,恰似一團溫和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