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穿衣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是有人夢囈一樣的小聲抱怨，然後是拖鞋趿拉趿拉的走路聲。
葉子和阿杰忍著心里的驚訝，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吱呀」一聲，門被人打開了，挑開簾子，出來一位打扮得非常濃艷的女人，臉上的妝因為睡覺而顯得有些散亂。
她看到門口站著的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神情有些慌亂，理了理鬢角散落的頭發，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這位大姐，請問這里是寧曉東老師家嗎？」。葉子有禮貌的詢問。
找曉東的，還稱呼「老師」？
女人忙不迭地回答︰「是，請問你們是誰？找他有什麼事兒嗎？」。
「我們的美術老師譚老師，是寧老師的同學，介紹我們過來的。」葉子笑著解釋。雖然她對于此時出現在寧曉東家里的這個女人的身份比較好奇，不過，她還是保持了應有的禮貌。
可能是兩人的態度始終比較尊重，這個女人也顯現出了她內在的莊重，她說道︰「你們稍等一下，我這就去叫曉東起來。」
說完，她就趕緊回屋了。
接著，葉子和阿杰就听到了屋里傳出來的小聲呼喚聲「曉東，醒醒，有人找你。」聲音非常溫柔。
「是誰啊？不見。」一個男人的咕噥聲。
「說是你的一個同學姓譚的，他的兩個學生。」
「這個譚魚頭——幫我拿過來衣服——」
……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個女人挑開簾子出來，招呼他們倆進去。
葉子發現她好像剛剛補過妝，看起來倒是比較精神，不過就是看不出來原本的模樣了。
化妝不是這樣的葉子真想把她摁到凳子上，重新畫一畫。
屋子里很整潔，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收拾過的。而且，葉子總覺得這房間里有一股怪味，好像是混著酒味、睡覺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出來是好聞難聞的味道。
這種一間的通屋，廚房、客廳、臥室都在一塊兒，中間沒有任何間隔，可以一眼看到底。
門側有一個男人正在洗臉，看不清楚樣子，估計就是他們要找的寧曉東吧？
「來，請坐先喝點兒水吧家里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那女人熱情的招呼道。
「謝謝不用忙活了」葉子和阿杰坐到沙發上等著。這沙發看著倒是比較新，特別是上面還放著幾個不規則的靠背墊，很舒服的感覺。
「毛巾呢？」寧曉東低著頭，眯著眼，叫道。
女人抱歉的笑了笑，迅速的從繩子上拉下一個毛巾，遞給了寧曉東，然後順手就端著盆子把水倒在了外面。
寧曉東一邊擦臉，一邊轉過身來說道︰「你們是譚魚頭的學生？他現在怎麼樣啦？——你……你不是王……王……」
阿杰最近經常在廠子里活動，他當然見過了，一下子驚訝的說不出話了。
「寧老師好我叫王杰，她叫楊葉，我們都是譚老師的學生，譚老師最近挺好的，師母的病基本上控制住了，而且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有小寶寶了。這次是譚老師特意讓我們來找您的。」阿杰笑著解釋道。
寧曉東仔細一看，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個女孩子當初也是坐在會議室當中的一位，只不過她當初一句話都沒有說，大家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都猜測估計是老板家里的小孩子，跟著過來玩兒的。當初好多人還因為這一點而對新任廠長的不莊重有些月復誹呢，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
特別是這個王杰，據說廠子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出的主意，簡直是一個不掛職的廠長助理，好像又比廠長助理的權力還要大。
「是譚魚頭讓你們來找我的？找我什麼事兒啊？」寧曉東奇怪的問道。態度鄭重了很多。
「是這樣的，我們倆先前一直跟著譚老師學畫畫，可是因為轉學過來，譚老師沒有辦法再教我們了，所以，他就讓我們來找您了。而且，譚老師說您更擅長服裝設計，這也是我們學畫的一個目的。」阿杰笑著解釋道。他們還是第一次听到譚老師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有趣的外號。
听了阿杰的話，寧曉東知道兩人都沒有考慮各自在廠子里的身份，他不是「助理廠長」，自己也不是廠里的首席設計師。
寧曉東本來也是灑月兌之人，既然自己的那個同學能把兩人介紹過來，自然是已經認可了的，于是他沉思了一下，說道︰「你們既然跟著譚魚頭學過畫畫，我相信你們是有一定的繪畫功底的，但是想學服裝設計，主要還是要看天分，我可以讓你們學會，但是不保證你們能夠學好，出自己的好作品。」
「這是我們設計的一些東西，還請寧老師給提一些意見。」葉子和阿杰相視一眼，然後葉子從隨身帶著的書包里掏出一沓子紙遞給了寧曉東。
「哦，你們已經設計了一些東西了？」寧曉東有些驚訝，但並不敢小看自己面前的這兩個孩子。
果然，他拿到這些設計圖，只是翻看了幾張，就越翻越快，很快地就完整翻了一遍，然後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看著葉子和阿杰，認真的問道︰「‘葉子’的所有衣服都是你們設計的，是不是？」
這些設計圖盡管筆觸稚女敕，很多用筆不太講究章法，顯得不夠專業，但是透紙而出的是那時尚的理念，和設計師的靈感。
對于一個設計師來說，這顯然才是更加重要的，才是其才華的展現。
看著這些設計圖，寧曉東甚至無法想象，他們的成長空間會有多大，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步。
連帶著，他又想到了現在的棉五，王杰會不會才是這家廠子的當家人，只不過因為年齡的限制，才讓他姐姐出面的呢？
雖然這樣想有些不可思議，但是眼前看到的這些情況讓寧曉東不得不做如此想。
而有著這樣有才華的領導者，棉五的前景更是值得期許了
「是的。」兩人點了點頭。今天他們拿出來的這些紙中，不只是有著以前的一些設計，還包括葉子這幾天設計的夏裝新款。
「只有這些？還有不？」寧曉東期待的問道，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十四那天王廠長所說的一些話，他們不只是會設計服裝，還會設計棉紡、家紡。
「還有一些，只是班門弄斧了。」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拿出了幾張紙。
「沒關系，拿來看看」寧曉東鼓勵的說道。他感興趣的接過了葉子手里的東西，只是看了第一張，就更加震驚了。
這是一套大紅色的床上四件套設計圖，但是並沒有像這個時代的那些俗氣的被罩、床單一樣畫上鴛鴦戲水，或者是牡丹蝴蝶，而是大朵小朵的玫瑰花圖案，底色上還零星的散落著一些玫瑰花瓣。這才是愛情的象征吧？
寧曉東又翻到下一張，這次是淡藍色的底色，上面只是隨意的涂著幾處大大的不同顏色的色塊，但就是這樣簡單的構圖，卻給人溫馨舒適的感覺。效果應該是來自顏色的搭配比較和諧。
接下來的幾張構圖，也都是自己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方案。
這哪里是班門弄斧啊？
寧曉東覺得自己的臉都有些紅了。
這樣的學生，恐怕不是僅僅因為轉學，譚魚頭才不教的，恐怕他是江郎才盡了，才推到了自己這邊的。
想到這兒，寧曉東恨不得將譚魚頭的魚頭擰下來紅燒了，但是，又想要好好的請他喝頓酒。
能夠教這樣的學生，不也是一個老師最大的幸福和榮幸嗎？哪怕自己只是送了他們短短的一程
頓了頓，靜了靜，寧曉東才對兩個孩子說︰「好，我答應你們，從今天開始，教你們專業的服裝設計知識。」
看到寧曉東答應了，兩人也都很高興。這種高興主要來自于對譚老師的信任。
接下來，他們商量了一下具體的時間和需要準備的事情，才告辭了。
這期間，阿杰沒有任何一句話提到寧曉東在廠子里的情況。
「雪梅，快，把酒都找出來」葉子和阿杰走了之後，寧曉東一拍桌子，興奮的高聲喊道。
「怎麼這麼高興？要不要再給你炒倆小菜？」那個裝扮濃艷的女人拎著兩瓶酒過來，問道。
「呵呵，雪梅，你這次可是說錯了，不是我想喝酒，我是要把這些酒都扔出去，從今往後，我——戒酒了」寧曉東一揮手說道。
「戒酒？為什麼？是不是剛才那倆孩子說什麼了？」雪梅驚訝的問道。
「你知道剛才的那倆孩子是誰嗎？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往外傳。」寧曉東神秘兮兮的說道。
「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我什麼時候往外瞎說過啦？」雪梅不高興的說道。
「呵呵，我知道你嘴緊，才跟你說說。他們倆呀，很有可能就是棉五背後真正的的新廠長。——棉五有希望了啊」寧曉東感慨道。
自己這個「首席設計師」終于要名副其實了
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