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春天是一個繁花似錦的季節,小橋流水、花柳拂面,而我正是出生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季節里,可是我卻遠沒有揚州城的春日那樣的悠閑自得,自娘親那里傳下來的使命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的娘親是漢人,她是一教之主,有著高高在上的權力,告誡我一定要推翻當朝的統治,可是我想,現在又有什麼不好呢?我們一樣可以吃飽穿暖,為什麼一定要把它推翻呢?
這個問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問過娘親,她看向我的眼神凌厲而絕情,「你是不許有這麼多問題的」我嚇的瑟縮了一下,娘親卻連一句安慰也沒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從那時候起,我就覺得娘親是不疼愛我的,她的心里裝著白蓮教,裝著其他很多很多,卻惟獨沒有我,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心里的委屈怎麼也止不住,難受的想要大哭一場。
二十歲,我離開了揚州城,離開了娘親身邊,前往京城,帶著我的任務,意外順利的進了宮成為御醫,這個身份為我更好的監視康熙提供了方便,娘親知道後很高興,頻頻的傳了信來夸贊我,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這樣的身份讓我感到沉重的壓力,甚至透不過氣來,我想解月兌,可是卻被牢牢的困在網里,怎麼也掙月兌不了,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如果我不是娘親的兒子該有多好,我想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小門小戶也會有它平凡的幸福所在。
所以我開始叛逆,拒絕听她的吩咐,拒絕為她做所有的事情,甚至不想把她當做我的母親,有時候我們母子的感情冷淡的堪比陌生人。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女子,她有著明媚的笑容,仿佛能一眼看到我心底的陰霾,那樣溫暖的陽光照射進心里融化了厚厚的堅冰,她的出身低下,卻有著一顆善良正直的心。
她曾笑著說我︰「怎麼總是冷冰冰的呢?怪不得沒有姑娘喜歡你,都被你嚇跑了吧?」
我听了只是笑,我的心沒有那麼大,能裝得下隨便一個姑娘,我只是想要你隨我一起,在煙雨朦朧的江南,尋一處水泮,蓋幾間茅廬,行醫濟世,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你又知道我心里所想的嗎?
那日離開十三阿哥府,我便寫了信給揚州的娘親,告訴她我有了中意的姑娘,預料中的遭到她的反對,可是在不知道怎麼知道碧痕是十三阿哥府的人之後,竟然又高興起來,十三阿哥是康熙比較看重的兒子之一,娘是在做什麼打算,不用想就會知道了,可是我這次竟然沒有拒絕,也許內心里,我太希望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是用什麼方法。
我們成親之後,我帶碧痕回揚州城,那個我自小成長的地方,依舊是煙花三月,雨絲斜斜的滴落下來,碧痕穿著一件碧綠色有荷花繡紋的長衫,下面是一條月白色的長裙,手里拿著一把紫色的油紙傘,一蹦一跳的走在有些濕滑的青石板路上,走著走著忽然回頭沖我做鬼臉,「我覺得這兒要比京城漂亮很多。」
我被逗笑了,是的,這里的確是要比京城美上很多,這里的溫柔婉約是江南小城特有的,我看著孩子氣的她,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自己之前對這里並沒有太多的眷戀,可是因為有了眼前這個人,心里竟比之前多了些歡愉,可是這種歡愉還是摻了擔憂在里面,她還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和生活,如果有一天,這些帶給了她痛苦和麻煩,我不確定自己是要舍了這身份,還是會舍了她?
娘親不喜歡碧痕,不喜歡她明媚的笑容,不喜歡她大大咧咧、藏不住話的性子,仿佛那樣的明媚會刺傷她的眼楮,亦或是心里的什麼東西?
我想娘親也是有羨慕的,她羨慕碧痕可以活的快樂,羨慕她能有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她就想要毀了這樣的人,至少在她面前是見不得這樣的快樂的。
我把擔憂講給碧痕听,她不在乎的笑了笑,「我家主子說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母親又不是洪水猛獸,我做什麼那麼怕她?」
我嘆息著搖頭,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她,那樣的她真真正正的要比洪水猛獸可怕的多,于是我擔心起來,生怕碧痕會受到什麼傷害,便縮短了在揚州的時間,找了借口要回京城。
娘親果然是不肯放過碧痕的,明月在教中身兼重職,卻被打發了給碧痕做丫頭,碧痕雖然頑劣,不輕易把旁人放在眼里,可是卻害怕著有功夫的明月,那樣的明月冷冷的往那里一站,碧痕就嚇的什麼也不敢再說,我心里難過,恐怕我不在的時候,明月不知道給了她怎樣的苦頭吃。
我有心護她,卻又礙著娘親不能對明月如何,便索性把碧痕送到了十三阿哥府,果然出門的時候還是兩個人,一主一僕,回來的卻只有碧痕一個,她笑的眯了眼楮,我也笑了,笑自己走對了這一步棋,我可憐的妻,是我太過無用才讓你受到傷害,但是我保證一定會拼了命護你的周全。
我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不止是為我,而是為著我的妻,為了我們那個平凡幸福的夢想而努力。
他們終于找到了我,要我畫出皇宮的地圖,我知道這一次終究是逃不過的了,我只是一顆棋子,這麼多年的經營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這不就是一顆棋子的用處嗎?我苦笑起來,我對于那個娘親來說,恐怕也就僅此一點用處吧。
碧痕在書房窗下偷听的時候我早就想到了,她素來有听牆根的喜好,這次府里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她是一定會想要弄清楚緣由的,而我也想趁這個機會告訴她一切,我把自己的生命壓在里面,若是她從此怕了我、離了我,我就再也不多做掙扎,用生命來還娘親的生養之恩,若是她依舊還喜歡我,我自然要想到辦法趁此機會月兌離了白蓮教,從此離了這里。
夜已經深了,躲在夜幕下的人讓人看不清楚悲喜,我靜靜的站在黑暗里,看著碧痕偷偷的出了府,心里的石頭突然落了地,不管為何,她離開了便是安全了,哪怕從此不再回來,自有十三阿哥府護她周全。
誰知第二日,她竟又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十三福晉,她同我說了很多話,話里行間的意思我听出來了,十三阿哥要同我里應外合,把白蓮教的人一網打盡,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就應了下來,我不是貪生怕死,只是覺得這樣的事情真的沒有意思,我是一個醫者,學的是救死扶傷,不知道如何害人,也未曾想過,攻打皇城,這樣的事一旦發生,難免要血流成河,我閉上眼,仿佛看到鮮紅的血自指間流出,滲透到身體各處,我不敢再想,只能試著去相信十三阿哥,這樣失控的局面讓我很不安,可是比起碧痕的安全來說,什麼都是不重要的。
那天夜里,刮起了大風,我站在遠處看著皇宮里明明滅滅的燈火,默默的計算著時間,當听到宮里突然傳出噪雜聲後,我吐了口氣,轉身捏住那冰涼的手,手指交叉,我彎起唇角沖著她笑,「咱們離開這兒。」
碧痕站在風里,身子有些瑟縮,可還是很勇敢的對上了我的眼楮,用力的點了點頭,沖著我露出信任的笑容,這一刻,我便覺得付出再多亦是值得,所有的痛苦和悲傷都隨著她的笑容消逝了,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心里。
那個夜里,我們離開京城,當馬車緩緩駛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整個京城陷在了黑暗里,看不出往日的繁華,也看不出人與人之間的明爭暗斗,更看不出滔天的權勢,它也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城市,住著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每日在為了權位財富而爭斗……
我們去了杭州,那個靠近揚州的地方,依舊是小橋流水般的江南美景,只是換了一種心情,不知道此刻的娘親在做什麼?是為了白蓮教的慘敗而氣急敗壞?還是處心積慮的想著怎麼擺布另一顆棋子?我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擔心她的兒子,那個自小就沒有得到她分毫母愛的孩子,她可還記得?還會認真的想一想他?
我自是還惦記著娘親,只是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看著碧痕的笑顏,我告訴自己應該要知足了,人不能太過貪心,我不是已經有一個足夠大的院子,里面有幾間簡單的屋子,幾竿修竹,幾株茶花,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每到桂花開的季節便是滿院的花香,清香淡雅,最最重要的是還有幾個孩子,每天在院子里戲耍玩鬧,醫館不忙時我也會出現在他們身邊,一把椅子,一盞清茶,伴著明媚的陽光或者細細的雨絲,听碧痕摟著孩子們講京城的繁華、揚州城的青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