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黯淡,雨聲漸漸褪去,清風隔著薄薄的紗紙輕柔地飄入店鋪,吹起衣袂,長發在空中飄搖,紫洛的臉上卻罕見的浮起一層淡淡的憂傷。
其實,對于這個來歷不明、卻出奇純淨的魂魄,紫洛和君珞瑜的心里多少都有些自己的想法。且不說這個魂魄的純度是他們從未遇到過的,就連那個負傷帶它前來、卻分文不取的凡人,他們對他都一無所知,只是隱隱覺得此事不會就此結束。
響指一敲,被狂風吹亂的店鋪在瞬間恢復原樣。
紫洛見天已漸漸明朗,天空蔚藍,便伸展起脛骨,剛想回屋補個眠,突兀間,君珞瑜的聲音驟然響起︰「屋外有妖氣!」
「妖氣?妖精各個都是懶蟲,哪有妖精會起這麼早!」紫洛停住腳步,狐疑地走近窗子。只一眼,一陣清如銀鈴的笑聲便從她的口中傳出,含著一絲訕笑,一雙眼楮半睜半閉地看著崖底正在竄動的笨拙身影。「呵,真有趣,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大半夜下著雨的都有生意上門,現在更好,還沒開店就能看到那麼多的呆頭鵝!」
君珞瑜走近,立于窗前,看著崖底一頭成年黑熊,以及他身後的一眾小妖,淡淡問說︰「你認得?」
紫洛收回眸芒,心中‘咯咯咯’的笑著,臉上卻是有些疑惑。「當然,萬骷山最惡名昭著的黑熊精有誰不識,只是爺爺在時他極少敢來鬧事,所以你才不知道罷了。他已經許久沒來這里,不知這次來要做什麼?」
聞言,君珞瑜微皺眉,明亮的黑瞳凝視著紫洛,忽地調侃道︰「該不會是為了昨夜的事?」
紫洛表情一頓,隨即吐吐舌頭,黛眉微蹙,否定地說︰「昨夜的事?這不可能吧。就我看,昨夜的純芒魂魄月兌離軀體絕對不超過兩個時辰,且是由凡人拿來交易的,黑熊精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話落,紫洛撓撓頭,堵嘴暗暗思考。
然而,根本沒時間多想,黑熊精就已經帶著一眾小妖來到店鋪前,揚聲吼道︰「紫洛丫頭,你黑熊爺爺大駕光臨,還不速速出來相迎。」
什麼叫你黑熊爺爺!還大駕光臨!真不害臊!
听到黑熊精的吼聲,君珞瑜的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語氣卻很平靜。「先出去看看。」
君珞瑜說完便朝門口走去,突兀間,紫洛的腦中閃過爺爺成仙時的叮囑,猛地擠上前,一把按住就要打開的店門,道︰「君珞瑜,我就說蛇是最沒記性的吧,難道你忘了爺爺成仙時曾囑咐過你這段時間不能露面嘛,你還是給我乖乖待在屋里,不就是只黑熊精,我自己還能應付。」
聞言,君珞瑜英俊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少許,有些肅穆地道︰「沒事,我同你一道。」
「可是……」
仿佛看出了紫洛的擔憂,君珞瑜柔聲說道︰「不必擔心,我就站在門口,不會暴露身份的。」
「那……好吧,不過你只能站在門口,這是你自己說的。」眸光一動,紫洛再次抬眼對上那雙清澈明亮的眼楮,終頷首一笑。
雙雙走出店鋪,這時紫洛才發現黑熊精已經站在了石階之下,一眾小妖圍在他的四周,起哄著,吹捧著,將他夸的天花亂墜,真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紫洛微挑眉角,唇畔卻是滿滿的微笑,心念一動,石階立時短了半截,臨架于半空之上,攔斷了通往店鋪的來路。
「好你個穿山甲,還不快把石階變回來,恭迎我家大王。」有妖見此,立刻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喝叱道。
君珞瑜自出了店門便乖乖的倚在門邊,玩味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恭迎你家大王?我呸!地頭蛇也配稱大王!紫洛仿佛也沒听到那妖的罵聲,上前幾步,笑吟吟對黑熊精說道︰「咦,這不是黑熊大爺嗎?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那個……這不還沒到開店的時辰,就勞煩您在下面多等會咯。」
黑熊精好歹也在這一帶稱霸了幾千年,紫洛的那點鬼想法他豈會看不出來,身形一動,魁梧的熊身已經躍至半空,不費吹灰之力便上到店鋪門前。
雙腳重重落地,黑熊精冷眼掃向君珞瑜,一張陌生的臉孔,看似沒有任何殺傷力,實則卻隱隱帶著一股強大且霸道的妖氣。在還沒弄清楚君珞瑜的實力之前,黑熊精暫不敢輕舉妄動,但嘴上功夫卻不能不做,于是嗤笑一聲,斜眼對紫洛說道︰「紫洛丫頭,原來你是尋到了靠山,難怪膽子越發大了。」
紫洛眯眼吐舌,笑道︰「紫洛不敢膽大,只是這是爺爺成仙前定下的規矩,千年來都不曾改變過,紫洛自然不能違背。」
紫洛的爺爺與這黑熊精是萬骷山中唯一道行超過五千年的妖精,多年來一個黑臉一個白臉,相互制衡,而今紫洛的爺爺已成功位列仙班,也難怪黑熊精一听到就渾身不爽。「哼,想用那可恨的家伙來壓我,不就是運氣好了點,神仙就了不起了,我呸!」黑熊精不屑地吼著,鼻孔冒出兩道熱氣,稱呼也隨即改了,「臭丫頭我問你,昨夜你是否得了一個純芒魂魄?」
「純芒魂魄?」果然被君珞瑜料中,紫洛心里‘疙瘩’一聲,莫名不安起來,「我說黑熊大爺,您一早來這里難道就為了這事?你難道不知道本店交易的魂魄各個都是純度極高的嗎?我可是堂堂的魂魄交易師,從來就不會賣賠本貨的。呀,我知道了,您一定是貴人多忘事,忘記了。」雖說心里浮一絲不安,但紫洛依舊面不改色的曲解著黑熊精的話,給了他一個完全不著邊際的回答。
跟他打太極?巨大且肥碩的熊掌伸出,黑熊精指指紫洛,威脅道︰「臭丫頭,可別在你黑熊爺爺面前裝傻,還是乖乖交出來的好。」
紫洛眼珠滴溜的轉著,回眸暗暗與君珞瑜對視,微點頭,回頭道︰「要交出什麼?本店從不賣劣質品,不知道黑熊大爺說的純芒魂魄是指哪一個?」
「就是昨夜……」黑熊精險些就掉進了紫洛設的陷阱,反應過來後,他黑著臉吼道,「你管是哪一個,把你們店里最好的魂魄通通給本大爺交出來。」
索要不成,現在改明搶了!紫洛鼓了鼓嘴,眼神月復黑地說︰「全部嗎?那會不會太多了點,可能三天三夜都數不完。」
「你……」黑熊精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帶著幾分森冷,「臭丫頭,可別惹毛你黑熊爺爺,要不然……我連你這破店也一並掀了。」黑熊精威脅道,一跺腳,頓時地動山搖,到還有些山頭大王的氣勢,「怎樣,不想挨揍的就趁早交出來,免的受皮肉之苦。」
紫洛只有九百年的道行,靠的就是一張嘴過活,平日里到也無災無難。可此番她見黑熊精似乎是動真格了,權衡利害之後,唯有暫時妥協。「紫洛當然不想挨揍,既然黑熊大爺那麼想要魂魄,紫洛給你便是,不過你得付錢,這是規矩。」
「你敢收本大爺的錢?」黑熊精一听還要收錢,整張臉越來越黑。
紫洛本想收回點成本,可看著黑熊精的臉,她輕嘆一聲,道︰「得,得了,就當我做了一個賠本的買賣。」說罷,紫洛晃身走進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