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該是四更天了。日間的暑氣漸漸散去,夜風徐徐吹起內室里那低垂的層層帷幕。屋內一片靜謐,唯有銅漏的滴水聲打破這片死寂。寬敞的內室里只燃著幾支銀燭,昏黃的燭光明滅不定。
洛傾晴輕輕走入內室,正要伸手撥開那帷幕,卻被身側雕花的大缸中叮咚一聲脆響給嚇了一跳。洛傾晴站住腳,怔怔地看著明黃色帷幕下自己縴長清瘦的影子,明黃色的帷幕在昏暗燭光的映襯下早就沒了往日的富麗之色,只是黯淡淒涼地隨著夜風輕輕擺動著。
今晚,恐怕又該是一夜無眠。
自從清晨有些失控的罵走幽夜凰之後,洛傾晴就覺得自己好累好累。這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疲勞,她的心就仿佛是糾結在了一塊海底的水藻之上,隱隱發疼。而幽夜凰那深如海水的情感也像是穿越了她的身體,直直沒入她的靈魂中去。恍惚間,洛傾晴只是覺得幽夜凰那張布滿如水般溫柔的臉,涌動著淡淡憂傷的眼眸,也像似穿透了空間的桎梏,深情而柔軟地凝視著她……
在黑暗的屋子里靜坐了很久很久,終于,洛傾晴清淡的面容上有了一絲變化。她淡淡地笑了起來,幽深如井的眼眸里倒映出一絲淒慘的笑意,那埋葬在腦海深處的美好回憶,也恍若越過時間的長河,一點一點的鋪展開來……
可是,記憶再美好,也只是記憶,只是過去。黑暗里,洛傾晴再次拂上那冰冷的錮靈環,心中的糾纏仍然讓她痛不欲生。罷了,真的罷了,都已經不死不休了,就算自己再糾結下去,也終究無濟于事。
驀地,洛傾晴深吸口氣,但仍是沒有睡意,怔怔的,睜眼到天明。
又是一整夜未眠,天亮之後,洛傾晴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孔散步在花園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雪刃的聲音︰「洛姑娘,早。」
「早。」回身,洛傾晴微微頷首,繼而問道,「雪刃,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上前一步,雪刃莫無表情地說︰「是凰王讓我來送姑娘回洛家堡的。」
聞言,洛傾晴心中大驚,她幾乎驚呼道︰「他放我回洛家堡?」這怎麼可能呢明明昨日他們之間還鬧的不歡而散,怎麼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幽夜凰竟然就改變了主意。
「可是,這個錮靈環……」忽地,洛傾晴想起幽夜凰說過的話,不死不休,是的,不死不休,她要怎麼離開這里。想到這里,她連忙抓過錮靈環想要問雪刃,但卻看到雪刃輕輕一抬手,錮靈環便砰然落地,「你是怎麼做到的?」撿起錮靈環,看著錮靈環上面的裂口,洛傾晴不敢置信地問。
然而,雪刃卻是冷冷說道︰「是凰王收回了錮靈環,不是我。」言畢,他伸手,道,「請吧。」
洛傾晴微微頷首,對于雪刃,她似乎總是保持著一些距離。于是,見到雪刃一伸手,洛傾晴也就乖乖的跟著他走出落姿閣,但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地問︰「他……他還好嗎?」。一個他,相信雪刃能夠明白。
「凰王正在閉關。」聞言,雪刃冷漠地說,他的臉上自始自終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仿佛護送洛傾晴只是幽夜凰派給他的一項任務,「我會護送姑娘安全的回到洛家堡的,你大可放心。」
聞言,洛傾晴微微頷首,道︰「多謝。」
接著,在雪刃的帶領下,洛傾晴再次來到那扇幻影門前。這一次,因為沒有了錮靈環的禁錮,洛傾晴輕輕一跨便出了門口。當她的雙腳踩在那松軟的泥土上時,洛傾晴下意識的回過身,卻發現身後的不落坡正在一點一點的模糊粉碎,然後一下子消失在她的面前,只留下空間里殘留的一些碎片,讓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回來了,她終于又回到凡間了。
一回到凡間,洛傾晴就覺得整個人變得好輕松。站在松松的泥土之上,她深深的吸了口空氣,接著便不自覺的微微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洛傾晴抬眸向四周望去,發現她現在在的地方好像是一片森林。仔細看後,洛傾晴就覺得周圍越來越眼熟。「這里好像是洛家堡附近的山頭吧?」喃喃著,洛傾晴有些不確定地想著,走了幾步後,倒是漸漸找到了一些方向感。
但是,雪刃卻要向著另外一邊走去。「這條路我常走,往這邊走會比較近一些。」見狀,洛傾晴連忙拉住雪刃,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說。
雪刃看了一眼,道︰「那邊是火蟻王的地盤,走這邊也是一樣的。」雖然那火蟻王在雪刃的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可未免麻煩,雪刃還是覺得走另一條路比較安全。
「火蟻王?」然而,洛傾晴卻不知什麼是火蟻王,她只知道,那條路自己從小走到大,也從來沒有踫到過什麼妖精,于是對雪刃說,「沒事的,這條路我從小走到大,不會有事的。」
見洛傾晴堅持,雪刃只好松口道︰「那好吧。」
話落,洛傾晴便領著雪刃往洛家堡的方向趕去。因為回到了凡間,洛傾晴就連走路時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不少,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忽然,眼前漫天的血色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雪刃……」下意識間,洛傾晴驚叫道,「你快過來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忽然,她只覺得心髒好像要停止跳動了,胸口一陣一陣的,血液在激昂的翻滾著。血紅色的陽光下,是嗜血之色在洛傾晴的眼前彌漫,有種死亡的氣息在不斷的升華。涼意森森,那透徹的寒意漸漸襲上她身,洛傾晴捂住胸口,卻覺得喉嚨如刀燒般,撕裂著。
「怎麼了?」雪刃見狀連忙趕了上來,果然,他也被眼前的這片血色驚呆了。
「這些人……他們……」洛傾晴瞪著不敢相信的眼眸,被那血紅染濕的眸光里是遲遲無法合上的震驚。
血,在此刻就如同大朵大朵妖艷的紅花般,在空氣中彌漫起詭異的氣息。它妖嬈地綻放著,紅艷艷的顏色像極了人嗜血的面孔。滿地滿樹,全是那鮮艷艷、滾燙燙的鮮血,肆無忌憚地鋪散開來,那血液上躺著的冰冷冷的尸體,那嘴角凝固成塊的血液,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不堪一擊。
原來,人的生死,竟是這般的脆弱,脆弱到不過一個黑夜和白天的距離,就轟然倒塌……
洛傾晴怔怔的望著,她微微張嘴,然而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粘住了。盡管她很努力,卻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響。這一刻,洛傾晴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能,頹然地放棄時,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滾燙的鮮血在一點點凝固。也許,面前的人並不是好人,可是……在經歷死亡的洗禮中,他的好與壞,又有什麼重要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這里會有這麼多的尸體,看那樣子,有老有少,也有年輕女子,似乎都才死了不久。可是,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洛傾晴從不知道這山頭還有著什麼強盜土匪的,除非是……
「糟糕,我們中計了。」身後,待檢查完那些尸體後,雪刃沉聲道。
「中計?」聞言,洛傾晴回過身,她望著雪刃,問,「難道這些人都是火蟻王殺的?」終于,洛傾晴不忍再看下去,面前那些橫七豎八倒著的死尸,他們的臉上每每出現驚恐萬分的神情時,都會讓她害怕。那鮮血還在不停的流淌著,順著死去亡魂的痕跡,正在一點一滴的消逝殆盡,然後沒有一點痛苦,就這樣隨著死神的召喚,永遠、徹底的消失了。死,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直面死亡時的畏懼。
然而,雪刃根本來不及回答洛傾晴,周圍的樹叢里便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很明顯是在向他們這邊移動。
閉眸感應片刻,雪刃便睜開眼說道︰「果真是火蟻王,看來他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聞言,洛傾晴忙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心念一動,雪刃的手中立時多出一把寶劍,他遞給洛傾晴,臉上有些嚴肅地說︰「拿著,一會不管怎樣,你能逃則逃,如果來的妖精很多,我不一定保的住你。」畢竟,火蟻是一種喜歡群起圍攻的妖精,若是雪刃自己被纏住了,他可不能保證救的了洛傾晴。
緊緊握住寶劍,洛傾晴微微頷首道︰「你放心,我自己可以的,不會拖你後腿。」
洛傾晴的這番話落後,她就看到許許多多的火蟻妖從樹叢里爬了出來。那些火蟻多數呈鮮紅色,也有一些是呈暗紅色。只見那些火蟻妖一個接一個的向著洛傾晴和雪刃爬來,一時間仿佛堆滿了整片森林,看的洛傾晴頭皮發麻。
而就在這時,洛傾晴听到為首的火蟻喊道︰「纏住那男的,抓女的。」
一聲令下,成千上萬只火蟻便紛涌而上,很快就在雪刃和洛傾晴之間形成了一道火蟻牆。那邊,雪刃倒是十分輕松的殺著火蟻,只是火蟻數量眾多,即便他想要重新回到洛傾晴的身邊,卻也只是無能為力。
而洛傾晴這邊,雖然她很努力的斬殺著火蟻妖,但在這場妖精和凡人的對決里,洛傾晴很快便敗下陣來。「抓到了,抓到了。」一陣叫喊聲從一堆火蟻之中傳出,接著,所有的火蟻便都圍向了洛傾晴。
雪刃見洛傾晴已經被擒,他憤怒地喊道︰「大膽小妖,還不把人給本使放了」
「嘶嘶……」但是,雪刃這話顯然一點用處也沒有,成千上萬只火蟻妖一擁之下將他圍住,其余的火蟻妖便拖著已經被毒刺弄的昏迷的洛傾晴,快速消失在茫茫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