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情這一字最是傷人哪你還小,以後就明白了。」說書的老頭兒搖晃著頭道,一邊說一邊偷偷地瞟木謹歌。
我用那帕子抹了眼淚,用力地擦了鼻涕,然後伸手遞到木槿歌面前。
老頭嘿嘿笑了起來。
不曾想木槿歌竟然一臉笑容地伸手來接,這下,我倒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縮回手,掉頭就走。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我隱約覺得那手在微微顫抖,「十九姑娘,當真不願修仙?」木槿歌眼神灼灼地看著我,眼眸里隱含的情緒,叫人捉模不透。
「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救我一命,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只是這仙,我是絕對不會修的。」
雖我是妖,卻並不討厭神仙,大約是因為我跟青要山的那些神仙混得熟絡的緣故。只是我師傅是妖王,若是我跑去修仙,豈不就像是在師傅臉上扇了一個大巴掌,讓三界的人都笑話他。
說完之後,我拱手道別,正欲離開,就被木謹歌拉住了手腕,他半蹲子與我對視,爾後嘴角微微一勾,「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去我府中做客,可好?」
我抽了抽嘴角,默默地垂下了頭。
說起來,我現在也無處可去。
經此一役,我才知曉自己的修為有多低,凡間隨意走動,遲早會被那些修真人士收了去。可是若是回妖界,我心頭又有幾分抵觸,在那里,除了老狐狸子姿,我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猶豫良久,終是微微地點了下頭。
木槿歌立即伸手把我抱了起來。
他一手拖著我的,一手摟著我的腰。雖說我已經三百歲了,可是身形也不過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此時身心俱疲,被他這麼抱著,索性將頭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就像是草叢里開著細碎的小花,味道淡雅卻讓人心安,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
醒來的時候,我不知身在何處。
身子底下的被褥很柔軟,我掀開被子下地打量四周,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正中間是木桌竹椅,旁邊的角落里有一塊透明的東西,我走過去瞧了瞧,發現自己的身形在那上面顯露無疑,莫非是面鏡子?我伸手去模,卻發現手掌瞬間被打濕了,竟然是面水鏡。
我嘖嘖稱奇。
水鏡旁邊有一個簡易的梳妝台,看起來就像是一棵樹騰纏出來的一個台子,雖說簡陋,卻也雅致。我伸手模了模,那梳妝台上有一片綠葉,還朝著我輕輕地抖動了兩下。我微微詫異,湊過去想看個仔細,莫非連個梳妝台都是有靈性的?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門口響起。「你醒了?」
我轉過頭,就看到木槿歌端著一只碗站在門口。「睡了一天一夜,來吃點東西。」
他進屋將碗放到了木桌上,嘴角含笑地朝我招了招手。
睡了一天一夜?可真是能睡。
我有些汗顏,將雙手攏到袖子里,頗有些尷尬地踱了過去。
他看著我的動作,神色微微一滯。
我坐下之後,接過他遞過來的竹筷道︰「我可不是少年老成,我有三百歲了。」
他不再說話,我也就安心地吃粥。
我剛吃了一口,噗的一下就吐了出去。「這什麼東西?」
木謹歌神色尷尬︰「米粥。」
我捏緊了筷子︰「你做的?」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默默地看著他,半晌才道︰「大叔,你放了毒藥麼?」
他錯愕了一下,垂下眼簾,「放了一些滋補靈氣的草藥……」
呃……
他大約是為我好,只是本來廚藝欠佳,再加了一些苦澀的草藥,這粥就難以下咽了。
我咬了咬牙,也不用筷子了,端起碗將粥一骨碌倒進了嘴里,然後從衣兜里掏出一塊糖丟進嘴里,這才好受了些。
木槿歌有些傻愣的看著我。
我拍了拍桌,「我們這些當妖怪的,可不會扭扭捏捏,好了粥我也喝光了,你有酒沒有,我要喝酒」
因為嫣兒的事我心情不好,加上本來這破身子也活不了多久,還有我心念念的師傅,現在連表白都不可能了,種種事情壓到一塊兒,讓我心情萬般沉重,只盼能喝他個昏天黑地,再睡上幾天幾夜才好。
木槿歌再次將我抱了起來。
「我三百歲了。」我一頭冷汗,「別把我當孩子。」
「三百歲,不是孩子是什麼?」他也不多說,只是笑笑將我抱出房門,此時我才發現,屋外是一個小院子,院子角落里圍了個柵欄,里面竟然有幾只咯咯叫的小母雞,而另外一邊,則是一大塊田地,那里面種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土豆。
「這是哪里?」我下意識地問。
「天宮。」木槿歌看了我一眼道。
我震驚了。
「天宮竟然這麼寒磣?你們神仙日子過得這麼簡樸?或者這樣有助于修身養性?」我吐了吐舌頭,「真是群奇怪的家伙。」
「也不是,這里是飛羽閣,這里以前的主人喜歡這些。」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木門。
我愣了一下,將他的脖子抱住,「你帶我去哪兒?那些神仙不會收了我麼?」
「不會。」
「為何?」
「因為你天生仙緣。」這話說得讓我雲里霧里,索性抬頭四處張望見識一下天宮的風景,剛一抬頭,恰好看到了飛羽閣的那塊牌匾。
那只是一塊木質的普通牌匾,上面用黑墨描了三個大字。若不是因為知道這里是天宮,我還會以為是什麼農家小院兒,完全沒有一點兒氣派。因為被木槿歌抱著,我一伸手就夠著了那牌匾,忽然覺得這三個字分外熟悉,到底在哪里見過?
我皺眉思索,還用手輕叩了那牌匾兩下。「飛羽閣,住得難道是飛禽?」我想到了院子角落里的母雞,「莫非是母雞修成的仙?」
木槿歌笑出了聲,見我望他,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是樹。」
「跟我一樣的?」我心道有緣,可惜我們走的不是一條道路。對了,樹,我猛然想起,飛羽閣這個名字到底在哪里見過了,我一手指著那院子,哆嗦著道︰「這里,這里難道是木神的仙府?」
木槿歌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登時從他身上掙月兌下來,剛一落地就跪倒在門口,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
其實木神轉世了,也就不再是曾經的木神了。
不知為何,妖界轉世的木神,我見著她心底並未生出許多好感,然而站在這木神府邸,心中情緒卻十分激烈,我望著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心中勾勒出木神的形象,只覺得她應該是超月兌淡然,輕搖一把老蒲扇,而不是一臉嬌笑地依偎在師傅身邊。
我絕對不承認自己在嫉妒。
我站起來,望著小小的院子發呆,直到木槿歌再一次將我一把抱起。
我︰「……」
我自己可以走。
「時辰還未過,陪我去賞月可好?」不待我回答,他已經往前走了出去。
我模著下巴想了想,終于出聲道︰「大叔,莫非你有個跟我模樣相似的女兒?」
抱著我的手猛地一僵。
「她死了麼?」
我看到木槿歌的臉色一變再變,當下不敢再多說,只是默默地垂著腦袋。
怕是提及他的傷心事了呢……
他抱著我走了許久,最後置身于一片雲海之中。
雲海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石台,上面寸草不深,光滑溜溜的像是一面鏡子,木槿歌輕輕一躍,便落到了石台之上。
他將我放下,我小心翼翼地半蹲子,因為這石台是個斜坡,又很光滑,我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滑了下去。
木槿歌啞然失笑,他就地坐下,然後點頭示意我也坐下。
我心想坐下應該比站著穩當,也就順勢坐了下去。
他從袖中掏出兩個酒葫蘆,緊接著還拿出兩個夜光杯,我徑直伸手奪了一個葫蘆過來,「我們這些妖怪可不拘小節,不要什麼酒杯」
我拔下塞子,一仰頭,便灌了口酒。
那酒水入喉並不辛辣,還略帶點兒甜味,一點兒也不烈。我搖了搖頭,索性又灌了幾口。
「悠著點兒,後勁足。」木槿歌搖了搖頭道,不過他沒多說什麼,也學著我的樣子捏著葫蘆往嘴里倒酒,我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
他忽然躺在了石台上。
我學著他的樣子,也躺了下去,身子各自兩邊,頭卻是抵在一起。
「天……」
先前不曾注意,此刻躺倒才發現,整個天幕上都有淡藍色的光點在閃爍,那熒光並不耀眼,看起來十分的溫和,卻因為數量太多,密密麻麻讓人眼楮都有些酸澀。
我扭頭看著木槿歌,他仰望著天空,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雖然我懂得不多,卻隱約覺得那笑里帶著一絲苦澀。
等到眼楮適應了,我再仔細觀察那些光點,再次震驚了。
那些柔弱的光點緩緩移動,漸漸的形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就在這時,我胸前的戒指陡然發出閃耀的光芒。
木謹歌指著那天幕上的參天大樹道︰「那是木神的散魂。」
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