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寨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水清澈明淨。
蕭若用溪水洗完臉,正將頭發重新挽起來,眼楮不由自主往附近的山峰上看,青山茫茫,透過霧氣,隱約看得見隨風獵獵飛舞的帥旗。
正在出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到營寨前方停了下來。
她往那邊走去,剛轉過幾步,只見羊一帶人攔在前面,糜竺正翻身從馬上下來,背後也跟著幾人。
忽想到要是給糜竺看到她,回去一說,關羽知曉來營救她的不是夏侯敦而是徐榮,徒招麻煩,閃身躲到一邊。
「玄菟徐將軍可在?」糜竺施施然行了一禮,問。
「你找將軍何事?」羊一詫異。
糜竺正要說話,忽然听到馬蹄聲,轉過背去。不遠處幾騎飛奔而來,風馳電掣,頃刻間就停在了營寨前。
徐榮翻身下馬來,羊一忙行禮︰「將軍。」
「嗯。」徐榮低低應一聲,沒看見糜竺一樣︰「夫人醒了嗎?」。
「還沒呢。」羊一答。
徐榮便將馬韁交給身邊一人,抬腳就要走。
「敢問……」糜竺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閣下可是徐榮徐將軍?」
徐榮轉過頭,盯著他看,不答。
「確是我們將軍。」羊一心里清楚現下雖然能兩安,但是自家將軍對那支擄走姑娘的軍隊殊無好感,忙出聲解圍,頓了一下,又道︰「你有何貴干?」
糜竺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雖然隱約看得出來這隊人馬和曹操並無關系,來意卻有些難以啟齒,臉憋得一陣微微的紅,將目光轉向徐榮,許久才道︰「……我等與將軍都被困在這山谷之中……」
「嗯。」徐榮沉默片刻,應了一聲。
「此刻我等敗退,曹賊必揮軍而下,徐將軍也難逃出生天。」
蕭若躲在後面,見他神情尷尬,一句一句仔細思索著言語,不由得好笑。
「故……」糜竺停住,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我軍糧草已不足兩日之用,可否……代我稟告徐將軍。挪借幾日之用?」
……
羊一面上猝然變色,徐榮也一聲不吭。
糜竺神情緊張地等著,忙又加了一句︰「竺不才……在郯城有些家業,可用三十萬錢來買……」
「呸——」此時守在門口那個祖朗的手下忍不住開了口︰「活不活的出去都不知道,誰要你那鳥錢……」
話沒說完,徐榮冷冷看過去。
那人話到嘴邊,卻也不敢再說,面色訕訕地轉過了頭。
「如嫌不夠,我可……」糜竺還欲再說話——
徐榮已出聲打斷了︰「你且回去,晚間叫田楷自己帶人來。」
羊一原本以為他會一口回絕,聞言大驚。
等到糜竺神色歡喜地應了,打馬絕塵而去,蕭若正欲從營帳後面走出來,抬頭看到峰頂上的旌旗,忽然怔住了……
這才明白曹操圍而不攻的真正用意。
敵軍在高處,可將谷底的情形盡收眼底,肯定知道谷里有兩支軍隊,因此按兵不動,等他們其中一方糧草先盡,為了搶奪糧草自相殘殺,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翁之利。
心里不禁微微一沉,感嘆曹操的手筆果然不一般……
這樣既可以避免兩面作戰,又能以最小的損失一次解決兩支軍隊……
田楷現在還能放軟態度來借,如果不借給他,被逼急了,下一步肯定就是直接動手來搶……因為搶他們的比搶曹操的要容易得多。
兩軍交鋒,挑起戰火,強敵便能抓住最恰當的時機,趁虛而入。
估計這就是徐榮沒有直接回絕的原因,但為什麼叫田楷親自來?
……
待回過神來時,發現徐榮已經看到了她,正往這邊過來。
蕭若瞧見他,不禁笑了︰「將軍一大早去哪兒了?」
徐榮走到她面前站定。
蕭若見他表情嚴肅,心里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慢慢收斂了笑意。
「蕭若……」徐榮喚道,沉默片刻,開口︰「你還能帶兵嗎?」。
蕭若想了想,肯定地答︰「能。」
「听好——」徐榮回身從馬匹上取下弓和箭囊遞給她,語氣不容商榷︰「我留兩百精兵,今晚突圍,你先等在營里,看到哪里守備松散,就從何處逃。」
听到他今晚就打算突圍,蕭若有些詫異,仔細一想現在確實不能坐以待斃。
蕭若接過弓,抬眼看他,問出口︰「那你呢?」
「我自會跟來。」徐榮答。
蕭若不言,目光涼涼的,直盯著他。
徐榮目光避開……
「這都不肯告訴我麼?」蕭若小聲地道。
知她是在套話。徐榮無奈地嘆一口氣,據實以告︰「我已查探得知,敵軍帥營就在西山上,今晚以奇兵沖其月復心,各處必救,陣法自亂,你可見機突圍而出。」
蕭若下意識去看西面那座山峰,山上守備嚴密,陡入雲霄。
徐榮向來孤膽,去偷襲三萬大軍中帥帳也是只有他想得出來的辦法……
她轉頭看向徐榮,眼里浮起笑意,問︰「將軍準備從何處退?」
「自然退得出來。」徐榮只一句話,淡淡帶過。
「我知道了。」蕭若點點頭,微微地笑︰「我跟著你去偷襲帥營。」
如果攻別的隘口,四面援軍源源不斷,不一定沖的出去。
偷襲帥營卻大大出人意料,應該能令敵軍方寸大亂,陣法露出破綻……雖然是條妙計,但劍走偏鋒,要冒很大的險,不能再分兩百精兵出來——
「不成。」徐榮皺眉,想也不想地否決了。
蕭若怔了怔,知道不能和他硬踫硬。只得撿軟的話說。
「我的傷口已經好很多了,騎馬射箭都沒問題……」她低下頭,拉住徐榮的手,輕輕道︰「而且,萬一又出什麼事,或是哪里有伏兵,兩百人不夠,你又不在,我怎麼辦……」
「……」
蕭若抬起頭來,見他表情有松動,低聲加了一句︰「而且……比起自己帶兩百人。還是跟著將軍比較安全。」
語調里隱隱有哀求之意,說完了,目光殷切地盯著他看。
過了片刻,腰上一緊,已整個被他輕輕環住了。
「蕭若……」語氣低緩,就響在耳邊,帶著他的氣息,有點癢……將她的名字換出口,卻停了。
背後的手臂微微收緊——半晌,聲音重新響起來,似乎想到不但不能給她片刻平靜安寧,反而要帶她上戰場,語氣里含著歉意︰「若要如此,今晚易裝跟在我身側,不得走遠,不得冒進。」
蕭若嘴角含笑,湊到他耳邊低聲地道︰「放心,等今晚田楷來了,我還有辦法……」
話說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不知是靠的太近還是剛才說話的時候嘴唇不小心掃過了他的耳畔,她說到一半,看到徐榮面上的不自然之色,面上微微一紅,也不言語……
正在這時,身邊響起了一陣粗獷的笑聲︰「我找你小子不到,原來是忙著躲在這兒和你夫人濃情蜜意……」
听聲音是祖朗,蕭若立刻從徐榮懷里退出來,回頭便走——
身後傳來徐榮不悅到極點的聲音︰「你找我干什麼?」
祖朗依舊哈哈大笑︰「壞了你的好事,對不住,對不住……」
……
暮色漸漸深了,風變得肅殺起來,仿佛暗暗昭示著晚上的惡戰。
四野里一片寂靜,遙遙看見遠處的山峰上敵人正在喚哨。
「姑娘……」蕭若正站在溪邊盯著西面傳說是曹操營帳所在的山峰看,听到羊一的聲音,轉過頭。
「找遍了整個軍營,只能找到這個……還是祖朗一個手下從神婆那里得來,帶著闢邪的。」羊一捧出手上一個猙獰的鬼臉面具。
蕭若接過來。放在手里看了看,在臉上比過,再映著溪水端詳,喃喃出口︰「真夠嚇人的……」
但是也沒別的選擇了。
為了避免被田楷軍隊里的人認出來……還有,山上的那個人。
……
夜幕漸漸拉攏,田楷帶兵前來,劉備,關羽,張飛,孔思,糜竺都在。
看他們的架勢,估計是準備借不到兵糧就直接動手搶——
「原來是徐文良,久仰。」田楷下了馬來,笑著對徐榮抱了抱拳。
听過這個名字是真,但是董卓麾下的涼州將領殘忍暴戾,惡名昭著,「久仰」只是有求于人,客氣場面話,實無半分真心。
糜竺上前來,對徐榮道︰「將軍允諾,借我等幾日的糧草在何處?」
祖朗冷哼了一聲,卻不知怎麼被徐榮說服了,沒有說話。
「我營寨里也不多,可借你們三日之用。」徐榮目光從幾人臉上掃過,看到關羽時,多停了一會兒。
糜竺點頭致謝︰「多謝徐將軍。」
「且慢……」看著他準備叫人來搬,徐榮出聲制止,低咳了一聲︰「軍、軍師……可還有話說?」
「有。」人群里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接著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人走了出來,頭發披散,面上掛著一個鬼臉面具,形象與四處可見的神棍神婆一般無二。
關羽原本微微眯著眼楮,打量徐榮,此刻目光也被出來的人引了過去。
「這神婆就是你們的軍師?」張飛一個沒注意,把實話說了出來。
「我祖朗的軍師就是這般,你待如何?」祖朗冷聲道。
沒想到祖朗這麼配合,蕭若松了口氣,往糜竺那邊走去。
看到面具後面的眼里閃過冷光,糜竺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蕭若沙啞著嗓子,低聲地道︰「別怕……我不是什麼好人。」
糜竺面色青一陣白一陣,警惕地盯著她。
「你早上說,肯花多少錢?」
「三十萬錢。」
「……」沉默片刻,獅子大開口︰「六十萬。」
「……」糜竺面色驟然蒼白,環顧一圈,見田楷正盯著他看,只得一臉吃到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表情,對著蕭若,點了點頭。
「立下字據。」
糜竺只得回到田楷身邊,好不容易找到筆墨,將字據立了,一人一份,簽字寫好,交過去。
蕭若接過字據,點了點頭。
「可以借了嗎?」。糜竺有氣無力地問。
蕭若收好字據,目光在田楷臉上停留了一下︰「還有一個條件,要你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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