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里回來,希彥一下馬車,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頗有一種「解放了」的味道,心里暗暗下決定,以後堅決不再去了,除非月黑風高殺人夜,那地方實在不是人呆的,骨頭都僵了,還有一群腦殘在周圍亂竄,嚇不著人膈應人。
「小離,我要喝蓮子菊花粥,再給我拿塊冰來。」希彥一跨進正房垂花門,就朝小廚房的方向喊道,為了給小乾子那個腦殘頭頭上課,她虧大了,耗光體內寶貴的水細胞無數,連帶一雙美目化成了腫眼泡,必須迅速補水美容,刻不容緩。
听到身後從容的腳步聲,希彥突然又想起什麼,陰陰地一笑,一邊走,一邊又朝廚房喊道︰「還要一份酸醋山楂粥,給你們爺的。」
「酸醋山楂粥?」小離從小廚房里探出個腦袋,「洛青姐姐,小離沒听說過啊,不會做呀。」
希彥眼楮一瞪,「生命在于運動,頭腦在于創造!沒听說過就不會做嗎?不曉得用腦子想啊,指不定就創出一道千古名菜,你小離的大名也就名垂千古啦,給你這個丫頭機會都不知道好好把握!」
小離一縮腦袋,回去了,隱約還听到小丫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在宮里啃了爆竹了?回府就炸……」
希彥翻了個白眼。
迎面吳管家一溜兒小跑,奔了過來,一張老臉笑得花兒一般燦爛,探照燈似的眼楮在希彥臉上重重地盯了一眼,又轉頭打量身後的胤,視線在胤那張淡笑的俊臉和脖頸處的衣襟上一個勁兒地徘徊,那目光怎麼看怎麼帶點賊兮兮的。顯然,這老家伙消息很靈通,已經听聞最新出爐的「三阿哥養心殿被強」爆炸件的實況轉播了。
「爺、姑娘,你們回來啦?」熟練地打千行禮,吳管家好賴還沒忘記自個兒的本分,尤其是在希彥這個小魔女面前。
「吳管家啊,」希彥雙手交叉環胸,橫了笑得很無辜又很無奈的胤一眼,斜睨著吳管家,「恭喜你啊,吳管家,你表姨的大舅子的二姑母的嫂子的表外甥女升職做三阿哥府的‘格格’啦。打今兒起,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還是由您老費心,不過呢,這照顧三阿哥的事,就得听你表姨的大舅子的二姑母的嫂子的表外甥女的吩咐啦。」
吳管家小心翼翼地瞄著希彥那張陰不陰晴不晴的俏臉,又轉頭看向胤,小心征詢,「爺?」
胤輕咳一聲,別過臉去。
吳管家只好又回過頭來,膽顫心驚地看著希彥,豎耳听著接下來的吩咐。
希彥揚起燦爛的笑臉,「一會兒先去街上買上兩大缸老陳醋,要那種最正宗的、酸醋味最濃的山西老醋。你們爺胃不好,吃得太少,瞧瞧這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阿哥都是吃不飽的呢。所有的食材都得給我在醋里泡上一天再做,至于食譜嘛,酸醋魚、酸醋排骨、酸醋粥……慢慢來,叫小離好好開動腦筋,換著花樣做!醋可是好東西啊!開胃!」
吳管家听得滿頭冷汗,無限同情地瞥了他家「夫綱不振」的爺一眼,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直接泡醋缸里得了……」
「誒——」正要走的希彥一听,立馬回過頭來,眼楮晶晶亮,沖吳管家大拇指一伸,拍拍他的肩膀,高聲贊道︰「好主意啊!以後每天晚上睡覺前,給你們爺上一杯開水泡醋!美容養顏,還有助睡眠!醋可真是好東西啊!」
「啊?」吳管家懵了,一瞥眼,瞧見胤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寒毛乍起,「是!老奴這就吩咐去了!」一轉身,一溜煙兒逃之夭夭。
在吳管家的腦袋里塞了一籮筐的「醋」,腦補著某人日後的精彩生活,希彥這趟進宮憋的一口氣也順暢了許多,不料,一抬眼,卻見齊嬤嬤正黑著臉杵在正房門口,被她改名為「淤泥」的丫頭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偷空幸災樂禍地往這邊瞟上一眼。
「姑娘如今可算是咱府上的主子了,皇後娘娘欽賜的、上了玉蝶的格格,以後這一舉一動可都代表的是咱三爺府上的臉面。」齊嬤嬤沉著臉盯著希彥,「今兒養心殿前的事兒,老奴一個奴才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往後,還請姑娘熟讀《女戒》、《女則》,弄清楚自個兒該干什麼,不該干什麼,傳出去,外頭都要說咱府上的人沒規矩,丟了三爺的臉面。」
丟臉?!
希彥停住腳步,臉上的笑也慢慢散了去,眼神冷了下來,盯著齊嬤嬤正要開口說話,一旁的胤卻突然輕笑了一聲,打斷了她,「好了,嬤嬤,今兒這事兒是事出有因,這丫頭有分寸的。」
以胤的聰敏,如何能不知道希彥之前那番突兀舉動的緣故?說是了斷了前塵往事,可又談何容易?驟然見著老四這個上輩子斗了幾十年的生平第一大勁敵,恩怨糾葛,饒是他心志頗堅,今天也失了常態。
「爺這話可就不對了,這可是事關爺您的臉面的。」齊嬤嬤明顯不贊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永璋」,她是永璋的女乃娘,之前被吳管家他們排擠,小主子病重她都一無所知,只能在後頭干著急拿不出法子,這會兒「永璋」終于振作了,她也回來正房了,自然恢復了以前說法的分量,肩上的責任也重了,乍一听聞希彥在養心殿前的爆炸舉動,這個重規矩的老嬤嬤差點撅了過去。
胤笑著搖了搖頭,「不妨事,齊嬤嬤,您老不用擔心,永璋心里有數。」說著就牽過希彥的手,領著她往那邊的小亭子去了,順道吩咐淤泥,「今兒晚膳就擺這兒了,先去泡壺碧螺春過來。」想了想,又笑著加了一句,「不許加醋。」
身後,齊嬤嬤還想再說什麼,希彥突然回頭看著她,「齊嬤嬤,我知道你是為了三阿哥好,也知道你不是刻意針對我,只是,嬤嬤,世界是很大的,你眼中看到的世界,和我眼中看到的……是不同的!而且,這里,終究不是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