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嗤笑一聲,將帖子往幾上一甩,站起身,「備車!爺倒要瞧瞧,這三阿哥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模樣,竟能將那丫頭迷成那樣!」剛要往外走,胤突然偏頭想了一下,又頓住腳,轉身回內室,邊走邊吩咐,「先更衣!」
一襲淡紫色的錦緞長袍,上面用銀色的絲線繡著幾團淡雅的白梅,深深地印在緞子上,嵌在淡紫色中,亮得華麗,淡得清雅,外罩月白色金絲錦邊馬褂,襯得本來就玉樹臨風的胤,越發地貴氣凌人,風流倜儻。
如果希彥在的話,一定會一邊看直了眼,一邊感慨「孔雀本來就夠妖孽的了,現在開屏了,那就是徹底禍害人的」。
又選了把折扇,扇尾吊著一只上等翡翠極品的扇墜,胤也很滿意自己這身打扮,「情敵」見面,哼!三阿哥,爺就讓你好好瞧瞧,什麼是天潢貴冑!以為自己生在皇家,就真能擔起「阿哥」這個名兒了?爺要不讓你從此以後听見爺的名就自卑,見了爺的面就低頭,爺就不是聖祖九阿哥!
上了馬車後,胤好像突然又想起什麼,掀起車簾,對站在外頭的管家道︰「派人去三阿哥府通知那丫頭,就說下個月爺有條船要出海,海那頭還有好多國家,跟咱這兒可大不相同,都是藍眼楮黃頭發的洋人,可好玩了。到時候,爺帶她去英吉利國看雜耍,有穿著怪衣服的什麼‘小丑’,還有會跳會唱的南瓜人,對了,還有變戲法的,把人裝到箱子里,拿刀捅完人還沒事,還能憑空變出花來……」
九爺揚起嘴角,狡黠一笑,「不過呢,船是在廣州的,咱們要趕回去,須得盡快出發,叫她今天就給爺個準信,爺明兒就要出發了。」
說完,胤放下簾子,得意地笑著,瞧那丫頭在他府里看見那些洋貨時那驚喜火熱的架勢,他就不信她會不上當!
哼!三阿哥,還敢來挑釁爺,真把自己當顆菜了?就不知道等你回府,發現自己的格格跟人跑了時,會是什麼表情!哈哈哈……
胤一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敲著扇子樂得前仰後合,真是令人期待啊!(九爺,相比十四爺那個躺著也中槍的醬油瓶,你老在自尋死路的餐具中真是跑得又通暢又happy啊)
馬車外頭,管家一邊恭恭敬敬地答了聲「是」,一邊盤算著自家主子啥時候會遭雷劈。
且不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光說這三阿哥,跟二少爺不同,管家已經在京里呆了好幾年了,三阿哥當年被皇上罵「不忠不孝」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三阿哥府後來的情況自然也瞞不過外頭,幾乎是盡人皆知。可就在幾個月前,說實話,如果不是他們家二少爺要他刻意關注京里皇親朝臣們的情況,他根本就發現不了三阿哥府的變化。
那手段可真叫「潤物細無聲」啊,就連他們這些「有心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呢,更別提一般人,想必現在大多數人還以為這三阿哥是個軟弱可欺的吧。
咬人的狗不叫啊,那他們家這位會叫的,呃,二爺……管家挺著直直的腰桿,一臉肅穆,用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眼神目送著遠去的馬車……
胤當然不知道他可愛的管家正在為他「默哀送終」,他嘴角噙著笑,手上搖著扇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地跨進龍源樓,鳳眼一掃,櫃台後的孫掌櫃已經殷勤地迎了上來,「潘少爺,您來了。三阿哥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哦?」胤掃了眼樓上,唇角揚起,「帶路。」
「是。」孫老板一邊引著胤上樓,一邊感慨,這兩位明顯就是兩只雄的遇見同一只雌的,一會兒有熱鬧看了,只是可惜,他是老板,不能看客人笑話啊,唉。
不過,那只雌的為啥是那丫頭呢,孫老板對此很是糾結,但隨後,他突然高興起來,就連那丫頭都有這樣兩個優秀的「只應天上有」的男人搶,那自家女兒那樣乖巧听話……孫老板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胤所在的包廂正是希彥平日里用的,她那張軟塌還放在里面呢,胤沒有叫菜,只要了一壺清茶,淡淡地飲著。
孫老板領著胤上來,正準備推門,胤突然叫住了他,「好了,孫老板,你下去吧,爺自己進去。」畢竟,「情敵」見面,要個外人引見,多不好啊。
于是,前世幾乎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兩兄弟,今生,一扇門相隔,八爺在里頭坐著,九爺在門外站著。
面還沒見,做為「情敵」,戰火已經開了。
「等等,」胤突然轉身喊住正要離開的孫老板,眼角瞟了包廂門一眼,一揚眉,對孫老板道,「水晶肘子,蜜汁鹵鴨,芙蓉蔥花蛋,醬爆鵝肝,珍燴鱸魚,蠔油鳳爪……還有各色點心,一應彥兒愛吃的東西,都給爺打包一份,送到三阿哥府上,瘦得跟麻桿兒似的,也不知都有沒有好好吃飯,爺瞧著可心疼得慌……還愣著干嘛?還不快去!」
(彥兒!!九爺自己先寒一個!丫頭,爺為了報復老四,呃,是救你出苦海,真是虧大了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可千萬不要辜負爺的一番心血啊!
而此刻,正在三阿哥府里晃悠的希彥,接到九爺的消息,果然不負其望,一听就知道是馬戲團,18世紀的馬戲團啊!希彥立刻知道自己被誘惑了!于是,她正糾結地拿著一朵小花,一瓣一瓣地摘,狐狸……馬戲團……狐狸……馬戲團……)
挑釁!這是□果的挑釁啊!
呆愣中的孫老板被九爺一瞪,回過神來,趕緊應了兩聲,從樓上飛跑下來,喊住小二,吩咐了下去。
包廂里默默飲茶的胤微微一愣,手頓了一下,隨後轉頭看向窗外,若無其事地繼續飲茶,只是那臉上的笑啊,燦爛地讓人膽顫心驚。
嗯,爺這輩子果然是吃素吃多了,太善良了啊!都被人當著面給帽子上色了!好!潘家二少爺是吧!好一個潘有為!
胤一邊想著,一邊听到包廂門緩緩打開的聲音,慢慢地轉過頭去……
胤吩咐完孫老板,眯著鳳眼,盯了包廂門一會兒,嗤笑一聲,伸手緩緩地推開……
四目相對!
看似溫和實則危險的狐狸笑愣住了!
挑著鳳眼的揚眉挑釁僵住了!
一世人,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幾十年朝夕相處,對于彼此,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縱使再隔千百年也不會忘懷,何況只區區數十載。
胤猛地瞪大了鳳眼,拿著扇子的手開始顫抖,嘴唇微微哆嗦,好一會兒,仿佛不敢相信似的,輕輕喃喃︰「八……八哥?」
這一刻,什麼「丫頭」,什麼「情敵」,什麼「三阿哥」,通通被拋地一干二淨,胤哪里還會記得之前種種,眼中只有坐在床前扭頭看來的身影……是八哥……他家八哥啊……
胤一眼看到來人,陌生的面孔,熟悉到骨子里的舉止,還有那驕傲倔強的神情,挑釁時眯著眼楮下巴微抬的小動作……是九弟!竟是九弟!
听到胤的輕聲呢喃,胤從椅子上站起身,眼中滿是激動,「九弟!」
「八哥!」胤也激動地笑了,急步上前。
胤扶住胤的手臂,激動之情幾不可言表,「九弟!真的是你?」
胤使勁點點頭,「是我!是弟弟!八哥!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弟弟還有再見到你的機會!哈哈!弟弟本來是沒報什麼希望的,卻沒想到八哥你真的也回來了!我們兄弟竟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哈哈……」
激動之下,胤目中含淚,大笑著抱住胤。
胤也緊緊抱住胤,都說天家無親情,但他與胤、胤俄,相差只兩歲,三人是真正小時候一起玩耍,一起讀書,長大後,幾十年不離不棄,同甘共苦的,這是任何一個兄弟都無法比擬的。
「九弟,你——」胤抱著胤,正要開口說什麼。
孫老板的聲音突然響起,「潘少爺,咱們店里剛出了一味好菜,雪耳鴨胗湯,洛姑娘一定愛吃,要不要也送一份——」
話音戛然而止!
孫老板站在包廂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里面的情形,下巴有月兌離大部隊的趨向。
胤敏銳地感覺到他家八哥的身體猛地一僵,並且,不需要感覺,他也知道,他自己的身體也僵了。
激動中的兩人開始緩緩回神。
三阿哥……八哥……八哥……三阿哥……這是胤,僵硬地抱著胤,額頭開始冒汗。
潘少爺——九弟!九弟潘少爺!這是胤,臉上又開始笑得燦爛了。
僵硬!僵硬!僵硬!這是孫老板……盯著包廂里「深情相擁」的兩人,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兩只雄的一只雌的,三者相逢,雌的才是炮灰呀!
不知為何,孫老板空白的腦海中突然竄進一件事,前些日子他秘聞的——先帝與聖祖八阿哥九龍奪嫡「事實真相」!
孫老板腦門上也開始冒汗了,腦子里只反反復復地轉著一個想法,自家女兒還是找個老實可靠的小人物嫁了吧,而且,女婿一定要喜歡雌的!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