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舊在下著,飛飛揚揚,將整個皇宮妝點成銀白之色。
未曾等到秋玲回來,顧月池自己回到樓上翻出帶來的衣物換上,而後又將因方才小憩而散落下來的碎發稍作收攏。總覺得缺了些什麼,在妝奩盒子里翻弄片刻,尋出一支半掛流蘇步搖插上,她這才緩緩轉身步下樓梯。
與長樂公主暫別,出了暖香樓,顧月池並未前行,只是靜靜的跟在裴慕雲身後。半晌兒無語,唯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心跳如鼓,手心里全都是汗。
出了長樂宮,便見有轎乘在外等著,對顧月池挑了挑眉,示意她先上轎,待她低頭上轎之後,裴慕雲這才上了前面的那頂轎子。
轎起,安坐轎中,抬手輕掀轎簾,看著外面銀裝素裹的白色世界,顧月池緊緊抿著嘴角,冷風夾著雪絲迎面而來,害的她輕閉了下眼,也籍此讓自己冷靜下來。
丑媳婦兒總要見公婆
早前她曾見過皇後娘娘,不過那時有趙氏相陪,此刻她是去覲見皇上,怎奈趙氏已歿,她身前再無擋風遮雨的大樹。
靠山吃山,山倒就要靠自己
緩緩睜開雙眼,顧月池放下轎簾。
轎停,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轎子停了下來。
須臾,引路的太監掀起轎簾,「顧小姐請下轎」
知道到了,顧月池輕點著頭,低頭下轎,一抬眼便見裴慕雲早已候在前方。
御書房
是當今聖上批閱奏表,處理國家大事之所。
原來皇上尚在為國事操勞
抬頭看著前面燙金的三個大字,心下不停告訴自己此刻只是要去見凌瀟瀟的父親,顧月池微窒了窒,緩緩步上台階。
走完冗長冗長的一級級台階,跨過門檻兒,恍然見裴慕雲並未跟上,顧月池腳步微頓,轉身以眼神詢問站在雪中的裴慕雲。
「聖上要召見的只你一人而已。」淡淡的,臉上笑意悠然,裴慕雲只說了一句,便轉身向邊上的偏殿而去。「我在此候著,你若出來直接叫我便可。」
眼神微暗,看著裴慕雲的身影沒入偏殿,顧月池還沒來得及多想,便听邊上的太監喊道︰「顧小姐請隨奴才進殿」
「有勞公公了。」
在御書房當差的太監怎會是簡單人物,臻首低垂,顧月池對眼前的太監低了低頭,便跟著往里走去。
與外面的寒冷冬日正好相反,御書房內,香煙裊裊,溫暖如春,不過卻安靜的讓人倍覺壓抑。
不曾抬頭打量周圍景物,顧月池跟著太監進來,一直低垂著頭,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待前面的太監停下腳步,她腳步一頓,便也就停了下來。
「啟稟聖上,鎮國大將軍之女奉旨覲見。」
細膩的聲音想起,太監終是出聲打破御書房內的靜寂。
深吸口氣,顧月池跪在地上,匍匐子︰「臣女顧月池參見聖上。」
「平身」
當今聖上的聲音清冷平靜,卻讓跪在地上的顧月池不禁微微皺眉。
緩緩起身,顧月池眼瞼依舊低垂。
「退下吧」
雖這三個字是對身前太監所言,不過顧月池還是心頭一跳。
這聲音……好似在哪里听過
靜謐片刻,御書房內只听的到衣袂摩擦的聲響,又過了片刻,許是批閱完了折子,上位的崇德皇帝傳來聲音︰「你可覺得朕的聲音耳熟?」
當然覺得
心中如是說著,顧月池卻只是回道︰「身上龍音淳厚,臣女怎會覺得耳熟。」顧月池確實覺得皇上的聲音有些耳熟,不過即便心中打鼓,她卻不敢造次。
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響起,似是一口氣上不來,皇上咳嗽幾聲,繼而忍俊不禁道︰「你抬起頭來。」
顧月池低頭道︰「臣女不敢冒犯龍顏。」
「朕赦你無罪」
輕咬著嘴唇,顧月池緩緩抬頭,本想只瞻仰龍顏一眼,卻因匆匆一瞥而小嘴微翕,一時怔愣在原地。
頭戴黃金冠,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不只是聲音熟悉,此刻坐在書桌前的皇上顧月池根本就是見過的。
看著顧月池發怔的樣子,皇上挑了挑眉,不怒而威。
「歐……」急忙噤聲低頭,顧月池心下一驚,忙噗通一聲又跪在地上︰「臣女死罪」她做夢都想不到當日與裴慕雲同乘抵達望江樓的歐五爺,竟然就是當今皇上。
記得那時她還曾與他對弈。
當時為救趙朔,由裴慕雲做中,她出面相求,歐五爺曾寫過一張條子,當時刑部見條子便立即放人。顧月池只當他是王孫貴冑,那些人都得給他面子。可現如今回頭想想,那些人能不听他的嗎?
他可是當今皇上
歐,同皇姓歐陽,皇上在先帝子嗣中排行五子,自此得名
這該死的裴慕雲,明明早就知道,卻不告與她知道
好很好
等她過了今日這一關,必讓他知道什麼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臉上終是展露一絲笑容,身為崇德皇帝端詳著跪在地上的縴柔女子,「朕說過的,恕你無罪」
「臣女謝聖上」
因面部朝下,顧月池的聲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看著顧月池再次起身,崇德皇帝亦從書桌前起身,繞過書桌,他緩步來到顧月池身前,「那日在望江樓對弈後朕曾說過有機會定會與你再戰棋局。朕已命人將棋盤備好,陪朕殺上一局如何?」
我能說不嗎?
心中泛著苦笑,顧月池嘴角卻微微揚起︰「臣女榮幸之至。」
身上似是不適,崇德皇帝又咳嗽了幾聲,而後往里面與御書房相連的內殿走去。
眼簾輕抬,看著皇上的背影,顧月池心中不禁犯起嘀咕來。
上次見歐五爺的時候,他氣色很好,可今日再見,他龍袍加深,已變成當今站在權利最頂端的人,身形卻更顯削瘦了些。
內殿之內,錦藍色的玉榻上早已擺上棋局,一個老太監正立身而候。仔細瞧著,顧月池覺得自己似是曾經見過他,想了想後她才恍然,那日與趙氏進宮時海公公曾向他行禮來著。
那時顧月池在想,海公公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卻還要與別人請安,想必這個老公公定是有些來頭的,此刻見他在此,顧月池不禁一嘆,原來他是皇上的近身太監。
靜等皇上落座,顧月池對皇上又福了福身,這才小心翼翼的挨著錦榻邊坐了下來。
看她小心謹慎的樣子,崇德皇上不由笑道︰「既是將你許給瀟兒,你便是朕的準兒媳,也算朕的子女,大可不必如此拘謹。」話落,崇德皇上先行一子。
「是」低頭看著棋局,顧月池不曾抬頭,只是伸手自棋罐中取出棋子,而後十分謹慎的抿嘴落子。
低眉觀著棋路,崇德皇上笑了笑,取了棋子,又落了下來︰「在鎮國將軍府中你可見過朕之九子?」
剛剛拿起棋子的手一抖,潔白如玉的棋子復又落回罐中,重新將之拿起,顧月池低聲回道︰「回稟聖上,臣女見過。」
顧月池沒有撒謊,也根本不敢有半句謊言。
崇德皇帝十七歲登基,在位已有三十一年,在他當政的數十年里,大楚國富民強,雖邊關偶有外敵來犯,卻大都不成氣候。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明君,雖說此刻他問的雲淡風輕,不過伴君如伴虎,誰能保證下一刻他不會大動殺伐?
「咳咳——咳咳——」
低沉的咳聲再次傳來,且半天沒有要停的意思,抬眼見崇德皇上正拿起黃色錦帕虛掩著嘴,顧月池眉頭微蹙,臉上不禁露出憂色來。
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便在不停的一直咳嗽,對咳嗽可謂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皇上此刻咳嗽的聲音與她的舊疾不同。她的舊疾發作時咳聲清脆,可皇上的咳聲卻低沉的很。
果然,在崇德皇上將捂著嘴的黃色錦帕取下時,顧月池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禁瞪得滾圓。
血
黃色錦帕上,赫然是沾著點點殷紅,根本就是血
皇上居然咳血
心跳不由加快,顧月池張了張嘴,蠕動著嘴唇︰「臣女去傳裴大夫進來。」
方才裴慕雲離開長樂宮的時候說是要與人瞧病的,後來他卻忽然回來說皇上召見她,這會兒想來,他的病患竟是當今聖上。
「不必了」
輕擺了擺手,將帕子隨手遞給身邊的近身老太監,不動聲色,老太監拿著帕子走到一邊的爐鼎前,將之投入火中。
黃色的錦帕與明黃色的火焰交融,瞬間便化為虛有。
「如你看到的。」崇德皇上望進顧月池的雙眸之中,眼神犀利︰「朕身患重疾,且將不久于人世。」
渾身一顫,顧月池猛然一驚,慌忙從錦榻上起身,再次跪來,她高呼道︰「聖上洪福齊天,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著顧月池再次低垂的臻首,崇德皇帝只微微一哂︰「朕要你答應朕一件事」
渾身不禁一顫,鼻尖挨著光潔冰冷的地板,顧月池心下苦澀不已。
先不說皇上要她答應什麼,試問皇上要她答應的事情,她能說半個不字麼?
都說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此刻這種感覺,顧月池算是真真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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