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龜年，你看這……」玄宗指了指那幕簾，對著李龜年問道。
李龜年的雙腿抖了一下，隨後對著玄宗回道︰「這……我想可能是有什麼事情吧。」
這時，幕簾輕輕地掀開了一角。玄宗見後，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將身體擺正了一些，雙眼盯住了眼前那簾幕所撩開的縫隙之中。
隨後，簾幕被緩緩地拉了開來，一雙縴手，輕輕地將幕簾拉到了兩旁。而玄宗的眼光，也因此穿過了重重帳幕，見到了這簾幕之後，佳人之容貌，也落在了的玄宗的眼底……
而與此同時。
玉環撩開了簾幕之後，便見到了坐在這為首龍椅之上的男子。這男子雖是看起來已是處在了將近垂暮之年，但眉間，卻總是有一股威嚴的尊貴之氣……
——唐朝開元之皇，唐明皇李隆基。玉環不由得，就知道這座上男子的身份。心里也不由地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看來，這個唐玄宗也並沒有像歷史中的畫像一樣，長得有些糾結吶。」
這就是玉環的第一印象。她看這玄宗，身著一身奢華龍袍，腰間還墜著一金黃璧玉，頸上還掛著一條青玉鏈；而面貌，若是細細看起，這玄宗也算的上是眉清目秀的了，並非像普普通通的男子一般，眉間只有一抹淡淡的勞累。這些加起來，讓玉環見了，也不禁小吃了一驚。畢竟，如果除去年齡的話，這玄宗的相貌，與那李靜忠，可是有得一拼了。
而玄宗見這簾後佳人，卻是真真如同那理想中那般「肌膚若雪的女子」。就是玄宗，也不由得為之一愣。
玄宗呆了許久，隨後才反應過來，拍案而起道︰「等等，他就是這最後一名為朕獻藝的歌ji？」
李龜年小聲答道︰「這個……應該就是吧……」
玄宗有些惱怒地指著玉環，對著李龜年說道︰「那這面具，還有她身下所坐那不知所謂的木制器具。這麼一套裝扮，你確定她就是要為朕獻藝的？」
而一旁的高力士，見玄宗如此，悄聲玄宗說道︰「皇上，說不定此人是想以這種方式，來博取您的寵愛呢……？要不，皇上還是先看看再做定論吧。說不定她的能力，會演繹遠遠超過前面那些人的樂曲，也說不定呢？」
「卷表上明明寫著，她是要演舞。可是朕看她卻抱個琵琶進來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玄宗不禁聲音又提了幾個聲調。手臂伸得挺直，直直指向了玉環手中的那一把琵琶。而這個時候，李龜年的臉上，已經布滿了冷汗；就是那身後的官服，也有些黏在身上的兆頭了。
玄宗看向了李龜年，眼色一厲，面上的怒色更盛了幾分。百官之中，更是未有一人敢于大聲說一句話的，也就只是小聲地議論罷了；就是武後，也只是在一旁喝喝茶，不時地撇向玉環幾眼；而至于其對面的張九齡，也只是捋著胡子，看向玉環的雙眼中，多了幾分異樣的神光。
至于玉環，卻只是一張輪椅、一人置在這大堂的中間。就如同那市場之上，被眾人挑揀的青菜一般，被這些人小聲地品頭論足著。不過玉環卻也似毫不在意一般，平常依舊。
而後，武後起身道︰「皇上，這等女子的演藝，不看也罷。況且皇上您的身體也很重要，也不宜動氣，還是直接命侍衛將她抓下去罷……」說罷，武後的眼神中，不自覺露出了一抹異樣的神光，卻被玉環捕捉到了，頓時感覺奇怪了許多。
玉環細細思忖了一會，心里想到︰「好像……我沒惹到她吧？看她的位置，應該就是那位‘武後’了罷。怪哉」心里也不免生了一分詫異。
張九齡站了起來，先是瞟了玉環一眼，隨後臉色從容地對著玄宗上諫道︰「皇上，不可妄自以人命作輕。不妨看看如何？若是她真的並無真才實學，到那是再作決定，也為時不晚。」
「對，對。陛下，還是先看看之後，再作定論吧。」李龜年也心知，這張九齡在為玉環做嫁衣的同時，也是給他一個機會。
玄宗閉目思慮再三，然後說道︰「愛卿說得對，既然這樣，朕就看一看吧。」
下面的百官，頓時又是一陣議論。不過這些閑言碎語，總結起來也不過是表示驚訝和期待的心情而已。
玉環柔聲道︰「謝皇上。今日小女子所帶來的，是一首琵琶曲。也望皇上喜愛……」
正當玉環對著玄宗說話之時，張九齡也對著李龜年招了招手。而李龜年也明了張九齡的意思，于是趁著眾人不注意間，悄悄地溜到了張九齡的身旁。
李龜年到了張九齡身旁之後，先說的不是別的，正是言謝︰「子壽，謝謝你了。」
張九齡擺了擺手，客氣道︰「都是老友了，何來謝字？這一次，我只不過是給你一次危險賭注的籌碼而已，而至于你能不能在這一盤通吃，這就只能看那位姑娘了。」
李龜年搖了搖頭，對著他說道︰「子壽，我實話與你說了罷……其實，她是我那幫不懂事的副管事，為了將她假人之手從梨園出名，才將她放入到名單中的。要不這本來的位置，可是那新晉的三大歌ji之一的謝阿蠻了。」
張九齡意味深長地嬉笑道︰「怪不得啊，怪不得。我早就听說，那三大歌ji中，論其舞姿，最為剛柔者，乃是那呂萱；而至于舞姿最為絕美者，乃是那謝阿蠻。呂萱我是在不久前就已看過了，但這謝阿蠻的舞姿，我卻是從未得見。正覺今日她沒有上前獻藝很奇怪呢，原來如此啊……」
「不過，她究竟是誰？」他臉色略沉，深邃的雙眼之中，總是讓人感覺如同那看不透的迷霧般。
李龜年也正了正臉色，語氣之中，多了一分惋惜地道︰「她，就是那第三……不，應該說是原梨園最為出色的歌ji……」說罷，隨後，是長長的一口嘆息。
張九齡了然道︰「當看到那一身裝扮的時候，我已有了些想法了……還有，我再問一事︰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入了梨園的？」
「大概……三個多月之前吧。名冊之上，應該會有記載。子壽，難道有什麼事情麼？」
「沒……」張九齡看了看大堂中央的那抹艷影，對著李龜年說道︰「說起來，如果不看其相貌的話，單單就憑這天籟之音，和那婀娜身材，就足夠可以遠超于這天下女子了……快要奏曲了，我們還是先听她是不是真得不負那當初的第一之名。」
李龜年自哂道︰「她可是歌ji，要彈琵琶曲？我看，這可是有些難啊。」
張九齡眼色中，在一瞬間閃過了一抹矛盾的迷茫，不過一剎那之後，眼神又恢復了平常的深邃如深潭般的眼神。隨後對著李龜年意味深長地道︰「說不定，她的技藝，不僅僅是令你我震驚，怕就是皇上這種听慣天下之曲的人，也會為之震驚吧……」
不過，這一句話卻是引來了李龜年那不以為然的眼光。但李龜年也只是看了看他而已，也並未將心中所疑問出來。因為，玉環已將十指輕輕撫在了弦上了……
「玉環，相信並突破吧琴之境，亦是樂之境；真之境，亦是萬境之本。即使是從涉及到的琵琶，那麼也要超越那個陌生界限超越我，楊玉環自己」玉環對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自語道。腦中那些音節與指尖的動作，一遍遍地在玉環的腦中回蕩。
「我所記得的，好像也只有唯一一曲了……而且吶，老黃牛啊老黃牛，沒想到，我居然會這為你所演奏這一曲……」
此時的玉環，已成為了，這大唐近乎掌控一切權利的，這些特殊人群的目光之焦點了。而玉環也只是在心里笑了笑罷，也並不太在意那些︰異樣的眼光，鄙夷的眼光，焦灼的凝視，還有那對下層人的蔑視。
她將姿勢放好，低頭沉思一下，隨後，右手的食指，便撥弄出了第一個弦音……
琵琶曲剛剛開始，那文武百官，乃至玄宗武後，也只是在靜靜地听著，一切都是那麼悄然無聲。這花萼樓頂的一方小空間之中，就只余下這弦音渺渺。
玉環在右手不停彈弄琴弦的同時，右手也在不斷笨拙地調弄著弦的音節。也勉勉強強，能跟得上這右手，所彈弄的速度而已。
隨著玉環這一曲漸漸地開展，一副愈加清晰的畫面，也被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弦音裊裊。一輪秋月，皓輝長夜映點星。月光清清，暗夜淡淡，辰星爍爍。遠近之處，更有樓台亭閣，小池清蓮，闌珊燈火。此等良宵，又有何求？
弦音淒淒。娉婷女子，獨倚憑欄賞秋月。佳人娜娜，影單慘慘，空寂悲悲。望其側龐，更加淒美絕艷，百花無色，皓月失光。佳人失意，如此醉人？
弦音渺渺。池上弦音，如若幻渺悄流逝。樂音妙妙，余韻漫漫，意境遠遠。細听其中，更勝良辰美景，佳人失意，令人沉迷。樂音如此，唯有只此。
……
玉環輕輕彈過最後一弦，將琵琶又放置在了雙腿之上。
她睜開雙眼，見那玄宗、文武百官們，皆還在沉浸在那樂曲之中。面上微微帶著一絲微笑，似是在回味著那良宵之景，美人之色，音弦之絕。
而不久後，最先從流連幻境之中，醒悟出來的，還是那李龜年。
李龜年醒悟之後，臉色變得有些慘白，不禁自語道︰「前無古人，其後無來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