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夜看了眼漫天飛塵中隱約可見的大批官兵，毫不猶豫的拉起我轉身往回跑。
原本已死了心的村民看到我們又回來了。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發生了什麼。大胡子興高采烈的揮著鋼釵喊道︰「官兵來了！他們跑不了了。兄弟們快上啊！抓住他們就能領賞錢……」
眾人齊應一聲，眼中頓時閃著一種近似瘋狂的貪婪笑意。
看著摩拳擦掌隨時準備撲上來的村民，我終于開始後悔。今日若是因為我愚蠢的仁慈而害的夜喪命。那我將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放心吧！」夜好像感覺到我的緊張。拉我的手緊了緊。沉聲道︰「就憑他們這些山野村夫，攔不住我們。」
說完，松開我的手。躍起，拔刀，揮斬！一瞬間完成。
大胡子瞪大的瞳孔里紅光閃過。他甚至都沒發現這個面色蒼白，看似虛弱的少年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的。接著便看到自己的前胸，然後是大腿，最後……重重的落在地上。
「村長……死了？」
眾人瞪著驚恐的雙眼愣愣的看著大胡子滾落地上睜大雙眸的腦袋。忍不住齊齊倒抽一口涼氣。緩緩的抬起頭，清秀少年臉上陰沉冷冽。手中長刀上，鮮血正一滴滴落下來。在陽光下閃著妖冶的紅芒。
「啊……」
眾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扔下手中的家伙鬼哭兒狼嚎著四散逃開。在錢財與生命這道選擇題面前，他們終于回歸了理性。
李老太的兒子愣愣呆在原地，雙腿劇烈的顫抖著，手中的鐵鎬「 」的一聲掉在地上。他方才猛然醒悟，雙膝一軟跪倒地上。「大……俠饒……命！」
我上前拉拉夜的袖子。「放過他吧！雖然他們對我們無義，但念在李老太也曾幫過我們的份兒上。饒他一命吧！」說到底，我還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這個年輕的生命從我眼前消逝。
夜面無表情的看我一眼。眸子里分明有幾分無奈。冷冷的收回刀。「滾……」拉起我的手轉身向村子後方奔去。
直到跑出數里地，夜才停下來。回頭看了眼沒人追來，放開我的手一坐在地上。撫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喘著粗氣。
我靠在樹上，狠狠的喘了息幾口，瞅了眼夜整整瘦了一圈的臉。道︰「要不，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找點吃的。」
夜瞥我一眼，嘆口氣緩緩爬起來。那眼神！分明就不相信我有那個能力。「走吧！沒記錯的話，前面有一條河。我去抓幾魚烤來吃！」
跟在夜身後，我的頭垂的更低了。也難怪被他輕視。依現在的情形看來，我的確是個沒用的累贅。
當我找來木柴，夜已將五條魚扔到岸邊。水里修長的倒影在陽光下隨波輕蕩。他頭也沒回。又扔上一條。冷冷道︰「放著別動！」
「哦……」我干笑兩聲，訕訕的放下手中穿了半天也沒穿上樹枝的魚。乖乖坐到一邊等著。
夜慢吞吞的走上岸。熟練的將魚剖開。清洗。穿上樹枝。不一會兒就有陣陣香味兒傳來。他遞一個給我。語氣依然冷漠。「吃吧！」
「你先吃吧！我不餓。」我推回給他。搶過他烤魚的樹枝學著他的樣子在火上翻滾。「上次的事……」還沒說完，肚子就很不給面子的叫了一聲。
「三天水米未進還不餓？真厲害！我都快餓成鬼了。」夜嘴角終于扯出一絲笑意。調侃道。順手從我手中又把樹枝搶了回去。
「我來烤！」我又搶回來。「我雖然不會武功，但也不是廢人。」我盯著竄起的火苗，莫名其妙的跟自己生著氣。
夜瞥我一眼，又面無表情搶了回去。
「你？」
「你太笨！我怕你烤的魚會吃死人！還有，你若真不餓，等下我連魚骨都不會給你留！」
我一驚，知道這種事他干得出來。瞪他一眼，搶過他手里的魚狠狠咬了一口。滿嘴頓時被香氣溢滿。我也顧不著什麼形不形象。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
待我吃完抬頭，卻驚見夜的腳邊已扔了三只魚頭骨。這家伙！這次是真的餓壞了！
「嗯……那個，你的傷好點沒有？」我用手擦擦嘴角的油漬問他。想起他身上被鐵鏈捆綁淤血的勒痕。心中的欠疚又加重了幾分。「都怪我……」
「沒事。」夜淡淡的打斷我的話。眼也沒抬，又拿起一只遞給我。接道︰「你明白就好！世事繁雜，人心險惡。這一切，並不是久居侯府未諳世事的你所能想象到的。在權勢利益面前，人會變的比畜生還不如。你的善良仁慈，到頭來只會害死你自己。」
我點點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魚肉。默默思考著夜說的話。他說的沒錯！這一路上，我親眼見到許多百姓為了活命賤賣兒女。有的甚至為了爭奪一口吃食而刀劍相向手足相殘。人性在苦難面前。變的殘忍，麻木，盡顯它丑陋的一面。
這就是現實！盡管殘忍，但終究是現實。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
「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夜低著頭，聲音沉重。「人，都是經歷過痛以後，才會學著慢慢成長……」
「夜……」我看他沉痛的眸子。知道他又想起了暗夜。因為，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才會出現這麼感傷的表情。
「好了，不說了！」他話鋒一轉。將手里的魚骨扔到地上。抬頭看了眼天色。神色已恢復淡漠。望著郁郁蔥蔥看不到邊際的深林。皺了皺眉頭。「還是趕緊吃完走人吧！現在官道是不能走了，只能走山路。最好趁天黑之前走出這片山林。不然……」他拍拍手上的殘渣。撿起刀，彎下腰和我平視。神色詭異︰「今晚……你就又得跟毒蛇做伴了。」說完朗笑一聲，徑自轉身離開。
我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還沒從剛才的感傷中回過神來。他回頭看我一眼。無奈的搖搖頭，突然神色猛的一變，指著我身後。驚呼道︰「小心，有蛇……」
「啊……蛇？」
我驚叫一聲跳起來。兩步跑到他身邊。「哪兒呢？哪兒……」
夜卻是一臉看白痴的無奈。沒好氣的瞥我一眼。「回過神了？那走吧！」
「呃……」現在，我再傻也明白是被他耍了。卻拿他沒辦法。打又打不過。罵也不罵過。只能恨恨的向他的背影踢上幾腳。
「你若再不走，就真有蛇來找你了。」他頭也沒回。懶懶的揮了揮手。
「蛇？」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想起那滑膩膩涼嗖嗖的觸感。全身的汗毛頓時都豎起來了。不待他說完。便拔腿追了上去。「夜……等等我！」
夜色初暮，夕陽染紅了半邊天際。紅霞西映中，蒼蔥的森林迷漫著的靜謐的美。
眼瞅著最後一抹余輝即將消逝天邊，可是充斥我們眼球的依然是參天的古樹和濃密的灌木叢。隨著黃昏的來臨，森林中下起了大霧。
越走進深林空氣中的水分越濃郁。我全身上下衣衫幾乎都濕透了。粘粘濕濕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頭上還有大滴大滴混著黑灰的汗不斷的淌下來，流進眼楮里，酸澀疼痛。全身更像虛月兌般無力。腦袋也越來越沉……
身上的味就更別提了。我自己都能聞見臭哄哄的餿味。現在倒好！不用裝也徹底變成叫花子了。
「夜，我們還要走多久啊？」我找了棵離我最近的樹倚在上面。抬手用濕答答的袖子掉臉上的汗。看著前方依然看不到邊際的山林，有氣無力的問他。
走在前面的夜停下來。皺緊眉頭看著一棵參天古樹若有所思。這棵對我記得，兩個小時前，夜在樹身上砍了三刀。他沉默了許久，終于在我的滿懷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開口︰「我們……迷路了！」
我一個趔趄，只覺天地都開始旋轉了。不會吧？不會真的……真的要在這里過夜吧？想起上次在樹林中過夜的經歷。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是說？我們今晚真要在這里過夜？」我都能听出我話語里的懼意。
夜手指滑過古樹上的刀痕記號，抬頭看我一眼，眉目間刻滿擔憂。緩緩道︰「也許，比這個還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