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其中必有隱情。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我搖頭,怎麼也不願想信我娘竟是這樣的人。
「哼事實如此,由不得你不信。」皇後嘴角噙著冷笑。盯著我蒼白的臉興災樂禍。
「後來呢,我娘是怎麼死的?」我抓住她的袖子問。心就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捏住,悶痛的難受。
皇後卻突然大笑起來。似想到了最好笑的事。直到眼淚溢出,濕了面龐。她的笑轉為入骨的悲傷︰「哀家要脅要將他們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哀家要他立我的皇兒為太子。他答應,他通通都答應。他說為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哀家看他握了她的手放在胸口。看他為她擦拭眼淚,他們的目光深深絞在一起……」
「這一切,就像刀子。一下下的刺著哀家的心。」
她猛然回頭看我,眼中迸出強烈的恨意。「夫妻十數年,他從來不曾在哀家面前表露過一絲一毫的溫情。卻當著哀家的面,對別人的妻子極盡溫柔。這叫哀家如何不恨?」
我說不清是何感受,如果是別人,我倒還能以問世間情為何物來為她辨解。可她卻偏偏是我的娘。我心不在焉的問道︰「後來呢?您成全他們了嗎?」。
「成全?哀家為什麼要成全?」皇後從鼻子里輕嗤一聲,滿眼不屑︰「後來,他真立了我的皇兒為太子。哀家面上也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在人前帝聖後賢。哀家在等候時機。終于,時機來了。還記得那是個秋天,崇武侯父子大捷歸來。整個豐都城都沸騰起來。皇上假惺惺的在華西門親駕恭迎。當晚哀家提議在御花園為他們洗塵接風。果然那賤人也來了。哀家命人在她的杯中放了yin毒。酒過三巡,那賤人雙頰媚紅神色恍惚。哀家故意留她在紫陽殿稍事歇息。宴席散後,哀家瞞著皇上以夜深回府不便為由也留了崇武侯父子。」
「當晚,皇上果然沒忍住,半夜時分,扮成太監去了紫陽殿。卻被哀家和崇武侯父子當場踫上。」說到這兒,她眼中閃過悔色。「可憐杜清揚身子本就不好。親眼見到這等丑事。怒氣攻心,當時就吐了血。不久便撒手人寰。崇侯爺唯一的兒子死了。侯爺一怒之下要砍了那賤人。得知她月復中懷了你,便暫且饒了她,將她囚于府中。待你出生後,她也自感無臉見人。便用三尺白綾了斷了自己。」
鳳祥宮內四顧無人,空空蕩蕩,冷風鼓起那些金縷錦帛在空中胡亂的飛著。身旁的九龍鎏金盤燭突然結出一個大燈花,啪的一聲爆了。
我混亂的思緒被那聲輕微的 響打斷。我抬頭和滿面淚痕的皇後冷冷對視著,剛從她口中得知的事就像此刻彌漫殿中的氣氛。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對她,我不能說不恨,她的兒子殺光了我所有的親人。而我的父母,也是因她而死。可是,她眼中的悲戚卻在提醒我,她亦是個可憐的女人。
「如今,你還能無所謂的對哀家說,寬恕他人也是對自己的解月兌嗎?」。她勾起嘴角對著我冷笑,我卻沒能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悲傷。
我上前幾步站于她身邊,盯著窗外冰清玉潔的世界,淡然道︰「為什麼不呢?仇恨是把雙刃劍。傷了別人,自己也會痛。既然所有的人對我都選擇了隱瞞。可想而之,他們不想讓我活在仇恨的煎熬中。我又何必違了他們的一番苦心。爹娘的事,說不清誰對誰錯。也許你只起到了一個引子的作用。就算你不設計,那樣的事早晚有一天都會發生。」
她扭頭驚詫的看著我的臉。我微微一笑︰「人生短短數十年,何必為了那些無法挽回的事困擾。人就這樣,擁有的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擁有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我嘆口氣,伸手將她糾結散亂的長發攏于耳後。「你是個美麗的女人。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在想,我到了你這個年紀還會不會像你這麼美麗。所以,放了自己吧你應該享受更幸福的人生。」說完這句,我收了手,轉身向殿外走去。
「煙兒,你當真不恨哀家?」皇後輕顫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慢慢回身,望著她,一片清明地看著她,對她微笑︰「不恨走出這鳳祥宮,我就會忘了你今天所說的所有話。而且我相信,這也是爹娘想要的。」
皇後怔怔的望著我,仿佛要看到我的靈魂里去。半晌,開口問我︰「那你可恨珣兒?」
這一句如驚雷,終是擊中了我的心。小月和侯府眾人的臉在眼前閃過。我心里驀然變的酸痛。我能不恨他嗎?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我冷冷轉身,正要走出拱門,卻听見皇後淒愴倦怠的聲音︰「我欠了你的,我還明日我讓珣兒放你出宮。就當我為當年的事贖罪。」
我沒說話,也沒回頭。挺直了脊梁毅然邁出了宮門。
沒想到走出門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依雪。只見她抱著劍背倚著殿柱,抬頭看著天上的流雲。面上神色平靜,卻好像若有所思。整個人仿似流露著淒然的哀傷。我有些驚奇,第一次意識到依雪也是個人,是人就會有自己的情緒。
風揚起,雪漫天。
地上,房頂,樹上的積雪被風吹的漫天飛舞。飄灑的雪花中,依雪淺綠的身影在漫天飛雪里恍若純白世界中的一抹隱綠。透著一股子攝人心神的靈透。
我心中一動,玩心大起,繞到她背後突然開口。「你在等我嗎?」。
「啊?」她似乎被我嚇到了,一怔,輕呼出聲。然後似乎又有些懊惱。故意板起臉冷冷道︰「怎麼樣?她同意了嗎?」。
「不知道,應該會去吧」真冷啊我朝手心哈了口氣。搓著手看著她微笑。
她看了眼我凍的通紅的臉,嘆了口氣,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點著頭傻笑,依現在的情勢看來。宮中至少有兩個人是幫我的。我咧了咧嘴,發現身邊朋友越來越多的感覺真好。
回到梅香別苑,梅苡一邊解著我身上的披風,一邊怯怯的跟我說楊羽仙來過,而且還送來一幅畫給我。我有些詫異,點點頭正要步入房中,想起那天的事,便叫住了她。「梅苡,等等。」
梅苡就是那個被我砸到頭的宮女。自從那天後,她看到我就像耗子見了貓,眼神中充滿了驚恐。我友善的對她笑笑,試圖改善我們之間的關系。「那天的事是我不對,你頭上的傷好了嗎?」。
「奴婢沒事。」她拼命的搖著頭,身子還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嘆了口氣,走近了兩步,向她伸出了手。「那你過來,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沒想到,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磕的跟搗蒜似的。「求郡主放過奴婢」
我心中沮喪,看來我與她結交友誼的可能基本成了零。我訕笑著收回手。「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打你了。楊小姐的畫放在哪里?」
「放在郡主的臥房里。奴婢沒有踫過。」她拼命的擺手解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再次嘆氣,抬手讓她出去。不然,我真怕這孩子會把她縴細的手脖子給搖斷了。
搖搖頭,我步入房中。一幅畫平攤在桌上。我拿起來仔細瞧。不得不說楊羽仙的畫功真的很好。山水墨隱。色淡不清。簡單幾筆卻勾出了一幅至美至雅的山水煙雨圖。
只是她送我這幅畫做什麼?我又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依然沒看出什麼異常。我放棄也許楊羽仙真的只是單純的畫幅畫送我而已。
仰躺在床上,我看著疊緯如雲的帳頂嘆氣。皇後說讓太子明日送我出宮。如果是三天前,我做夢也想出去。可現在,自從知道爹娘的事後,我隱隱覺得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其實皇後說的話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君以軒提過的我爺爺發出的盟約。當初我以為爺爺的初衷是怕自己百年後我孤苦無依才會找來他們四個。但現在看來,他明顯也在防著皇上。怕皇上會因我娘的事對崇侯府不利。那麼問題就出現了,滄雪的質子真的是被人擄走的嗎?
齊豐,滄雪,兩個大陸上最強大的王國。什麼樣的盜賊敢公然劫持?而且做的天衣無縫無聲無息。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醫仙谷
難道爺爺和醫仙谷也有什麼約定?我皺緊了眉頭,如果是,爺爺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皇宮隱藏了太多秘密。單單見了皇後便了解了爹娘的死因,如果見到當事者皇上呢?想起在宮門口想到的關于君嘯天會不會選擇當皇帝的事,我笑了,想見他的心情也越來越迫切。
好吧一切謎底就在這皇宮里解開吧
我呼了口氣,翻身躍起,剛想朝屋外走。殿門口就傳來王公公尖細悠長的吆喝︰「太子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