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余汕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張臉無比驚懼,但是敖琪卻在他眼神中看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一種好像在擔心著什麼的恐懼,那是一種就算听到老友過世,也不應該出現在寧余汕臉上的恐懼。
恐懼過後人也憂慮了起來,敖琪還是頭一次見到寧余汕如此慌神。
「他,他怎麼走的?」寧余汕說話時,顯然聲音明顯有些不穩,就連東籬都注意到了寧余汕的不妥,坐在寧余汕身邊,一直緊繃著神經看著她爺爺。
段和章見寧余汕這般,安慰了幾句才道「當時老東家失蹤了三天,我覺著事兒不對,就急著去衙門報了案,衙門的人這才開始幫忙尋人,最後還是牽了狗,才在城後的亂墳堆里找到了老東家的尸體。」
可能接下來要說的話,段和章自己都覺得有些驚悚,于是在座位上,輕微的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才繼續道「找到老東家的時候,老東家整個人有一半被埋在土里。上半身就趴在地上,身子朝前夠著。就好像是……好像是……」
听了段和章的描述,敖琪不由皺了皺眉,看段和章怎麼都不敢就那麼說出口,于是接到「像是從土里爬出來的。」
段和章驀然一驚的看向敖琪「對,就是像從土里爬出來的,據仵作驗尸後說,老東家這是被人害了,致死的原因是被埋在土里活活悶死的。」
段和章整段話听下來,在座的都沒了聲音。東籬和嚴敬幽更是緊張兮兮的抱成一團。大家腦子里,無疑都有著同一個疑惑,那就是既然劉乃軒已經在土里悶死了,那他又是怎麼爬出來的呢?難道還真有詐尸不成?
「那衙門可查出了凶手?」既然驚動了官府,那官府總該會給個說法吧。
「還尚未查出凶手,不過新來的應天府尹倒是個好官,听說還很會辦案子,這案子就是大人在親力親為的查辦。」
敖琪抬眉努嘴的點了點頭,然後斜眼快速瞄了一下寧余汕。顯然有些擔心寧余汕一個想不開,她就又被撇進去查案了,還好寧余汕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段和章見眾人都沉默了,心道總不能一直這樣沉默下去吧。
于是找了個話題問寧余汕道「寧老哥,怎麼想起來這應天醫館,我本來還想說給你去信說一下老東家的事情,沒想到你到來了。」
段和章這麼一說,敖琪才想起老頭收到的那封信,那信上的內容現在看來到更加怪異了。難道這劉乃軒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哦,我們只是到處游玩,順路經過應天,這才想起說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踫到劉兄……」說著寧余汕還嘆了一口長氣,一臉的惋惜。
不過寧余汕這個說辭,擺明了是不想說出信的事兒。
他們這幾個都鬼精鬼精的,絕對沒有一個痴傻。既然寧余汕不挑明,他們也就都跟著寧余汕裝糊涂,愣是沒有一個人出聲。
「既然是這樣,那眾位就先在醫館住下吧,過幾天老東家就要入殮了,我估計寧老哥你也想送他最後一程」
寧余汕也確實是有這個心思,也就沒有推辭。老頭沒意見,那剩下四個小的更是不可能有意見了,東籬更是早就惦記還要在外面的街市上逛逛呢,一听要住下來,數她最開心。
段和章又叫了一開始那個熱心腸的小藥童在醫館的後面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剛起身要帶著眾人去醫館後院廂房,就見藥堂的前堂與內堂之間的擋簾被人掀開,從簾後走進一個人來。
那人面色黝黑,長相有些憨實,身上穿著素灰的長褂,中間用腰帶緊緊的幫著。頭上還帶著一個跟剛剛小藥童一樣的小布帽。
那人見了他們也是一愣。段和章連忙介紹道「這個是卜芥,是老東家前幾年剛收的徒弟,他還有個師弟,叫烏頭。被我派出去送藥了,過後就會見到了。」
那個叫卜芥的,木呆呆的行了個禮,然後從內堂里拿了個藥碾子,就又出去內堂,看起來倒是個老實肯干的人。
「卜芥這人不擅長說話,還請各位諒解。」段和章幫卜芥圓了禮,然後笑道「我們就別在這內堂站著了,我看眾位也旅途勞累了,還是去後院廂房休息吧。」
這應天醫館的後院到著實讓他們幾個小的吃了一驚。本想說這醫館的門臉不大,可是沒想到這後院卻足足比前面大出好幾倍。前後兩套院子,前院是劉乃軒曾經的診堂和一些長期需要留宿的病人住的地方,周邊還專門設了一些放藥材和藥具的雜物房和庫房。
後院便是醫館里的人和來客住的地方了。
段和章親自帶著寧余汕去了給寧余汕安排的房間,他們幾個小輩則被那小藥童領著去了後院的右邊的一個小跨院。院子總共四間房,正好他們四人一人一間。
離開了老頭和那個段老頭,他們四個也算是松了口氣,總算又剩下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也不用想著什麼放不放得開的問題了。
敖琪將包袱往床上一扔,然後轉圈看了看房間,房間干淨素雅,敖琪尚算滿意。
回頭見站在門口的那個小藥童還沒走,敖琪隨手便拽過那個小藥童問道「小兄弟,你人還真是勤快,這幾天還要請你多多照顧,我們怎麼稱呼你啊?」
那小藥童看敖琪這人也好親近,笑著一張臉道「我叫天冬,你們有事直接找我就是,醫館內的雜事都是歸我管的。」
敖琪撇著嘴念叨「天冬,天冬,你們這兒還真不愧是醫館啊,剛剛那個叫卜芥,還有一個烏頭,都是藥材來的。」
「嗯,只要進了這應天醫館,劉大夫都給取了個名,說是別名,叫著方便。」
敖琪握著天冬的肩膀左看右看了半天,天冬雖不知她看什麼,可是卻也好脾氣的讓她看。看完敖琪才蹦出一句話來「怎麼看,你都應該比那個什麼卜芥,適合學醫吧?怎麼沒見你拜劉大夫為師,還只是個藥童。」
天冬臉一紅道「我,我比較笨,到現在醫典還沒有背全。所以,所以……也就當了好多年的藥童。」然後天冬突然仰起臉來道「不過雖然我當不了劉大夫的徒弟,可是我劉大夫仍舊教了我很多東西,讓我受益匪淺。現在就算讓我只在這應天醫館里曬曬藥草,熬熬藥湯,我就覺得很快樂了。」
敖琪拍了拍天冬的肩膀道「別灰心,我看好你,就沖你對大夫這個行業的熱愛,就沖你這份勤快,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大夫的。」
這孩子還真是單純的孩子啊,不過這樣的孩子現在估計世間難找嘍
天冬被敖琪說的高興,抿著嘴直樂「那我就承您貴言了,啊對了,我還不知道您叫什麼呢?」
「別您,您的,咱倆可是同輩,我比你大一些,就叫我敖大哥吧。東籬也這麼叫。」
「東籬?」
「哦,東籬就是跟我們一起的那個小丫頭。」敖琪說著還朝後指了指東籬房間的那個方向。卻不想從耳側伸到腦後的拇指,突然傳來一陣鈍痛「啊」
轉頭就見自己的拇指被東籬咬在嘴里「嘶,放開,不對,放口,東籬快放口。」
東籬松了口,哼了一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這是你教我的。」
敖琪趕忙去看自己的手指,被咬出了一個小紅圈,幸好沒有破皮,要不上哪里去打破傷風針啊。
「敖先生,在背後說人家壞話,遭報應了吧」厲風和嚴敬幽也都放好了行李,過來看熱鬧了。
「我哪里有說她壞話,她明明就是小丫頭嘛。」前面還理直氣壯,後面弱如蚊蠅。
天冬看著他們抿著偷了,讓敖琪抓到「天冬,你可是個好孩子,千萬別學他們啊,怎麼可以幸災樂禍呢」
敖琪此話一出,天冬樂的更歡了「你們真好玩,像一家人一樣。」
這話敖琪愛听,曾幾何時,當她還是個孤兒的時候,家這個概念很模糊,除了院長和小婕估計就沒誰可以親近到用上家人這個詞了。可是現在……
寧余汕、東籬、趙越、嚴敬幽、厲風,她好像突然就被家人這個詞語里滲出來的甜蜜所包圍了,一層一層的將她裹起來的,圍繞住她的就叫做幸福。
「是啊,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就像你和劉大夫、段老頭、卜芥、烏頭一樣。」
天冬本來還綻放著笑容的臉上,听敖琪這麼一說,那笑容反倒淡了下來。
見天冬好像有些不高興,敖琪道「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天冬勉強的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敖大哥沒說錯什麼,醫館就是我的家,劉大夫、段掌櫃、紫蘇、卜芥和烏頭兩位師兄都是天冬的家人。」
突然在天冬的話里听到一個陌生的名字,敖琪跟天冬問道「紫蘇是誰啊?」
「哦,紫蘇是劉大夫的女兒,最近因為劉大夫的事情,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門。」說到劉紫蘇,天冬擔心的表情便全寫在了臉上。看來這兩人平時的關系定是不錯的。
「紫蘇多大?」這話是嚴敬幽問的,顯然是見劉紫蘇的狀況,便想起來自己來。這樣的心情,她也曾經歷過。
「紫蘇跟我同歲,都是十七。」
敖琪干脆裝死了算了,這古代的人,跟他同一輩的,是個人扒拉過來就比她小,這還讓不讓她活啊,還好蕭緒跟她同歲。女乃女乃滴,又想起那狐狸來了,不知都她逃跑了,那狐狸會不會氣炸了。還是不要想的好,一想就發冷。
「還真是可憐,才十七歲,就遭逢這樣的巨變。」嚴敬幽又開始同情心泛濫。
「敬幽你有空去開導開導那孩子吧,你比較有經驗。」敖琪這句話听起來是沒錯,可是細研究起來怎麼都覺得別扭,最後還是遭了嚴敬幽一個白眼。
「這位姐姐真能開導紫蘇嗎?只要能讓她好好吃飯就行。」天冬很是期待的看著嚴敬幽,嚴敬幽見天冬那雙充滿了希望的雙眼,就知道,看來這事,她是怎麼都推不掉了。
只好答應道「好,我一定去幫天冬勸勸紫蘇。」
「嗯」天冬這才像剛剛一樣,臉上那如艷陽般的笑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