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最大的茶樓萬古樓里,清緩如流水的琴音入耳,伴著咿咿淺唱。有些茶客听的如痴如醉,有些茶客是看的如痴如醉。就連拎著水壺的茶博士閑暇了都住著胳膊靠在櫃台上欣賞了起來。
彈琴唱歌的那位姑娘人美琴妙,听說是不負掌櫃盛邀,專門請來的。花了大筆錢銀,初始掌櫃還有些心疼,不過看著後期陸陸續續增加的客人,也就覺得有所值當了。
不過這世間總會有些人,是不愛隨大流的人,例如靠窗而坐的那兩位公子。雖然兩人姿勢閑適,但卻生生的用氣勢跟其他人隔出一個空間來。好像這美妙的琴音都穿不透那兩人的防備。
兩人偶爾飲茶攀談,偶爾眼神探向窗外,甚至偶爾還有點類似劍拔弩張的緊張。這一切都逃不出正在彈琴之人的那雙明眸。柳依依看著左邊的那個人一直在想,這樣一個風姿卓越的人,要是生在大宋該是一件多麼值得慶辛的事,可惜血液里的不同注定了是要成為敵人的。而她的任務就是謹遵王爺吩咐,適當的幫助懿王殿下,並且及時實行抓捕。
柳依依一曲彈畢,望了望外面的艷陽高照的日頭,在偏離一些就要當空了。想來軍器監那邊應該就要動手了,這邊一會兒也要上演一出精彩的好戲,擒賊先擒王,一個真正的王。
手指再次搭在琴弦上,響起略帶殺伐之聲的曲調,待到曲終之時,應該就是動手之時了。所以這一曲柳依依彈的特別認真。
卻不想這樣一曲不可斷的激昂,卻生生戛然而止,曲停弦斷。只因一個飛奔而至的女子,路過時袖邊掃到了琴面,絞在了琴弦里。
柳依依有些微惱的向那名女子看過去,卻蹙眉驚見那名素衣長裙的秀面女子居然是奔著靠窗的那桌而去。而女子身後跟著的人柳依依識得,多次夜探都亭驛,自然認識遼皇身邊的第一高手梁書倫。能讓梁書倫結伴陪同而來的女子,柳依依第一時間想到一個名字——敖琪。
柳依依雖然從未見過此女,卻時常听過此女的故事,就連他家王爺都對此女贊不絕口,有時不得不讓柳依依帶上嫉妒,甚至仇怨。
如果這個敖琪不是那麼執拗的一查到底,也許她姐姐柳媛媛就不會被王爺當成棄子。自從那以後,柳依依就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成為第二個姐姐,一定不能被王爺當成棄子,所以這次的任務柳依依絕不會允許她自己像姐姐一樣,被這個女子破壞。
柳依依知道這個女子和梁書倫現在前來,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如果不事先掌握先機也許就會功敗垂成。雖然那邊可能還沒動手,但是也許值得一搏。所以柳依依毫不猶豫的在琴弦上一撥。
一聲驚弦響起,驚醒了所有听琴的茶客,當然也驚來了無數突然躍進茶樓內的虎翼軍。在紛亂的踩踏,叫喊聲中虎翼軍將靠在窗邊的兩個人重重包圍。
梁書倫見事有變,第一個反映就是瞬間揮劍殺掉了身邊的虎翼軍,保護著身後的敖琪與窗邊的耶律隆緒匯合。
窗邊的兩人也不例外的,驟然出手與虎翼軍戰成一團。雖然耶律隆緒和懿王那邊尚算輕松,但畢竟兩人里面還有一個做戲的懿王,那些虎翼軍自然會有所忌憚。可是梁書倫這邊就不然了,身後有個不會武功的尾巴,自然成為了累贅。
敖琪擔心的想叫蕭緒的名字,又怕分了蕭緒的神。所以只能滿目焦急的盯著蕭緒那邊的情形,卻忘了自己也置身危險。還好全賴書倫身手敏捷,才暫時讓被虎翼軍逼得手忙腳亂的敖琪有驚無險。
柳依依就知道這也許是為姐報仇的好時機,見敖琪正焦急的要到蕭緒身邊去,柳依依瞧準空檔,手中柔韌透明的絞絲弦出手,穿過一個被書倫解決倒下的虎翼軍,直透敖琪肩骨,由背入胸。絞絲弦帶著幾不可見的血跡收回之時,敖琪已然整個身體頹然倒了下去。
耶律隆緒見敖琪倒下去的那一剎那,整個人立馬緊繃了起來,盛怒如同火焰般暴漲。手上的力道愈加狠厲了幾分,毫不客氣的殺掉身邊圍上來的虎翼軍,紅著眼就要沖到敖琪身邊去。
原來王爺說的一點都沒錯,遼皇對這個敖琪確實是一往情深,而這也正是柳依依可以利用的地方。
雖然虎翼軍眾多,但是沒有預計到梁書倫的到來,如果耶律隆緒與梁書倫主僕二人拼死一搏,說不定耶律隆緒會有走月兌的機率,如果被他跑了。一旦讓耶律隆緒和他的人匯合,那不只軍器監的事情會被阻截,估計就再也沒有借口給耶律隆緒安插罪名了。
柳依依離敖琪比較近,又無人阻擋,自然比耶律隆緒先一步到達敖琪身邊。
從地上拖起因為疼痛而有些意識不清的敖琪,柳依依迅捷的將絞絲纏到敖琪的脖頸上「還請遼皇陛下慎行」。
事出突然,不只耶律隆緒和梁書倫停了下來,就連虎翼軍也因為耶律隆緒的止步停了下來,刀尖就那樣齊刷刷的架在了耶律隆緒、懿王和梁書倫三人的脖子上。
見到耶律隆緒畏懼的停步,看著她手中的那條弦,柳依依不由揚起一抹笑意,看來再強悍的人,只要有了弱點都是一樣會害怕的。
「遼皇耶律隆緒與大宋懿王圖謀大宋帝位,私運兵器,視我大宋國威如無物,觸犯大宋律法。鑒其國主身份,先行收押,待吾皇事後定奪。」
柳依依話畢,無一人出聲,正待柳依依高興控制了場面的時候,卻听一個微弱的聲音,用顫抖的聲線道「大宋律例中,並無一條,咳咳,講明,除大宋皇帝外,任何人,可收押他國國主。隨便扣押他國使節,皆以辱沒國體,論處。刑同欺君,是殺頭,大罪。」只是一段話而已,若是平時敖琪應是伶牙俐齒,如今卻連說話間的喘息都成了負累。
柳依依實在不明白,這樣的情況下,敖琪何以還能有心思想到這些。暗自咬牙瞪著眼下的人,手上故意加重了力道,直到听到敖琪有些困難的咳嗽聲,才心情好了一點道
「好,虎翼軍听令,暫時將國主軟禁都亭驛,由皇上另作決定。」然後低頭看了看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敖琪「至于這個女人,有私通外邦之嫌,給我收押天牢。」
耶律隆緒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卻完全是其他人如無物,整雙眼楮都盯著傷重的敖琪,好像此刻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天大的場面。只有敖琪才是最重要的,是他眼里的全部。
「不可,她身上有傷……」
耶律隆緒的話被柳依依打斷「遼皇陛下,你現在還是擔心你自己為好,現在你只身在大宋,還有這麼大罪名,我想就算蕭太後有再大的能耐,遠水解不了近渴吧。」看著耶律隆緒憤怒的雙眼,柳依依覺得也許這樣,這個男人以後會記得她也說不定。「帶走。」
敖琪只覺得身子好沉好重,眼皮也不停的在下沉,肩上早已疼得麻木了。卻仍然堅持著去看耶律隆緒那張憤怒卻緊緊抿著下唇,怨恨他自己毫無辦法的面孔。
敖琪沖著耶律隆緒微微一笑道「我沒事。」說完才支撐不住的合上雙眸。
看著那已經快陷入昏迷,卻還在安慰自己的笑容,耶律隆緒握緊了雙拳,面容冰冷的瞪著柳依依。他一定會討回來的,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了。敖琪身上的傷,他要百倍千倍的讓他們大宋來還。
「等等」柳依依不知道耶律隆緒還有什麼好說的,事情早已無力回天了不是嘛?可是柳依依確听耶律隆緒道「壓我去天牢。我要照顧她。」
柳依依心中不由的生起一絲憤怒,也許是嫉妒也說不定,咬著嘴唇道「還請遼皇想好,我大宋的天牢只要進去,可不是那名容易出來的地方。」
耶律隆緒眼神銳利,面容威嚴的道「我說話,難道你听不懂嗎?」。
柳依依在那個銳利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絲害怕,這就是一個王者不容違逆的氣勢吧。
「將遼皇陛下與這位敖姑娘一起送進天牢。」然後扭頭不再看耶律隆緒出了萬古樓。
在萬古樓對面的軍器監也同樣上演著這麼一出圍捕的戲碼,卻因為沒有頑固抵抗的人,失了少少的精彩。而能夠及時通知阻止行動的人也被抓了,所以柳依依知道,她賭贏了。沒有了蕭緒的指揮,懿王的人自然有辦法讓耶律隆緒部下的人一起行動。一旦參與了,即是罪證確鑿。看來這次肯定會在王爺哪里領功。
可是直到回到壽王府復命,柳依依都想不到領到的卻是狠狠的一巴掌。
「是誰讓你擅自動手刺傷敖琪的。」趙恆瞋目大怒的斥責柳依依道。
柳依依捂著有些滲血的嘴角,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楚。「屬下該死,請王爺恕罪。」
趙恆冷哼一聲「恕罪,你知不知道敖琪現在對我們來說還有用,而且她本身心脈俱損,時日無多。如果這次的傷直接要了他的命,打亂了父皇的計劃,你就算十條命都賠不起。」
原來敖琪已身患絕癥,不過身患絕癥又如何,如果有機會,她柳依依照樣會動手。就算不是為了姐姐報仇,只要那個女子死了,就會滅絕那人的深情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上她柳依依得不到的太多,所以她憎恨那樣的深情,因為那種完美的東西就是被用來打碎的,不是嗎?
趙恆知道面前這個女子的個性,狠辣無情,性格偏激。本該這個年歲的柔美,也生生被她自己折殺,裹上一層冰寒,如同活死的僵尸。這點就看他犧牲了她姐姐,她都無情的認為是她姐姐能力不夠而造成的,就可窺見一二了。
可是這種人卻最適合留用,就如同多了一把鋒利的劍,趙恆用的得心用手,只要不劃傷自己,又有何所謂。
趙恆見柳依依不講話,嘆了口氣。「好了,雖然你私自傷了敖琪,不過也因提前了任務抓住了先機,未令任務功虧一簣,算是將功補過。本王就不再追究了,下去休息吧。」
柳依依擦拭掉嘴角的血跡,面上毫無任何表情的道了一聲「是」。
敖琪,這一巴掌她柳依依一定會記住,是你敖琪所賜。她終有一日會奉還的,下一次,就不會再有這麼多人維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