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采苓睡得很沉,沒有惡夢也沒有翻身,早上被楊嬤嬤叫起的時候只覺脖子和腰酸痛酸痛的,因為車子小,一直是側著睡的,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了。她換了衣服下了車,一邊慢慢活動手腳一邊月復誹︰這悲催的大篷車生活什麼時候才結束啊。
「表妹,大人叫你過去一趟。」李敢竄了出來,一米九幾的粗壯身體套著黑鐵甲,看起來象座鐵塔,兩只環眼炯炯有神,采苓在他面前就象小兔子與大灰熊,差距太大了。
「哦,表哥稍等一下,微洗洗就來。」采苓知道李敢口中的大人是指李玉樓,平時在外面,福王府的家僕都是這樣叫的,只有關起門來,大家才會叫少爺。采苓從善如流,而且更感興趣的是李玉樓既然是李唐最有權勢的福王的嫡長子,為什麼不叫世子呢?
這個問題她偷偷問過李敢,李敢沉默了好久,一臉氣憤和難過,最後只冒出一句話︰「皇上還沒下旨!」
采苓不知道這世子的旨意該是什麼時候下,但明顯這里頭有貓膩。當事情涉及到皇室,一切簡單的小事都可引發不可估量的惡果,于是她再也不問李玉樓的家事。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在福王府呆上幾年,躲過定遠侯府這邊的風聲,不相干的事還是避得遠些的好。
匆匆洗漱之後,采苓跟著李敢去到一座大帳,那人正在案前奮筆疾書,喜珠在旁邊磨墨伺候,喜寶在收拾行軍床上的臥具,帳里顯得有些凌亂。
采苓瞧見角落里還擺著另一套卷好的睡袋,估計是喜珠喜寶中的一人晚上要在這里值夜,想起外面的傳言,采苓不禁勾起了嘴角。
「你在笑什麼。」
采苓一驚回眸,李玉樓正將寫好的信件封存,眼角斜她一下,似乎在等她回答。
「沒什麼,奴婢在想這里靠近河道,喜珠他們睡在地上會不會太涼了,是不是讓廚娘準備一些姜湯?」
李玉樓抬頭,想了想,便讓李敢去廚房傳令,每天早晚都熬一鍋姜湯,規定所有值夜人員交接班前必須都喝一碗,以防疾患。
李敢接過令箭和信件下去了,喜珠和喜寶對視一下,借口去提飯也退了出去,大帳內一下子變得好安靜。
采苓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袖子,覺得氣氛太詭異,氣都喘不順了,不由暗罵自己太沒用,不就是被人吃過一回嗎?人家又沒說要吃第二回……囧!怎麼想到這個來了!
李玉樓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清麗月兌俗、優雅溫婉,在受到那樣大的打擊之後還能坦然面對,強敵環伺之下依然鎮定自若,這通身的氣派超高的智慧,即是皇室公主也不過如此,她就象一枝空谷幽蘭,即使藏于深山絕壁,也無法掩飾她迷人的風姿。
這樣的人會是小小定遠侯府的丫鬟?這個問題,李玉樓早已經不再追究,不管她曾經是什麼人,現在,她只是他的!這種擁有的感覺讓李玉樓很滿足,也很矛盾,他還沒想好回府之後要怎麼安置她才能既不會傷害到雁容,也不會讓人害了她。
「咳咳!」采苓到底忍不住了,這人什麼意思嘛,叫她來又不說有什麼事,人家肚子還餓著哪。
李玉樓眉頭一挑,「怎麼,不耐煩了?」
「奴婢不敢。」采苓把頭壓得更低了。
「哼!手指都伸到公主喉嚨里去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就不怕萬一出了什麼事,小腦袋要保不住?」李玉樓想起昨晚的事,心中仍是一陣後怕。
采苓委屈地扁了嘴,「當時紫竹她們都嚇得要死,沒人敢上前,只好我去做,不然……」
李玉樓豎起一只手掌,「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拜托你以後做事之前好好想想,趨吉避凶、明哲保身,懂嗎?」。
「知道啦,以後我只動口不動手,不!我再也不當爛好人多管閑事,行了吧。」采苓沒好氣地回道,她又不是傻瓜,當時情況危急沒得選擇嘛。
「嗯。」李玉樓站起來,大步往帳外走,大紅官袍帶過一股清草香氣,「公主要見你,跟我來。」
原來是公主大人召見,這是要賞她嗎?采苓喜逐顏開,快步跟了上去。
由于滿腦子都是天上掉金元寶的幻象,所以采苓走了一路就笑了一路,于是畫面就變得很喜感︰前面走個高大威猛的大人面無表情殺氣四溢,後面跟個小丫頭嬌小可愛傻里傻氣,看哪,好像還在流口水……
這奇怪的一對不知讓多少人瞪掉了眼球,走到公主帳前,紫竹等一眾女官也忍不住捂了嘴竊笑。李玉樓冷冷地咳一聲,紫竹趕緊忍笑掀起帳子,讓二人進去。
「紫竹姐姐,公主昨晚有沒有按時喝藥?」所謂的藥,不過是焦饅頭和綠豆湯,不過采苓認為那就是藥,救命的藥。
紫竹走在采苓身邊,親熱地拉著她的手道︰「謝謝蔡姑娘關心,公主有按時喝藥,也去了三次五谷輪回之所,雖然折騰了一夜睡得不好,不過身子輕省了許多,方才還用了些小米粥和小菜,照姑娘的吩咐,沒用酸的辣的。」
「那就好了,這幾日吃清淡點吧,以後千萬記住了,蝦、螃蟹是不能和橘子同時用的。」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過在得到確切結果後,采苓才真正放下心來,公主沒事,大家就沒事,太棒了。
紫竹眼神一暗,偷偷看了眼李玉樓,小聲說記住了,便悄悄退了小半步,采苓也沒太注意,李玉樓去哪她去哪,很快就見到了長寧公主。
長寧是個舉世聞名的大美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她最出名的卻不是因為她的才藝而是她的相馬之術。據說長寧宮內養了稀世好馬過千匹,都是長寧從各地找回來的,就連皇家馬場都要去求種,這次到李唐和親,李唐國主要求的第一筆嫁妝就是寶馬百匹。
隋國皇帝到底給了多少匹馬采苓不知道,反正她現在很震撼,長寧真的好漂亮啊!16歲的長寧眉毛彎彎細細,鳳目波光盈盈,瑤鼻小巧可愛……嗯,就是櫻桃小嘴蒼白了點,也可以理解啊,人家昨晚又拉又吐的,折騰得不輕。不過配上她愁眉不展柔弱無骨的樣子,似乎更有病美人的超強誘惑力啊。
采苓暗自贊嘆不已的同時偷偷看了看李玉樓,卻見他還是那般面癱,依著禮節給長寧行了禮之後就站到一旁萬事不管了,一個勁地研究腳下的地毯。
長寧對李玉樓的舉止見怪不怪,她笑嘻嘻地朝采苓招手,「蔡姑娘快過來,讓我看看救命恩人長的是什麼樣子。」
見長寧沒什麼架子,笑容也挺真誠的,采苓便福了福身,呵呵笑道︰「蔡微沒有三頭六臂,公主不用驚慌。」
「哈哈,你說話好有意思。你叫蔡微?以後我就叫你小微可以嗎?」。長寧眼楮閃閃發亮,期待地望著采苓,這時候的她哪里有公主的霸道蠻橫?整個一清純小女孩。
采苓心中一酸,皇家公主好可憐啊,長這麼大估計從沒有過閨蜜吧。嗯,閨蜜?也許我可以……想到成為長寧的閨蜜,以後有了靠山呼風喚雨的幸福生活,采苓眯了眼,沖長寧一樂,「那我可以叫你長寧嗎?」。
李玉樓突然抬頭喝道︰「不許對公主無禮!還不快快請罪!」
長寧連連擺手,「李大人不必如此,長寧並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去李唐千里迢迢,入得深宮後更是難見天日,難得見到小微這樣好玩的人兒,若有小微陪伴本宮,也可增添些許樂趣,以慰思鄉之苦。」
李玉樓心微沉,臉色更不好看了,「莫非公主想將蔡姑娘帶進宮去?這不合規矩!」
長寧搖搖頭,「不,李大人誤會了,本宮並非要小微一同入宮,小微赤子之心縴塵不染,還是在大人的護佑下更快活些,長寧只盼將來大人能時時帶小微進宮看我,給我解解悶就好了。」
李玉樓默了片刻,躬身一禮,道︰「請公主放心,在下必不會讓公主失望的。」
「嗯,李大人不要忘記今日之言就好,無事你就退下吧,本宮要和小微好好聊聊。」把李玉樓打發下去,帳子一落下,長寧就迫不及待叫采苓,「快來快來,告訴我為什麼同吃河鮮和橘子會中毒,听說你見過仙師?他很利害嗎?」。
采苓一頭黑線,她現在就任幼兒園老師了嗎?專職哄小孩了?每天要回答她的十萬個為什麼?
心里月復誹著,采苓腳步卻不慢,一坐到長寧腳邊的小凳子上,歪著脖子望天,「仙師?誰說的,我沒見過呀……」
帳外的李玉樓听到里面咭咭的少女笑聲,嘴角一動,摳著下巴望天,有蔡微這鬼機靈在,長寧公主或許沒那麼多妖蛾子耍了,但昨晚的事……
想起昨晚調查的結果,李玉樓愁啊,送河鮮和橘子的里正已經被人滅了門,負責為公主試毒的女官也被人殺死丟在二里外的山溝,有嫌疑的官員自殺了兩個,所有線索都斷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到達上京之前,這種事情不會完的,要想辦法加強防衛才行。
李玉樓操心的事情與采苓無關,她現在和長寧玩得很高興,得了一堆賞賜之後她大發善心,給長寧講了好些民間故事鄉野趣聞,把長寧逗得直樂,整天笑聲不斷。楊嬤嬤把她的包裹送過來後她便與公主同吃同住同車,儼然成了公主親信,其受寵程度甚至超過了紫竹。
伺候公主的女官們日日用羨慕的眼神仰望著采苓,紫竹的目光也變得復雜起來,采苓覺得,該找那傻妞談一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