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采苓照例先巡視馬房,安排要出勤的馬車和車夫,處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兒,然後和棉子一起伺候分到名下的馬兒。自從萬老離開樂容院,棉子還小,鎮不住小廝們,這些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身上。而她的人緣極好,小廝和車夫們倒也听招呼,至今還沒出過什麼差錯。
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楊嬤嬤小跑過來,神色有點緊張,「姑娘,王妃派了人來打賞,快回去,人在上房等著呢。」
王妃的人?采苓皺皺眉,是為昨晚救了小郡主麼,果然內院之事沾不得,沾了就麻煩不斷啊,王妃都驚動了,那少女乃女乃姨娘什麼的,肯定很快也要聞風而至了。
她嘆著氣,交待棉子把剩下的活做好,慢吞吞地離開馬房往屋走。楊嬤嬤想催她快點,見她臉色不太好看,便想著要不要去找李敢來幫忙撐場面,可又怕姑娘一個人應付不來那些人,心里患得患失,竟是和采苓一樣的愁眉苦臉了。
回到居住的小院落,院門口就站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采苓經過時,能感覺到她們那不屑一顧的傲慢。正沖婆子們瘋狂吼叫的黑子見她進來,拼命地掙扎,想要她解去束縛,采苓冷冷地掃它一眼,這畜牲就低聲嗚嗚著趴回牆根去了。
上房門口也站了兩個婆子,同樣傲慢無禮地盯著采苓,正廳里坐著品茶的那位倒是笑容滿面地迎上來了,可怎麼覺著那笑聲有點人呢?
「哎喲,這位就是蔡姑娘吧,瞧這水靈的,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
采苓心里暗暗翻白眼,我長得水靈不水靈跟我師傅有個毛線關系!
楊嬤嬤低聲介紹說這是王妃身邊最得力的管事趙嬤嬤,采苓便盈盈福了一禮,「趙嬤嬤好,您辛苦了。這屋里簡慢了些,您多擔待。」
「沒事沒事,這雨前毛尖可是個稀罕貨,今兒老身算是沾了姑娘的光啦。」
采苓笑笑,又請趙嬤嬤上坐,自己在側邊陪了,便問起趙嬤嬤的來意。
「是這樣的,王妃听說姑娘住在這里,特意命老身過來看看還缺些什麼,另有幾樣玩意兒是王妃精心挑選的,但願姑娘能喜歡。」
說完,趙嬤嬤對旁邊端著幾個大錦盒的五個婆子一擺手,便眯縫著眼堆著笑看采苓的反應。
錦盒一個接一個在采苓面前打開,有兩匹上等衣料,有幾盒做工考究的胭脂水粉,有一套金瓖玉頭面,還有幾朵鮮艷漂亮的宮花,最後一個婆子端著的竟然是上京城就有名的糕點小吃,樣樣都精致華美。
其他東西倒還罷了,采苓看著那套頭面和衣料驚訝不已,這也太貴重了吧,王府對有功勞的奴隸都這樣大方嗎?若她沒有記錯,奴隸們是不可以用金器穿綢緞的。
按理說,她賣身王府只是個卑賤的奴隸,用這個時代的常理來論,奴隸救主子天經地義,就是王妃要謝她,也用不著這樣的,這里面是不是有些什麼問題?如果不是王妃有意試探,那就是另外一個可能了。
采苓低頭想了想,似乎進了王府之後,人人都只知道她是萬老的徒弟,卻從沒人說過她是李玉樓買的人,難道是李玉樓沒將那張賣身契上交,王妃管家婆不清楚還有自己這個奴隸?
這樣一來,就好解釋為什麼人家一直叫她蔡姑娘,而不是象其他下人一樣給她另起個沒有姓氏的名字了。李玉樓啊李玉樓,你瞞著王妃,到底想怎麼樣……
采苓想了這麼多,其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很快做了決定,既然人家不知道她是賣身奴的身份,那她也不用上趕著提醒,只是這重禮嘛……
「趙嬤嬤,蔡微救人不是為了賞賜什麼的。師傅他老人家常說人要多行善事多積德,下輩子才好投個富貴人家享清福,何況蔡微如今居于王府,為府中分憂也屬應該。王妃的心意蔡微心領了,至于這些東西,還請趙嬤嬤帶回去吧。」
趙嬤嬤一雙細長眼閃過精光,隨即笑眯了眼道︰「蔡姑娘高義,想必王妃知道了也會高興王府能有這樣好的幫手,不過王妃若是知道蔡姑娘不肯收下這些心意,一定會難過的。」
采苓仍是淡淡地笑著,「若蔡微收了禮,就是辜負了師傅的教誨,師傅回來定要責罰于我。趙嬤嬤,您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師傅下手可是不輕的呢,難道您就忍心……」
「好好好,趙嬤嬤听你的,這就去將你的意思回了,王妃宅心仁厚,想必也是不願意蔡姑娘為了這些許小事為難的,那根本就違背了王妃的本意嘛。」
「是是是,那蔡微就謝過趙嬤嬤成全了,您慢走呀……」
送走了趙嬤嬤,回到屋里坐下,采苓才發現背心上全是汗。這斗嘴皮子玩心眼真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
有好東西在眼前不要,楊嬤嬤嘖嘖可惜,采苓道這些東西不能拿,否則將來她的身份曝了光,人家可是又多了一個找茬的借口,先把預防工作做在前頭,到時也好為自己開月兌。
楊嬤嬤就嘆氣,「若是姑娘做了姨娘,就不用怕這些了,有少爺撐腰,再多的賞賜都可以收下。」
「嬤嬤,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是絕不會做小跟一堆女人爭男人的!將來你我二人出去買個小莊子,悠悠閑閑地過日子不好嗎?」。
「好,怎麼不好,有姑娘這樣惦記著,老身高興哪,也不知是幾世才修來這福分。」
采苓滿意地回馬房去了,楊嬤嬤盯著她雀躍的背影,長長地嘆氣,「你如今還小,哪里知道一個人會有多苦……」
今天,注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上午是王妃送禮,下午大少女乃女乃就讓人來請,說是要當面感謝采苓救女之恩。
「我家少女乃女乃本想親自前來拜訪的,奈何身上不舒坦,出不得門,還請蔡姑娘見諒,請蔡姑娘移步繡春園相見敘話吧。」
這叫春蘭的丫鬟小嘴叭啦叭啦一通說,采苓听得頭都暈了,她想過很多次與李玉樓的妻子見面的原由,卻沒有一個是現在這樣的。唉,早晚都是要見的,既然躲不過去了,就現在吧。
采苓低頭看看身上的短打工作服,跟春蘭說要回屋換件衣裳,春蘭表情嚴肅地點點頭,「少女乃女乃是個規矩嚴的,姑娘這樣確實不妥當,要春蘭伺候姑娘更衣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采苓一頭冷汗,看來李玉樓不但瞞了王妃,連自己老婆也瞞了,否則,以春蘭一等丫鬟的身份,怎麼可能來伺候她這個通房?
回到屋里,采苓又是一汗,得到消息的楊嬤嬤已經準備好了衣裳,就等她回來梳洗了,看見楊嬤嬤在床上擺了N多衣裳讓她選一件,采苓頭痛死了。
把身上清理干淨換了一身粉藍色繡纏枝梅的衣裙,又叫楊嬤嬤梳頭,楊嬤嬤想給她梳個新婦髻的,嚇得她趕緊阻止,「我的好嬤嬤,您就別添亂了,還是象往常那樣梳吧,估計夫人她還不知道的……」
楊嬤嬤愣了愣,默了一會兒,給她盤了個雙環望仙髻,插了珠花貼了額鈿,戴了對銀丁香,又用胭脂點了紅唇,一個嬌俏可愛、簡練大方又不乏貴氣的小姐新鮮出爐了,就連等在外面的春蘭見了也倒吸一口涼氣驚訝不已,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就是剛才和做活小廝一樣邋遢的女孩。
楊嬤嬤心理上終于得到滿足,她家姑娘可不比皇親貴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