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送葬的人都回來了,閔姐兒累極,勉強吃了些東西睡下,南姑姑才關起門來和采苓說話。
那晚來刺殺李玉樓父女的凶手身份已經查明了,是昆侖派的人,而這次萬老比武的對象,也正是昆侖派的左護法。兩人之間的恩怨可以追溯到50年前,算得上是老對手了,萬老前幾年敗在那人手下,便一直隱藏在福王府養傷,直到采苓在長盛苑被傷,萬老才出去和人算新仇舊恨。
「什麼?在長盛苑打我的人是昆侖派的?」作為穿越眾,保留著昆侖是正道人士的印象,采苓乍一听到這個,象吞了一只蒼蠅般難受。
「嗯,其實,武林各大門派在上京、長安、西涼等地都有眼線,名門世家更以收納大派人士做門客為榮,就象蜀山衡山之于福王,昆侖之于右相,世家名門有許多事情不好明著來的,都是門下的劍客幫著處置。」
南姑姑說著這些,不無傷心之意。為了讓衡山派能在上京佔一席之地,她不就是舍棄了情郎,孤身一人進了王府當了保鏢麼。
「那我師傅到底是輸是贏,為什麼要把棉子接走呢?」
「當然是贏啦,比賽一結束,業青就快馬加鞭進了京。」說到這里,南姑姑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其實我一早就接到了業青,但世子說昆侖派一倒,勢必要退出上京城,臨走之前他們也肯定要來最後一刀,搶最後一筆資源,所以我和業青就藏了起來。世子妃……純屬意外,世子爺只能將計就計,做出弱勢來誘敵深入……」
唉,說穿了就是李玉樓撒了一張大網,包括閔姐兒在內的這些人都成了誘餌,最後人是抓到了,去掉了政敵的羽翼,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結果並不盡如人意,不但福王府一直密而不宣的影衛從此暴露在人前,那一夜更是損失了許多好手。
「打來打去有什麼用,最大的得益者應該是那一位。」采苓指了指天,不屑地笑了。
南姑姑黯然點頭,「姑娘真是睿智,萬老和王爺世子爺過了好久才知道自己被利用。可惜,我們醒悟得太晚了,世子爺鋒芒盡露,整個上京城也因福王府這一鬧,讓上面那位得了借口將武林門派清除出京。」
「我早就說過,一定要記得俠以武犯禁這句話,你們只是不听。」采苓對這些古人真是無語,口口聲聲說要不戀紅塵浪蕩江湖,實則舍不得放棄到嘴的肥肉,殊不知,肥肉吃多了傷胃啊。
南姑姑羞愧得臉有些發紅,捏著衣角道︰「長老們听是听了,就是覺得事情沒那麼嚴重,不至于連個立錐之地都不留給我們。唉……」
「那棉子是誰來接走的,李勇李敢二位師兄回來了麼?」
「你那兩位師兄是在冊的武官,正正式式考武科考來的,他們在萬老比武之後還要處理一些事情,稍後才回。萬老讓業青快馬帶了信來,棉子的事本來應該讓你處置的,沒想到話還沒說上,你就中毒了,一昏就是幾天,我怕事情有變,就讓業青送棉子去和萬老他們匯合了。」
想到上京城緊張的局勢,采苓不免擔憂,「外面都在抓江湖游俠吧,此時讓林師兄送棉子走,有點不妥當。」
「顧不得許多了,順天府一天之內就抓了上千游俠兒,現在街上根本就沒人敢帶兵器走路,一露頭就要被抓!你放心,世子爺辦事情很妥當,昨天業青來了信,他們已經過了通州,順利南下了。」
「可是,為什麼不讓我一起走?」這是采苓最不能接受的地方,萬老明明答應要帶她回蜀山的,怎麼臨時又變卦,象扔一只包袱一樣把她扔下。
「是世子爺的條件。」南姑姑頭壓得更低了,「他答應保蜀山衡山兩派周全,條件是你必須留下來繼續保護閔姐兒。」
「憑什麼!」采苓怒了,跳起來指著南姑姑吼道︰「憑什麼我要留下來受罪,這些事本來就是你的責任,與我何干!」
南姑姑幽幽地望著采苓,「南姑姑就快三十歲了,你還想讓你舅舅在山上等多久?起碼,讓我為馮家留下一點血脈吧?再說,世子爺是真心對你好,你舅舅也希望你們能夠有個好結果。」
「你們,你們……」采苓手臂無力地垂下,無語凝噎。
這些都是什麼人啊,自以為是地把她拋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可曾想過她的感受她的需求?
采苓很想一走了之,但南姑姑拉著她苦苦哀求,就差沒給她跪下,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但凡她有需要,蜀山衡山都任她差遣。
「差遣?你以為武林門派還能光明正大地進駐上京?那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采苓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淒然一笑,再也沒有看南姑姑一眼。
當晚,南姑姑悄然離去,此生她再也沒有踏入上京城一步。
梧桐院從此由蔡姑姑掌事,負責閔郡主的安全、教養等職,手下管了秋菊和紅梅兩位大丫鬟,以及四名小丫鬟、四名粗使婆子、兩名廚娘。
繡春園同時被封閉,李玉樓搬去了靜思齋,這回是要長住外院書房了。
一個月後,李勇李敢師兄弟回府,仍舊擔任李玉樓的侍衛長,而喜珠喜寶兄弟倆也從城外的莊子回來,繼續隨侍在世子身邊。
王府恢復了祥和寧靜,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但所有人都知道,過去了的不會復返,失去了的不再復得,平靜的清湖底下是暗潮涌動。
除了初一十五帶閔郡主去給王妃請安,采苓安靜地呆在梧桐院,每日忙著教小孩學習禮儀規矩,跟小孩玩游戲講故事,夜深人靜時則自己默默地修煉。
時間久了,她便真把自己當成了教養姑姑,並且打算陪伴在閔郡主身邊就這樣默默無聞地過一世了。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李閔快5歲了,被養得玉雪可愛,聰明健康,舉手投足間頗有皇家風範,見過郡主的人沒有不說蔡姑姑教養有方的。
這一晚,李玉樓進了梧桐院,和采苓商議給閔郡主辦生辰之事,他同時還帶來一個消息,隋楊國來了使團,寧致遠是其中官員之一。
「你要見他嗎?」。李玉樓盯著采苓的雙眼不放,想要看到她的靈魂里去,他真的好奇,這個女人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
一年之中,他送來的禮物十次有九次會被退回,例外的那一次是閔郡主看中留下做了玩具,他對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寧致遠的到來是個契機。
他一直以為,采苓不肯接受他是因為心里還有寧致遠,他想借此讓采苓徹底死心,從此安心呆在他的後院做他的女人。即使服喪期間他不打算提起男女之事,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心里藏著別的男人。
想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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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得心里好不難受,感念于采苓被師傅拎出來當擋箭牌,又被拋棄在深宅後院。她現在有了自保的本事,她不是不可以遠走高飛,可是,她要到哪里去?師門不可以依靠了,有家不能回,報仇也成了奢望……在古代,女子就是弱字的同義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