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信號彈,采苓在心里默默地祈禱︰但願官府的人能夠及時趕到,別讓西涼人詭計得逞。
前日,王老大夫的小學徒帶回的信中,就夾著一顆官造沖天炮,也就是古代的信號彈。宋大寶說知府大人要來招甕中捉鱉,希望東蘺居好好配合,裝作沒事人一樣靜待賊人上門。到時信號彈一發,官軍就會帶人來營救,一舉鏟除這伙強盜。
有官軍做後盾,采苓當然底氣足。但她也明白,凡事還得靠自己,所以她一邊按照宋大寶所說毫不聲張,家里更是做了周密準備。
萬一官軍看不到信號呢,萬一官軍中有人搗亂不能及時趕到呢,萬一西涼人同時搶劫多個莊子來不及救她先呢,萬一……
這世上有太多萬一,她想不全也顧不到,只有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想辦法了。
「豐收,上牆」
「滿倉,把門頂住」
「張嫂,菜刀伺候」
張婆子手中拿著兩把菜刀往胸前一擱,站到正房門口,毫無懼色。
豐收帶了三個人爬上木架,拿棍子去捅要從糧庫那邊翻過來的人,等旁邊一口大鍋里的油燒熱之後,便用大勺舀了撥過牆去,燙得賊人吱哇亂叫,一下子就傷了好幾個,只得放棄爬牆改為攻門。
此時滿倉已經把準備在門邊的大石磨用牛車推到內院門口,又用石塊塞住車輪,然後使勁地往車上搬大石頭,一時半會兒這門是別想撞開的。再說糧庫和外院能夠用來撞門的木柱等物件早被他們搬進內院來了,賊人就是想找工具都難的。
大概西涼人的主要目的就是糧食,見內院久攻不下,怕耽誤時間便放棄了,門口安靜下來,院牆也好久沒見人爬了。
采苓側耳傾听,糧庫那邊腳步聲凌亂沉重,似乎都在搬運糧食。她心中怒火中燒,劍尖一指福大,「給我敲使勁地敲讓全村人都听見」
「走水啦,走水啦有強盜,有強盜」福大早就在等這命令了,立刻拿起手中銅鑼大力敲打大力喊叫,當當當的報警聲和瘋狂的狗吠聲在這寂靜的夜里傳出好幾里遠。
滿倉又點燃了院當中的火堆,撥了油的三堆篝火熊熊燃燒起來,帶著黑煙直沖高空,若是從遠處看,絕對是火光沖天了。
村子里很快傳來嘈雜聲,采苓贊許地道︰「福大喊得不錯,現在只喊有強盜,別喊走水。」
叫喊的目的只是讓村民們知道這邊發生了大事,提高警惕,躲在家中。西涼人來搶劫的可是軍隊,若是村民們跑過來反被傷到,那就不好了。
這時,豐收偷偷爬上牆頭,露出眼楮偷看糧庫,見賊人搭了架梯子,紛紛扛著糧袋翻牆出去,卻沒再回來,頓時高興地大喊起來︰「他們要跑了」
采苓一听就知道要糟,急忙叫道︰「快下來,所有人到正房門口守住了」
豐收已經在後悔了,因為他這一喊,兩個一直站在那邊指揮的西涼人怒吼著沖這邊跑了過來。那兩人手里提著大彎刀,反射著慘淡的凶光,諾大的糧庫,人家只是三步就跨過,眼看就要蹬上院牆。
「來了兩個狠的」豐收帶著無邊悔意回頭沖采苓吼道,采苓叫他回防他卻不听,拿了木勺要舀油撥過去。那兩人卻在牆頭一跺,沖天飛起,唰唰地在內院輕盈落下。降落的過程中還不忘給豐收一腳,把他踢得從木架上滾落在地,生死不知。
采苓這時再恨鐵不成鋼,也顧不上豐收了,房里還有一屋子女人和孩子要守護,這兩個西涼人看起來武功很高,她沒有把握在援兵到來之前擋住他們的腳步。
拼了
小廝們回守正房的同時,采苓舞著雙劍迎敵。
借著火光,她看清了西涼人的面孔,是典型的蒙古大漢,高大、健壯、五官粗獷,下手狠辣,並不因為她是女人就網開一面。其中一人更是在看到她的面容後興奮地大喊,接著西涼人的刀法放緩,只是圍著她轉,卻不再往她的要害招呼。
刀來劍往打了一會兒,采苓漸漸腳步凌亂,體虛癥的危害顯現出來。她的內力就要枯竭,而西涼人好像還沒盡到全力,有一刀沒一刀地象在耍她玩,兩個人還有空嘰里咕嚕地說話,看神態,似乎在評論采苓,眼神特猥瑣。
一定沒好話
采苓氣極,大吼一聲︰「該死的混蛋竟敢如此欺辱老娘,滿倉給我上」
滿倉早就看得睚眥欲裂,但又記著主子交待的要保護好小主子的命令,不敢輕易離開正房門口,隨時準備著用身體去阻攔賊人的腳步。采苓話音一落,按捺不住的滿倉便把手中短刀一揮,帶著小廝們沖上去解圍。
張婆子腳步動了動,突然听到屋里的小主子放聲大哭起來,她回頭看看房門,又站著不動,神情緊張地看著事態發展。
兒子們的哭聲就象一注強心劑,采苓酸軟的四肢重新煥發出力量,接連幾個漂亮的刺挑,在西涼人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見了血,西涼人惱怒起來,大吼了幾句,竟兵分兩路。一個纏住采苓,一個大步走向正房,沖上來的滿倉等人被他一刀一個砍翻在地,竟無一合之力。
他的目的是孩子
采苓心中閃出這一念頭,頓時大急,為了防止暴露身份一直不用的蜀山武功全力施展開來,憑著輕功縱身回防,如乳燕投林般飛到張婆子身前。
采苓扔了左手劍,快速從荷包里模出兩粒藥丸吞進月復中,一柄清泉緩緩豎起,火光中可見其美麗的臉龐因怒火而眉頭輕皺,漆黑的雙眸中充滿了怨恨,「你們要糧,我給了你們,可你們不該趕盡殺絕真當我這寡婦是好欺負的麼?想動我的親人,下輩子也不行」
阿斯楞停下腳步,注視著眼前的漢族女子,她拼死也要守護孩子的模樣象極了母狼護崽,也象極了他的前妻。那時他被異族部落十幾個高手圍困,根本無法分身保護妻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仇人刀下。
妻兒鮮紅的血流進了草原,也流進了阿斯楞的心,將他的一輩子染紅,無論他殺多少仇人,也無法洗去那慘烈的血色。
這漢族女子眼中的憤怒與絕望和卓瑪真像啊……
阿斯楞把刀尖垂向地面,用漢語對月兌也說道︰「走吧月兌也,她是個值得尊敬的女人。」
月兌也大急,「阿斯楞好不容易看到另一個卓瑪,帶她回草原吧」
阿斯楞怒瞪一眼,「我說走」
說完,他大步走到內院門口,一腳踢開牛車,石磨轟然倒下,他推開木門走了出去,高大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中竟是透出無限悲涼。
月兌也跺了跺腳,不甘地看了采苓一眼,便追了上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這樣走了?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采苓疑惑的同時,心一松,身上就向地下軟去,張婆子急忙扔了菜刀從後面架住她,扶她坐在門檻上,「看樣子他們不想殺人了,要不要叫香秀她們出來幫忙?」
采苓盯著從遠處跑來的人群,嘲諷地笑了,「等等吧,你瞧,咱們的救兵來了。來得真及時啊,人家剛好走掉呢。」
張婆子眯著眼楮,死死地盯著走在官軍前面的那員小將,憤怒地對采苓說道︰「少夫人,那位將軍不就是前幾天被您救回來的那個穆公子麼?」
「嗯,現在咱們該稱他穆將軍了。」采苓深吸一口氣,扶著張婆子站起身,對打開窗子偷窺的靈秀眨眨眼楮,「出來吧,幫忙救治傷員。」
靈秀應了一聲,通通地腳步聲響過,楊氏首先跳了出來,抓住采苓上下查看,「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
「母親,我沒事,您進去看著寶寶和貝貝,這里由女兒來處理。」采苓用力將楊氏推進房里,讓四個丫鬟都出來給滿倉等人看傷,自己則將寶劍還鞘,迎上穆天北。
穆天北一臉急色在見到無恙的采苓後放松下來,他長長地吐氣,對采苓抱拳一禮,「小楊夫人,西涼人兵分五路同時搶劫五個莊子,我們人手不足分身乏術,救援來遲,對不起了」
采苓望著七個生死不知的下人,淒然一笑,「穆將軍軍務繁忙,仍抽空前來剿匪,楊氏感激不盡,對不起的話千萬別再提了。我這里亂得很,就不留穆將軍喝茶了,張嫂,送客」
張婆子大聲應了,擋在采苓面前,往門口一指,連好走二字都懶得說了。
穆天北自知理虧,也不好再說,回頭吩咐手下留下一些傷藥,又望著采苓的方向道︰「剛才在大王村外攔住一些人和糧,稍後會讓手下送來,請小楊夫人點收,不足之數也請報來。」
采苓淡淡道︰「是東北軍準備自掏腰包,還是知府大人要還我失糧?」
穆天北低頭看著腳尖,心中被從沒有過的難堪填滿,他的俊臉漲得黑紫,恨不得就地消失,但軍令在身,不得不說︰「西涼那邊有異動,元帥大人要統計個數字……」
「知道了,若是伙計們僥幸沒死,我會派人送信到福客居,穆將軍知道找誰拿信吧?」
穆天北猛地抬頭,一臉的驚愕,采苓卻回過身去,留給他一個挺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