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李玉樓在卯正時刻從東蘺居出發,騎了自家的一匹老馬,在一家老小殷殷期盼中得得遠去。大風揚起他的新狐裘,幾欲乘風而上,融入于茫茫雪白之中。
一人一騎,似乎孤單了些。采苓揉了揉仍有些酸軟的後腰,清亮的眸子掃過站成一排的五個小廝,只見個個都目帶艷羨,翹首張望,分明是心動得很,巴不得自己也能去搏個出身。
哎,都不知道教這幫家伙學會武藝是好事還是壞事?
采苓苦笑著,喊了福五過來,仔細地打量這個有些靦腆、還沒說話就先臉紅的小家伙,見他哼哧半天說不團圓一句話,失望地搖搖頭,讓他回去,另換了福三過來。
福三沒有福五俊俏,也沒福大那麼高大,但他表情木訥的臉上有一雙精亮的眼楮,和一雙靈巧的手。
采苓第一眼看到他時,覺得他很普通,扔到人群里絕對很難再找出來。但采苓注意到他的眼楮與其他小廝不一樣,專門留意過他,發現他很聰明,學東西很快。剛來家時他只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現在,他已經跟著滿倉學了好幾百個字了,家里的賬目有一半都是他整理書寫的。
采苓有些糾結,把福三抽走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滿倉的賬房工作,但是李玉樓身邊沒個小廝也實在不象樣子,想當初,他身邊隨時都有幾十個人跟著的啊。哎,也不知道師兄們和閔姐兒在皇陵那邊過得怎麼樣了……
福三被少夫人叫出來後,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見少夫人只盯著他看又不吩咐做事,更加模不著頭腦了,不禁悶頭想,難道是自己犯了不該犯的錯?不能呀,從來都是大家做的自己才做,沒有越過誰去呀?
楊氏只用眼楮一掃,便知道女兒想干什麼了,只是,你不要在挑人的時候開小差好不好?嚇得那個小家伙都渾身發抖了,還不知道被少夫人叫出來是為什麼。
「咳女兒呀,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吩咐福三去做?趕緊的,這日頭也老高了,」
「啊?哦福三哪,你會騎馬嗎?」。采苓收斂心神,表情有些嚴肅開始問話。問了騎射,又問識字多少,家里幾口人,什麼原因賣身等等。
這些問題她早就知道了答案,只是想看看福三的表現,見他慢慢放松了神經,恭敬有禮地一一回答,心里便有幾分喜意了,當即跟滿倉說了把福三從賬房的雜事里抽出來,讓他這幾天多多練習騎射武藝,到時候跟去軍營專門伺候老爺。
古時候的軍官是可以自帶侍從親兵的,官餃越大,可以帶去的侍從親兵數量越多。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穆天北會給李玉樓什麼職位,但采苓猜想起碼也是個帶長的吧?帶一個親兵去打打飯、洗洗衣裳、刷刷馬不過分吧?
下午,李玉樓打馬回來了,和早上出去的時候一樣,沒多啥東西,也沒少啥東西,听說采苓安排福三去當親兵,連連搖頭。
采苓心里一緊,「難道沒應上?」
「應上了,二月十六的到大營集結。」李玉樓皺著眉頭,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那,是穆天北不讓你當官,只能做小卒子當炮灰?」
見李玉樓低著頭不說話,采苓急火攻心,心痛至極,奪過李玉樓的馬鞭就想上馬,李玉樓急忙攔住她,「你干嘛去?」
采苓眉頭一挑,「我去找穆天北算帳好家伙,竟敢欺負到我男人頭上來了,看我不罵死他我」
李玉樓聞言抿嘴一笑,一雙眼楮亮閃閃地死粘著采苓不放,「你也不想想,你家老爺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往前還讀過上千年的歷史,他不用我用誰呀?哪,看看吧。」
采苓盯著攤到面前的告身文書,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仁勇校尉?管300兵?是不是升得太快了點」
李玉樓不悅地瞪著采苓,「你這是什麼話敢情爺沒那個本事當個小校尉?」
「不是不是,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啊,妾身明白了爺先前不高興是因為妾身只選了福三一個親兵,爺覺得太少了對不對?」
看到李玉樓眼楮里的笑意,采苓知道自己猜對了,趕緊揚聲喊絮兒,「快去通知滿倉來見我,有急事」
李玉樓又笑眯眯地從懷里模出一迭告身文書在采苓眼前晃了晃,「你不但要見滿倉,你還要見里正。我這里一共有十份告身文書,我要帶十個親兵走,家里的我只帶福三和福四,其余八個要著落在里正身上。」
「行啊,這回老里正不笑掉大牙才怪村里的小伙子跟著咱們練武的不少,挑幾個機靈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采苓在心里狂贊自己有先見之明,為相公培養了這麼多後備力量,這些人稍微訓練一下就很好用了,鄉里鄉親知根知底的,又不用擔心忠誠問題,真是棒極了呀。
采苓料想得一點都沒錯,里正一听說李玉樓當了仁勇校尉,旗下有300將士,要在村里挑幾個親兵,立刻高興得屁顛屁顛地跑來了,對李玉樓照顧鄉村的義舉大加贊揚了一番,約好明天把人送來東蘺居進行選拔。
里正走後,李玉樓看著采苓笑,黑黑的一圈胡子中間閃著銀牙的白光,「夫人是不是還忘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我沒有問題了呀?」這話問得采苓模不著頭腦,她眼神茫然,小嘴微張,模樣嬌俏可愛。
李玉樓伸頭在那小嘴上一吻,心里舒坦極了,趁著采苓回房看兒子,快速從懷里抽出一張大紅灑金請柬丟進火盆里,盯著消失在火苗里的穆字嘿嘿冷笑,「想見我的女人?門兒都沒有」
回到內院,看見楊氏和柳枝商量晚上的宴席和煮湯圓放煙花等事宜,采苓才想起今天是元宵節,雀躍的心不免微微一沉,她沒有收到穆家的請柬。
采苓並不是想要攀附權貴,她對穆家那位夫人實在沒什麼好感,但是如今自家男人進了軍隊,為了他的前程他的事業,做點小小的犧牲,偶爾應酬一下也是可以的。
「是不是穆家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采苓揣著心事,心不在焉地抱起了兒子。她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自家男人因為那刻在骨子里的驕傲,把人家的請柬燒掉了。
晚上,東蘺居熱熱鬧鬧地開了家宴,新建的暖閣里溫暖如春,大小五個主子坐了一桌,下人們在稍遠的地方另擺了兩個矮桌。席間還放了煙花,席後吃了湯圓,一家人因為男主人官運亨通而興奮不已,寶寶和貝貝兩個小家伙也一直在手舞足蹈。
李玉樓是主子,除了阿勇和豐收、滿倉在開席的時候一起過來敬了他一杯酒,下人們都不敢上來,只在下面把準備上任親兵的福三和福四灌得一塌糊涂,暖閣里一再掀起賭酒高潮。
采苓笑盈盈地享受著這種難得的家庭溫暖,悄悄捅了捅李玉樓,「看,還是小家溫馨吧。人少,麻煩少,沒有那些見不得人的陰私事,下人們也單純可愛,不用想著巴結這個夫人那個姨娘的,這樣輕松愉快的日子才叫生活嘛。」
采苓把姨娘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李玉樓心思一轉,就明白其中的含意了,這種時候最好的答案就是什麼都不答。小妻子對自己不放心哪,萬一說得不合她的心意,那就後患無窮了,接下來的計劃豈不是要泡湯?
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回答,采苓氣惱了一陣又暗自好笑,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在上京的時候,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絕色妖嬈,那時也沒見動過心……
嘶也不能排除那時是形勢所迫,他為了麻痹政敵才做出不愛紅妝愛美男的架勢哦,現在遠離對手,有了天時地利人和,他還能始終如一嗎?
不行,警鐘是要常鳴的,寶貝兒子絕不能有二娘三娘四娘敲打是必要的,福三福四也是要交待的
采苓一捏拳頭,加油一定要捍衛一夫一妻制度所有糖衣炮彈和紅fen妖精統統一邊去
「女兒呀,是不是湯圓不好吃呀?」
「啊,沒有,我喜歡把餡弄開再吃。」采苓盯著碗里被自己截得稀爛的湯圓皺起了眉頭。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從旁邊伸過來,端走了那碗慘兮兮的湯圓,采苓一愣,那只手又送回了一碗白胖圓溜沒有動過的。采苓抬頭,只見自家男人正把那碗爛湯圓往嘴里倒,吞完了還回味了一下,點頭,「嗯,夫人的吃法果然別具一格。」
「是嗎?」。楊氏瞧了瞧自己碗里,終究是不敢試的,把一碗清湯弄得黑乎乎的實在有礙觀瞻啊。
吃過湯圓,元宵家宴也就落了幕。下人們忙著收拾,采苓和李玉樓陪著楊氏回房說了一會話,又去把兒子哄睡了,夫妻兩個才回房洗浴睡下。
今晚的李玉樓格外賣力,數次把采苓送上快樂的頂峰。事後,他趴在采苓頸窩處低語︰「到了八十歲,我還要這樣和你恩愛,我只和你恩愛」
采苓手一抖,熱淚滑下,「這是承諾一輩子麼?」
李玉樓用力摟緊她,「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