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秋風習習,清涼舒爽。采苓照舊在院中練劍之後,才帶著兒子去宜年居和楊氏一起用早飯。兒子們吃的是肉絲蔬菜粥,母女二人各一碗鴨血粉絲湯,兩個豬肉菘菜包子,份量不多,剛剛夠飽,但楊氏還是有些意見。
「女兒啊,湖里那些鴨子也不多,應該留給我的小外孫慢慢吃才對,怎麼今兒又殺了。」
「母親,您外孫吃的這肉絲蔬菜粥,可不就是老火鴨湯做底?那好肉可是留著中午撕了再熬粥給他們吃呢。說起來,我們二人可是沾了小朋友的光了。」采苓巧笑嫣然,放下手中的筷子俯身問女乃媽懷里的寶寶,「兒子,粥好不好吃?」
寶寶咽下一口青菜,大聲說道︰「好吃娘親也吃。」伸手就要抓女乃媽手里的勺子要挖粥,看樣子是想要喂采苓。貝貝不甘示弱,什麼也不說,直接搶了勺子挑了兩顆米往采苓嘴邊送,自己嘴里還在動啊動地嚼米粒,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可愛至極。
被兒子喂的采苓幸福得直眯眼,「謝謝寶寶和貝貝,娘親已經吃好了,你們也快點吃哈。」
香秀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不好,嘴巴撅得老高,進來給楊氏和采苓福了禮後便站在一邊不吭聲。采苓坐直身子,淡笑著看她,「是誰惹了我們的香秀管事生氣啦,說出來我叫滿倉去抽他。」
香秀委屈地看著主子,「夫人人家都快氣死了,您還沒事人一樣的。」
事情好像有些嚴重?采苓的聲音不由得也高了起來,「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香秀便 里啪啦地把今早客院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是孫家那邊又鬧了一場,一是為了早飯只有一盤粉絲和幾個包子,話里話外地說楊家小氣,連飯都不給客人吃飽。二是為了房子的事,那四個兒子硬說不習慣幾個人擠一張炕,想要分開來睡。
「……有些話,奴婢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香秀臉漲得通紅,采苓讓女乃媽把兒子抱出去,讓她快說,她才道︰「今早奴婢才知道,原來孫家那兩個丫鬟分別是孫明禮和孫明義的通房丫頭,昨晚上竟叫她們在少爺們住的廂房里打了地鋪早上她們去大廚房打飯的時候,在靈秀那里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手臂上脖子上都是紫痕,問發生了什麼也不肯說,似乎昨晚不止打地鋪這麼簡單」
楊氏皺了眉頭,「那孫家少爺多大了。」
采苓想了想李玉樓給的信息,回道︰「嫡長子十六,次子十四,兩個庶子都是十五歲。」
楊氏冷哼道︰「這麼說,那孫校尉是在結發妻子懷孕之時取的妾,還取了兩個」
「從時間上看,是這樣沒錯。」
采苓擰著眉心想了想,又問昨晚蔡氏那邊有什麼異動,香秀道春草已經來回過話,說那蔡氏是個知情知禮的人,吃過飯就和兒女在一間房里睡了,對春草也極客氣。
采苓心中早有計較,客院只有四處,李玉樓要她安排的人家卻有七家。雖說人家不一定都來投奔,但總要做好準備不是?昨天她把人都放在客院,不過是想觀察一下人家的品行。象蔡氏這種年紀輕,兒女又才五歲和三歲,本人又本分的,還是放到內院來穩妥一些。不然人多雜亂的,出了什麼問題可不好交待。
象孫家這樣的,采苓原先沒有想到,估計李玉樓在短時間內也搞不清楚他要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秉性。哎,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那孫家少爺也不是什麼好鳥為了不讓他們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還是想辦法給他們騰兩間房吧。
「香秀,你去和老大夫說說,把孫家老爺子老太太請到那邊去住個廂房吧,三個老人家在一起,聊天下棋什麼的也開心些。老人搬出來,孫家也能松一些了。另外,等下就讓蔡氏搬到翠堤居去,你跟她說清楚,後面可能還有人來,到時說不得要和別家女眷擠一擠的。」
正說著,外面有了說話聲,楊氏的丫鬟春喜進來稟報,說孫夫人和方夫人來給老夫人請安,被守門的攔在門口了,問老夫人要不要見。
楊氏一口回絕了︰「不見我昨晚沒睡好,如今頭還痛著呢,別是傷了風吧?女兒,去給為娘弄點湯藥來喝一喝,去去頭風。」
采苓忍不住笑了,美目流盼,瑩光點點,柔聲應了便起身告辭,說這就去找老大夫要方子抓藥去,惹來楊氏好一陣笑罵。
采苓在長樂居見了安氏和蔡氏。安氏帶了孫明媚和三個妾,蔡氏則是孤身一人來的。一進屋,互相客氣一番,除了蔡氏半低著頭坐在椅上慢慢品茶,另外那幾個簡直眼楮都不夠用,望著屋里的擺設直冒精光。
孫明媚穿了一套女敕黃色衣裙,顯得嬌女敕嫵媚,偶爾看向采苓的眼中,比昨日多了一些敬畏,但那種不屑和鄙夷卻沒有減少。這讓采苓很奇怪,到底是什麼人在孫明媚面前說了什麼,竟讓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女這般羨慕嫉妒恨的。
閑談了幾句,采苓便沒了興趣。蔡氏不怎麼說話,多數時間都是在听。而安氏則一直喋喋不休地旁敲側擊,問楊家是不是做了什麼好買賣,掙了這樣大的家業。又問楊校尉的兄弟姐妹是不是也住在這里,怎麼也不叫出來見上一見。
采苓知道她是看中了內院的院子又多又大,想搬進來住,便道︰「孫夫人有所不知,楊家本是江南淮城人,前年家鄉發了大水,一家子都被沖散了,我和母親輾轉來到盛京落了戶,生了兒子,用我的嫁妝銀子置辦了幾畝田地渡日。我家老爺今年才找來的,其他的兄弟姐妹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唉,不知是生是死……」
見安氏臉色有些難看,采苓心中暗暗冷笑,又道︰「我家老爺心地善良,在大軍開拔之前來了信,要楊梅盡量照顧一下隨軍的同袍家眷。相公所求,楊梅自是沒有什麼意見,只是難免顧此失彼,心中惶恐。兩位嫂嫂,楊梅年輕不經事,過幾日另外幾家來了的話,可能還要嫂嫂們多多幫襯才行。」
「還有幾家?」安氏和蔡氏都大吃一驚。
「是,听說是幾位七品校尉、副尉的女眷,只怕到時候不僅客院會住滿,這內院的三間空院子也會用上。」
安氏這會兒明白了,自己怕是不能住到這內院來了,孫海濤才是個八品宣節校尉,人家可是七品
安氏沒了攀談的興致,采苓趁機跟她提了安排孫海濤父母搬去和王老大夫同住,又跟蔡氏說了要她搬到內院翠堤居,兩人都沒有什麼異議,采苓便端茶送客。她可沒時間整日陪著這些閑人閑聊家常。
到了八月底,東北軍打過了邊境,在草原上和西涼人干了一架,各有死傷。消息傳回,盛京城更亂了,所有商鋪都不開門,菜市場更是冷清得只剩下凋零的樹葉隨風飛來飛去。偶爾有城外的菜農挑一擔蔬菜來賣,才進城門就被哄搶一空,無論翻多少倍的價錢都有人買。
又過得幾日,許多小百姓家中吃完了存糧,開始出現砸米店的,莊知府見勢頭不妙,立刻開官倉,每日按戶籍人頭賣糧。巡城的兵馬也加派了人手,日夜不停地轉街,看見打砸搶的,一律就地處決,根本就不用帶回衙門去審了。這一舉動著實嚇壞了一些人,讓盛京城安靜了幾天。
九月中旬,盛京城外開始出現難民,都是從邊境線上逃過來的,豐收去東蘺居拉菜回來,跟采苓報說官府已經在城外尋了地建了草棚,專門安置難民,還有士兵施粥。
采苓听了就有個奇怪的感覺,官府開倉放糧,提前準備好難民安置點,似乎一切都在照計劃按部就班進行似的。惹不是百姓自己慌亂,一切都跟原來沒有什麼不同。
滿倉奉命帶了一袋面粉和兩把大蒜去宋大寶家打听消息,回來跟采苓報告,說宋大寶說的,讓少出門,少出城,安心在家呆著,不幾日就會有轉機。
采苓猜不透所謂的轉機是什麼,但李玉樓交待她看顧的人家還有五家沒有露面,那些都是隨軍家屬,一向住在大營附近的鎮子上,就象孫家和方家以前住的巨峰鎮。人沒有來,是否前線的戰況並不激烈,對這邊的威脅不大?
采苓沒有因此放松警惕,這場戰爭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其中不泛陰謀詭計,現在這一切說不定都是假象,做好萬全的準備總沒有大錯。
孫家那院子這幾天又不安生了,幾個兒子被困了月余,早就呆不住了,嚷嚷著既然西涼人打不過來,不如搬回巨峰鎮去,省得在這里憋得難受。
安氏也有些意動,楊家再好,也不如自家自在,就去找采苓商量說過幾天搬回去。采苓當然沒意見,還說走時讓他們帶點糧食,省得回去沒地方買。她的大方讓安氏喜出望外,不用她開口要了。
就在孫家開始打包行李的時候,采苓等了一個多月的白家和鄭家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兩家人比較狼狽,衣著凌亂陳舊不說,還面帶驚懼,連喝了幾杯熱茶才告訴采苓︰「西涼人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