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姐兒回來著實讓王府熱鬧了一陣,迎接的迎接,看戲的看戲,鬧得人仰馬翻。
當年閔姐兒小小年紀就要求去守皇陵,孝感動天,連皇帝都大加褒賞,其實府里的都知道她是被逼走的。王爺萬事不管,唯一疼她的爹又沒了,留在府里煎熬還不如出去自在。苦是苦點,安全啊,這孩子聰明著哪。
沒人知道當年是李玉樓早早安排好了這出戲,如今也沒人要去說破,反正府里的天變了,閔姐兒又有了靠山,該是回來享福的時候了。
采苓帶著自己的人在二門等閔姐兒,那個文靜優雅的少女從車上下來,兩人只互相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采苓松開兒子的小手,抱住飛撲過來的身影,久久不願放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姑姑疼你。」
閔姐兒聞著那熟悉的體香,貪戀著那暖心的體溫,淚珠滾滾而下,哽咽著喊了一聲︰「母親閔兒好想你」
這聲母親,把采苓的心靈都震動了。她以為和閔姐兒之間的身份稱呼等問題處理起來會比較尷尬,沒想到才一見面,閔姐兒就明著向她表態了。采苓的身體僵了一息,就徹底軟了下來,一直軟到了心底。
她撫著閔姐兒縴瘦的背部,含著淚應了,將這個只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女兒摟得更緊。
寶寶和貝貝一看娘親被傳說中的大姐姐搶了,立刻上前去拉娘親的裙子,使勁喊娘,終于把相擁的母女拉開來。
「叫姐姐。」閔姐兒蹲,從毛了邊的荷包里模出兩塊玉佩逗小孩,洗得發白的淡藍色衣衫刺得采苓眼楮直發酸。
「大姐姐好」
「哎,好」
閔姐兒將玉佩戴到雙胞胎脖子上,笑眯眯地牽著他們進了繡春園。後面跟上來四個丫鬟,腳步沉穩,容貌俏麗,走路帶風,采苓一看就知是練家子。
這就是李玉樓請的蜀山同門?好年輕啊,也就十五六的樣子,那個隱隱為首的尤其出眾,身段那叫一個妖嬈
「奴婢沉香(敏芝、蓮妮、阿桃)見過世子妃」
四大丫鬟沒帶武器,穿著打扮與一般王府丫鬟沒什麼兩樣,動作也是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一絲兒刺來。只是,作為受禮的一方,采苓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都起來吧,往後要好好照顧郡主,不得怠慢」采苓眯起眼楮,銳利的目光從四大丫鬟身上掃過,沒發現異樣,便虛扶一把。香秀上來塞了荷包,四大丫鬟便福身謝賞,追著閔姐兒的腳步進去了。
後面跟著的四個就是熟人了。兩個魁梧的大漢正是李勇和李敢師兄弟,兩個年輕的媳婦子是秋菊和紅梅。這四人神情激動,淚光閃閃,走到采苓跟前就拜了下去,采苓連忙上前扶實了,秋菊和紅梅借勢抓著她的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采苓也覺心酸得很,在皇陵那種地方一呆就是幾年,听說連吃的蔬菜都要自己種,說不委屈是假的。她沖香秀一點頭,賞了四人最大的封兒,又道哭哭啼啼的不好看,叫進了園里說話。李勇和李敢便上前扯了各自的婆娘,跟著采苓往廳堂里去。
香秀被留下看著小廝們抬行李,盯著車上幾只色澤陳舊的樟木箱子直皺眉頭。這閔郡主真是吃了苦了,沒娘的孩子象根草哇。
藍氏住過的屋子保持著原樣,閔姐兒要住的是東廂,采苓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廳堂里帶著寶寶和貝貝給藍氏上香。
采苓也上去拈了三根香,誠心誠意地拜了藍氏靈位,默默祈禱藍氏在天之靈保佑三個孩子一帆風順,保佑李玉樓平安吉祥,保佑對她好的每一個人都長命百歲……
祭拜完畢,李勇李敢帶著秋菊紅梅去王府下人居住的對角街安置新家,閔姐兒跟前留了沉香伺候,其余三個都下去幫忙安置行李,巡視園子。娟兒去小廚房端了茶和點心來,母子四個便圍坐著邊吃邊敘話。
采苓很想知道閔姐兒這幾年在皇陵的生活,但閔姐兒卻不願意多講,避重就輕地說了幾句,采苓就嘆氣︰「你倒是把楊姥姥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什麼事也不肯往外說。這樣不好,悶在心里會憋壞的。」
閔姐兒含笑低頭,「母親言重了,閔兒沒覺得多委屈,相反,在外頭比府里自由多了。我想,這也是楊姥姥不肯進府的原因吧。」
「哎,你楊姥姥也是個倔的,寧願住到客棧去也不進來,害得我被你父親好一頓說上京的宅子也不好找,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讓她安定下來。」提起買房子的事,采苓很頭痛,豐收在外面跑了兩天了,還沒消息回來。
「不如明日我陪母親去看看楊姥姥?多年不見,怪想她的。」
「好哇,你能把她勸得帶回家,那就更好了。」
「世子爺回來了」阿桃一陣風似的飄進屋來,俏臉興奮得發紅,稟報的時候面對著沉香,仿佛她要報告的對象是沉香而不是世子妃和閔郡主。
這情形讓采苓心里一沉,師傅招來的是什麼人?這幾個明顯的不太安分啊。
李玉樓剛剛下朝,身上還穿著大紅色的官服,英姿勃發,氣宇軒昂,雖表情不多,但看向閔姐兒的眼楮里帶了笑意。
母子四人起身見禮,一家五口終于團聚,閔姐兒給父親敬了茶,李玉樓激動得端茶的手指都在輕微地顫抖。
采苓悄悄拿眼觀察沉香,發現她也不主動找事做,一直靜靜地立在閔姐兒身後,自打李玉樓進來,她的視線就粘在了李玉樓身上,眼神迷離,桃腮泛紅,一看就是動了春心。
香秀過來報說閔郡主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熱水也備好了,請郡主回房沐浴更衣,李玉樓便讓女兒好好安置,晚上再來帶她一起去松園拜見王爺。
李玉樓夫婦帶著兒子回梧桐院去,采苓故意慢了一步,在假山轉彎的時候飛快地回眸,見沉香和阿桃立在屋檐下遠眺著這邊,心中不由冷笑。
蜀山派真是吃一塹也不長一智啊,還要打福王府的主意麼?
「你怎麼了?」回到梧桐院,李玉樓在采苓幫他更衣的時候發現她情緒不對。這官服跟她有仇嗎?帶子都快扯斷了。
「哼,家里來了幾只狼」采苓沒打算隱瞞。
男人就是這樣,你有事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說,他不會怪你,還會幫你。若是你在背後偷偷模模地搞鬼,他不會幫你,還要怪你。
「你太敏感了吧,是個女的你都擔心人家心懷不軌?」李玉樓有些好笑,心里也受用得很。之前的努力沒白費啊,女人心里有他才會嫉妒的嘛。
「爺,您明明知道妾身擔心的是什麼。這世子妃可不好當,妾身才不稀得搶」
采苓把官服往衣架上一扔,氣鼓鼓地在臨窗小榻上坐下,李玉樓急忙過來摟了,小聲哄她,「你不當世子妃,那爺也不要這世子位了,陪你回盛京種田去好不好?」
采苓靠在男人懷里,長長地嘆氣,「人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您是人在廟堂,身不由己。說這些有什麼用?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
「你不也說,既來之則安之,乖乖給爺留在這里當世子妃。後面那兩個不用管她,安分的就賞她口飯吃,不安分的直接送家廟去修身養性去。」
采苓扭身彎起眼楮,「爺能看著到口的肉不動心?」
李玉樓把臉一板,「怎麼說話呢,越來越沒個正形爺是那樣人嗎?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爺比你懂那紅fen骷髏的害處。想當初,母妃不就是被那起子賤人害了……」
暮色中,李玉樓深邃的眼眸閃爍著仇恨的火焰,他咬著牙關,面容有些扭曲,呼吸也粗重起來,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采苓立刻便感覺到了寒意。
這尊殺神,經過戰爭和宮斗洗禮,煞氣越來越重了。
采苓攀上男人的肩膀,輕輕地揉捏著他僵直的身體,「爺現在有人有槍,想做什麼就去做,只是不要鬧到外頭去。」
李玉樓嗯了一聲,用力摟緊了采苓,兩人傾听著彼此的心跳,頻率漸漸趨于一致。
晚上,松園再次大擺宴席,閔姐兒帶著兩個弟弟逐一給長輩們敬酒,福王從頭到尾都是樂呵呵的,並當眾宣布從明日起,王府的中饋將交給世子妃打理。王妃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心里氣得快要內傷。
主持中饋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手下的人還沒到齊,采苓無人可用不想立刻接手,委婉地稟福王,說自己還有個義母要安置,暫時抽不開身來,恐怕要到下個月才有時間接賬本鑰匙。
福王便道那就下月初一開始吧,王妃操勞多年,也該是歇息養老的時候了。
采苓恭敬地應了。回到梧桐院便跟李玉樓商量,讓他派人去迎一迎滿倉等人,算算日子,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
把孩子們哄睡之後,香秀提來一只大食盒,采苓換了身輕便胡服,提了食盒就走。李玉樓伸手攔住,問道︰「這麼晚了上哪去?」
采苓眨眨眼楮,「去孝敬孝敬我師傅。」
李玉樓不疑有他,揮手放行,「早去早回,爺等你」